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里的燈一盞盞亮起，直到光線把他照亮。

    黎粵出來了。

    蕭如翡 宋眠玉以為是蕭如翡，看到不是，喃喃地問，蕭如翡呢？

    他紅著眼睛，看起來有點可憐。

    黎粵一眼就看出來他不對勁，皺著眉牽住他的胳膊，探他的額溫，你是不是發燒了？

    宋眠玉搖頭，還是固執地問：蕭如翡呢？

    你發燒了，我得送你回家！ 黎粵又急又氣，攬上宋眠玉的肩膀，想帶他往外走，他的車停在外邊。

    一個兩個的，全都這么不愛惜自己身體。

    宋眠玉不走，他要找蕭如翡，因為發燒嗓子沙啞，也沒什么力氣，即便大喊也顯得虛弱。

    黎粵看不下去，他不在。

    聽我的，讓我送你回家？ 黎粵往樓上落地窗哪里看了一眼，他在公司加班。

    宋眠玉似乎是信了，跟黎粵上了車。

    折騰一趟，把宋眠玉送回家，守著他的保姆也很慌張，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正在家附近找人。

    黎粵把人交給她，又開車回去了。

    蕭如翡房間還亮著燈。

    黎粵上樓，推開他的房門，問他：為什么不見他，怕狠不下心？可你不也看到了，他發著燒來找你。

    蕭如翡望向窗外，月光籠罩在身上，周身都透著落寞，也許你當初的提議是對的。

    什么提議？ 黎粵已經不記得自己說過什么。

    蕭如翡說：送走宋眠玉。不過，現在也不遲。

    他和蕭程該好好清算了，連著蕭程虧欠宋眠玉的那一筆。

    黎粵問：為什么不告訴他？

    蕭如翡的眼睛里盛著月光，很溫柔，如果他知道我以身涉險，一定不會離開我。

    宋眠玉連著燒了好幾天。

    最后燒退了，他人也沒什么精氣神了。

    他沒有再去找蕭如翡了。

    蕭如翡也不再來。

    宋眠玉不再去找蕭如翡，是因為宋書雅的一句話。

    他發燒的那幾天，剛剛好一點就要出去。

    宋書雅抱著他哭，求他：跟他分開，好不好？算mama求你了。你跟他這樣，我都不知道死了以后遇見你爸爸，該怎么跟他說。

    這天之后，宋眠玉就不哭了，也不鬧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過分。

    他沒有不懂事的資格。

    宋眠玉整天懨懨的，時常發呆走神，望著一個地方就是大半天。他常隔窗盯著那個秋千架，仿佛那里有人等他，但什么也沒有。

    宋書雅說要出國，其實眠笙去世前就想安排他們去英國，眠笙在那里有個老師，是劍橋的教授，或許可以給宋眠玉繼續學業提供一些幫助。

    當初眠笙去世，他們沒走，是因為有債沒還清。

    現在，宋書雅說：當初你爸爸想讓你出國留學，我們為了還債沒走，我真后悔，讓你吃了那么多苦，當初要是走了就好了。現在我們不欠誰的了，你爸爸的老師在那邊，他會幫你的。眠眠，你會有新生活，這樣有一天我離開了，也會安心了。

    宋眠玉答應了。

    他去讀書，完成爸爸的心愿，也讓母親在爸爸曾經讀書的小鎮度過人生最后的時光。

    可他想說，他還有沒算完的情債。

    這一筆也很快被清算。

    黎粵帶了蕭如翡的委托，來跟他辦理離婚。

    宋眠玉簽了很多字，他不懂都是些什么東西，讓他簽就簽。

    最后在離婚協議書上落筆，手是顫抖的。

    他一筆一劃簽了字，就像當初答應和蕭如翡合作簽的合同。

    一切都結束了。

    最后協商到財產，蕭如翡把那筆繼承來的巨額遺產全都送給了他。當初跟蕭如翡簽合同，定的傭金是一千萬，蕭如翡給了他五千萬。

    宋眠玉沒要，他只拿自己應得的，只要一千萬。

    還帶走了那枚戒指。

    蕭如翡親手做的那枚戒指。

    還有那只白玉兔子，蕭如翡說讓他收好，等哪天破產了，他們把兔子賣了東山再起。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他們沒有以后了，宋眠玉卻還想著，或許有一天蕭如翡落魄了，真的會用到這只白玉兔子。

    他還要把小垃圾帶走。

    這是他撿的狗，他要帶走。

    宋眠玉走的時候，黎粵、程鑫、還有程鑫的男朋友，就是當初那個合租的室友林浩揚，都來送他。

    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四處張望，想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大家都知道他在看誰。

    黎粵說：別看了，他沒來。

    馬上就要過安檢了，宋眠玉和來送行的人擁抱告別。

    程鑫哭著說：寶貝，好好保重，一定要和我保持聯系，我知道你是去圓夢的，我該祝福你，我不該哭 可我真的舍不得

    兩個人都哭了，宋眠玉對林浩揚說：麻煩你好好照顧他。

    黎粵也和他擁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小宋先生，暫時的分別對你們兩個來說都是對的，他只是不想你為難，更不愿讓你身處危險之中。你離開了，才是安全的，他才能放開手腳。你很聰明，我說這些，你懂嗎？

    宋眠玉眼睫顫動，睜大了眼睛。

    直覺讓他意識到蕭如翡有事瞞著他，而且跟蕭程有關。

    他想做什么？ 宋眠玉著急道，請您告訴我！

    黎粵認真看著他，你以后會知道的。

    宋眠玉在催促聲里加入安檢隊伍。

    他還不死心，依舊在人群中搜尋蕭如翡的身影。

    直到快排到他的時候。

    喧囂的人潮里，他捕捉到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黑帽子黑口罩，純黑色的衛衣。

    遠遠站在那里，看著安檢隊伍的方向。

    隔著人群，他們對視，互相看著。

    宋眠玉知道是他，哪怕他全身只露出一雙眼睛，哪怕隔著那么遠的距離，他根本看不清那雙眼睛。

    可他不會認錯的。

    宋書雅在催他，安檢口的工作人員也在催促。

    宋眠玉轉過身，將那道視線留在身后。

    他知道他的離開對蕭如翡是好的。

    宋眠玉走了，帶著他無盡的愛意。

    他和蕭如翡在冬天相遇，卻在盛夏來臨前分別，一切都像一場幻夢。

    在他人生中，絢麗至極。

    飛機穿過云層，宋眠玉想，蕭如翡，我怎會忘記你，忘記你，不如忘記我自己。

    第98章 想你，第 201 次

    說了雙更，我食言了，像蕭如翡一樣，你們罵我叭，打我叭，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QAQ

    飛機劃過天空，蕭如翡望著天際。

    他已經食言過，就不敢再輕易許諾。如果他出了意外，實現不了呢，豈不是又食言，還讓宋眠玉的等待落空。

    宋眠玉離開了，他又恢復了從前的生活。或者說，比以前還要工作狂。

    他和宋眠玉的家好像成了讓他傷心的地方，曾經宋眠玉問他，如果有一天一無所有，也沒有宋眠玉，蕭如翡你會怎么辦？

    他說他會離開他們的家，浪跡天涯。

    因為家里處處是宋眠玉生活過的痕跡，不知道如何面對。

    現在大約也是如此。

    蕭如翡天天住在辦公室。

    他抽煙抽得很兇，宋眠玉剛走的時候，他每天晚上都要抽煙，后來白天也抽，仿佛有癮了。

    直到某一天，黎粵提了一嘴，宋眠玉好像不喜歡煙味。

    他就再也沒抽過了。

    他記得宋眠玉喜歡吃榴蓮，破天荒的去嘗試。其實榴蓮也沒那么臭，可也并沒有多好吃，蕭如翡食不知味。他想，如果宋眠玉還在，他可以陪他一起吃的。

    他一個人去肯德基點兒童餐，那么大的個子，穿一身西裝，店員看他，店里的孩子也看他。

    其實以前也感受過這種異樣的眼光，不過那時候蕭如翡會說，我男朋友想吃。

    現在男朋友沒了。

    他把兒童套餐里送的玩具裝兜里帶回家，想給宋眠玉留著。

    蕭如翡在辦公室住了大概兩個月，換季了，他回家拿衣服。

    家里正在施工，園丁說花園里有一棵樹枯死了，問他要在原來的位置種什么。

    傭人正在清理冰箱，說前兩天工人來把枯死的樹挖走，不小心把線路挖斷了，停電了大半天，現在天熱，廚房冰箱里有些東西壞掉了。

    蕭如翡聞言臉色就變了，顧不上理會絮絮叨叨的傭人，也沒回答園丁問他那棵樹原來的位置種什么。

    他匆忙跑到二樓，沖進房間，打開工作臺旁的小冰箱冷凍層。冷凍層打開的瞬間，一股透明的水流蜿蜒流淌出來。

    小雪人化了。

    送給你。

    你看它像不像你，冷冰冰的，哈哈哈哈哈！小冰山配小雪人！

    宋眠玉指尖凍得通紅，頭發上落了一層雪，把呆毛都凍住了，眼睫上覆了一層白霜。

    蕭如翡愣了幾秒，突然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順著冰箱彎下腰，最后單膝跪在地上。

    宋眠玉走了，小雪人化了，只剩下小冰山了。

    宋眠玉住在劍橋郡。

    他出國前聯系到了眠笙當初的老師，老教授已經退休，現在教授的學生都在劍橋教書了。

    教授很惋惜眠笙早逝，當初他是希望這個學生留在倫敦的。他鼓勵宋眠玉申請劍橋，給他提供了很多幫助和指導。

    宋眠玉受益匪淺，因為這種幫助并不是有錢就可以獲得的。

    他和母親住在教授退休前的老房子里，這是教授年輕時買的，面積不大，但是離劍橋大學很近。后來退休了，也有了孫子孫女，他和愛人就換了大房子，不過仍然沒有出劍橋郡，教授說劍橋適合養老。

    宋眠玉付了房租給老教授。

    教授沒有推拒，只是會經常送給宋眠玉一些書籍，資料，有些十分珍貴，有錢也買不到。

    宋眠玉十分感嘆，爸爸在讀書時期一定很優秀，也是個特別好的人，所以在他離開之后那么多年，他的老師還愿意給他的孩子提供那么多幫助。

    一切都很順利，生活仿佛再一次步入正軌。

    只是異國他鄉的環境和氛圍，時常讓宋眠玉感覺恍如隔世，過去發生在國內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嗎？他的愛情和他的愛人。

    劍橋是個小城鎮，文化氛圍濃厚，環境也好，

    但是宋眠玉除了陪母親散步，自己從沒單獨出去過。

    他整天把自己悶在房間里，看書，學習，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和母親身上。

    他還是常常發呆，看著某個地方很久。

    mama給他做中餐。

    他會想起來，蕭如翡在劍橋讀書時不喜歡西餐，皺著眉頭的樣子。

    白耀和男朋友在倫敦定居，大概是從黎粵那里知道他出國的消息，又或者是受了蕭如翡的委托關照他，來看過他幾次，問他需要什么，還在他家里吃飯。

    宋眠玉已經把對方當成了朋友，不管和蕭如翡怎樣，他不會把白耀這個朋友拒之門外。

    他和母親一起做了一頓清淡的中餐，還把教授夫妻也請來了，讓他們嘗嘗中國菜。

    這是到英國后，第一次吃這么熱鬧的飯。

    可是白耀看出來了，宋眠玉并不開心，沒有之前那種鮮活感了。

    眠眠，你該多出去，交交朋友。 白耀臨走時這么跟他說。

    宋眠玉終于獨自出門了，牽著小垃圾遛狗。

    他住的小閣樓前有一個郵箱，鐵皮的，刷著深藍色的油漆，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漆都掉了。

    也許已經廢棄。

    這個小鎮草坪很多，猶如絨氈鋪地。

    宋眠玉坐在草坪上發呆，小垃圾趴在他身旁，悠閑地搖著尾巴。

    他遛狗遛到了劍橋，去看了國王學院和康河，河里有人泛舟，大約是學生，很年輕，一頭卷發金毛。

    宋眠玉長得好看，似乎人類的審美沒有國界，河里泛舟的人向他揮手，邀請他一起，還夸他的狗狗可愛。

    而且用的中文，雖然磕磕絆絆。

    回去之后，宋眠玉把這件事跟程鑫說了。

    程鑫說，你真以為是因為你的狗可愛？

    還開玩笑罵他，沒把外國小卷毛拿下。彼此都沒有提及蕭如翡，仿佛這個人不存在。

    今天宋眠玉在外面買了很多明信片和郵票，他很老土，到一個新地方，像旅游一樣，買了一堆小東西，都是地方文化周邊。

    明信片很漂亮，有一張是康橋。

    他寫了一張，丟進了那個破舊廢棄的郵箱里。

    明信片丟進去的瞬間，好像所有的思念都有了著落。

    于是他開始假裝給蕭如翡寄明信片，寫上只言片語，收件地址卻都是他自己家里那處房子。

    如此過了很久。

    宋眠玉已經對劍橋十分熟悉，大大小小的街道，能騎自行車去到的地方，他全都去了。

    牽引繩捏在手里，他單手騎車，牽著小垃圾。

    他在這里沒再叫過小垃圾的英文名，入鄉隨俗，叫它 cookie。

    劍橋的風景很好，只是你不在我身邊。

    這天，宋眠玉又把一張明信片投入郵箱。

    他剛準備離開，就看見一位帶著禮帽拄著拐杖的老紳士走過來，把一個牛皮信封丟進去了。

    宋眠玉愣了一下，然后用英文問：先生，這不是廢棄的郵箱嗎？

    老頭回答他：當然不是，它只是有點破舊。

    宋眠玉：

    他短短懵逼了一下，想打電話向郵局問問，又覺得中國那么遠，大概寄不到叭

    持續性抓耳撓腮

    不過無所謂，反正地址都是他家老房子，不會有人看到。

    中國，周末下午四點半。

    蕭如翡從公司出來。

    《仗劍行》在全國正式上映，他包場了，還給全集團每位員工發了電影票，想帶家屬的也可以多領幾張，走的私帳。

    空蕩華麗的影廳，燈光全部關掉。

    黑暗將蕭如翡淹沒，直到宋眠玉出現在熒幕上，肆意的笑容將他照亮。

    《仗劍行》上映首日就好評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