總有些事情，是需要足夠的身份和地位才能知道的。

    比如說八岐大蛇——源氏為什么要祭祀它，前前任家主又是怎么和它扯上關系的，之前只是少主的源賴光不知道，現在實質上掌握了整個源氏的源賴光就清楚了這所謂的“源氏家主代代口傳的秘密”。

    事情還要從恒武遷京說起。

    這一舉措的官方說法是當時朝廷與貴族勢力之間的矛盾激化，又有早良親王怨靈作亂，所以為了削弱權勢貴族和僧侶的力量和躲避妖鬼，所以才有了平安京。

    之后二十年，源氏被命令轉入陰陽道。

    從時間上看這點就很曖昧，之前源賴光一直以為會出現這種情況是當時的天皇被作亂的早良親王怨靈嚇到了，這才想要培養屬于自己的、強大的陰陽道方面的勢力。同時也是為了嘗試從其他方面給予那些貴族壓力，八岐大蛇是當時不滿被變向降職剝奪權力的前前任家主自己接洽遇到的。

    之后她發現自己其實弄反了因果關系。

    怨靈作亂什么的，雖然的確是鬧出了一點亂子，但也還沒到要遷京的程度——平安京的誕生表面是因為政治方面的博弈，實際上主要原因還是來自“非人”世界。

    當時的恒武遷京，是受到了血脈之主，即太陽女神的命令。

    整個平安京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封印，封印誕生的時間是在久遠之前，封印下面的是絕無僅有的邪物八岐大蛇，設下封印的人正是傳說中討伐了邪神八岐的三貴子。

    只是什么都抵不過時間點沖刷，哪怕有三貴子的巫女眷屬定期加固封印，但在八岐大蛇的不斷掙扎、還有野心家的破壞之下，封印也終于變得搖搖欲墜了起來。

    前前任家主的手記上有說過那段時間的情況，邪氣凜然，不見天日，百鬼夜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恒武天皇接受了太陽女神的命令，在這個日益松動的封印上建立了平安京，讓皇族還有大臣們都一起住了進去。

    以數量巨大的“人”的存在作為“陽”的一方與封印內部過度溢出的“陰”達成了平衡，暫時性的穩固了封印。

    之后才是源氏轉入陰陽道。

    “是這樣嗎？”源賴光問道。

    “就是這樣。”躺在病床上的失勢家主答道。“這就是我從父親口中知道的了。”

    平安京底下就是八岐大蛇。

    也許一開始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當時的天皇，但之后肯定不會只有他一個人。但數量其實也沒什么作用，人總是有恐懼之心的，尤其是在面對非人力所能敵的對象的時候。

    他們會想：

    八岐大蛇多可怕啊，連三貴子都只能封印。要是封印被破壞了，八岐大蛇又跑出來了，他們又要怎么辦啊。

    有人揣摩著天皇的心意，看到了他對源氏過大勢力的忌憚。于是他提議：

    把源氏推出去吧，讓他們成為八岐大蛇的祭品，讓他們去侍奉八岐大蛇，尋找殺死它的方法吧。我們只是凡人，但源氏卻是太陽女神的后裔，他們一定能夠做到的吧？

    那時源氏勢大無錯，卻也沒法對抗整個貴族勢力還有天皇的壓力。

    于是前前任家主開始了對八岐大蛇的祭祀。

    于是源氏得到了不潔之力。

    這讓源氏快速發展吞并原有陰陽道勢力的依仗……這緊緊扼在源氏頸上、隨時都會收緊的繩索。

    “但——”

    “源氏身負的使命并不是侍奉八岐大蛇。”源滿仲嘶啞著聲音說道。

    源氏的家主已經病了很久，這讓他的精神和體力都處在低谷，連說句話也很費力，往往說完一句話之后就需要喘息一段時間。但這時候，他的眼睛卻是格外的亮，像是有火光在其中跳躍不止，臉上也仿佛縈繞著某種奇異的光輝和神采。

    他竭力的提高了嗓音，像是要將這些話灌進長女的腦子里一樣的說道：

    “賴光，你聽著！”

    “源氏可以祭祀八岐大蛇、為它奉上巫女，也可以去討好那怪物，但你決不可忘記——”

    “我族百年悲愿，京都無數人生死，盡在你一人之身！！！”

    第21章

    源賴光的十八歲、連帶著她的少年意氣，都一起結束在一個寒冷的冬天。

    她出生在一個寒冷的冬天，十八年之后，她也在一個同樣寒冷的冬天里送走了最后的血親，正式成為了源氏的家主。

    沒人對源滿仲的死亡表示驚訝，他病的實在是太久了，所有人都做好了家主換代的準備。

    源賴光也并不為父親的死亡感到悲傷，源博雅和神樂光源氏他們在她面前總是小心翼翼的、連說句話也要思考再三，擔心一個沒注意就戳到了她的傷口……但這其實根本沒有必要。

    長久的煎熬足夠讓她接受事實。

    源氏的家主沒有弱點。

    傲慢、冷酷……被放置在源氏的新任家主身上的評價什么都有，想要找到她的弱點借以獲得收益的人也有很多……但到底他們也沒什么都沒能發現。

    源賴光是個標準的家主，你不可能從一個家族為重的怪物身上找到什么弱點。

    她那個還保持著聯系以及友誼的師弟倒是個不錯的入手點，但前提是那個師弟不叫做安倍晴明——白狐之子雖然離開了源氏，但在陰陽道上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這種世道，沒人愿意輕易得罪一個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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