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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臉貼近她的手掌,她輕喊:“姑媽……” 空蕩蕩的房間里,無人應她。 片刻過后,便是撕心裂肺般的哭喊。 這是最后一刻,她甚至沒能聽見姑媽和她說上最后一句話,就這么分別了。 人生的緣分很短暫,姑媽只匆匆陪了她十幾年。她以為那二十四小時過后,人生會生出奇跡,可到頭來才知道,生命真的好脆弱。 呼吸停住的那一刻,整個生命似乎都停滯不前了。那是一片灰色地帶,看不到幸福,看不到前方。 她只后悔,沒有在活著的日子里,再對姑媽好一點。 —— 這個冬天很漫長,是汀城幾十年來最冷的冬天。 米星薇在這個冬天徹底失去了姑媽。 喪葬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上山的路很難走。 米星薇穿了一身黑色便服,手里打著一把黑傘,白色的雪鋪滿了整個山頭。 唐亦安和唐菲菲跟在米星薇身后,帶著一行人上了山。 大雪依舊紛飛,燒紙的火柴怎么都點不燃,米星薇蹲在那里,手指凍得通紅。身后唐亦安上前要幫她,她錯手躲過,淡淡說:“我自己來?!?/br> 她一直待到下午,人都散了,只剩下唐亦安和唐菲菲兩人。 唐菲菲想上前,被唐亦安擋住了,她輕輕說:“你先回去吧。” 唐菲菲說:“外公外婆來了,我先帶他們回別墅?!?/br> 唐亦安點點頭,說好。 天漸漸暗下來,米星薇依舊蹲跪在碑前,火光躥上來,照亮她的臉龐,她頂著孝帽,臉上沒有一點神情,像個斷了線的木偶,提著的幾包紙錢全都燒完了,她依舊動也不動。 孝帽上積了薄薄的一層積雪,唐亦安上前將人扶起來,她心疼她這樣,勸道:“阿薇,你不能一直這樣,地上涼。” 米星薇知道她關心自己,她沒有起來,望著眼前的火盆,淡淡開口:“我聽菲菲說了,你爸媽來汀城過年,你別冷落他們,親人是很重要的。我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擔心我,我只是想再多陪陪姑媽一會兒。要過年了,我不想她孤孤單單在這里一個人。” “我陪你?!碧埔喟驳?。 米星薇眼眶泛酸,說:“不用了,我想自己單獨和姑媽待會。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我是成年人,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br> 唐亦安抿唇,知道這個時候說什么都不管用,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感同身受她的苦痛,連自己也不能例外。這樣的事情無解,只有自己良心上覺得好受,才能過得去。 唐亦安沒有再勸她,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說:“下山前和我打電話,我來接你?!?/br> 米星薇垂眸應了聲,眼睛只盯著那火光,沒有抬頭看她。 山上很安靜,只有下雪的嗚嗚聲,落在她的身上,她能感受到那生機。 墓碑上的是姑媽的照片,眉眼很溫柔,和她小時候第一次見的一樣。 姑媽一生都不順遂,家里窮,供不起她念書,早早地就進了工廠,后來米星薇家里出事,便獨自將她養在身邊。 這個社會對女性太不公平,她姑媽將她拉扯大,不容易,其中艱辛,只有她自己明白。 總想著以后有能力了,要讓姑媽過上好日子,可上天似乎給她們開了一個玩笑,沒有一點征兆,就這樣帶走了姑媽。 子欲養而親不待…… 是這世上最難受也是最后悔的事情。 米星薇抬頭看天,漫天的白雪飛瀉而下,落到她的臉上,在眼睛里融化。 昏暗壓沉的天空,似乎看不到盡頭,更看不到希望。 親人一個一個離開,她又是一個人了。 公墓山下,大雪越下越大,鐘阮撐傘從山上下來,剛走到山腳,看見前面路燈下坐著一個人,頭頂落了不少積雪,看樣子她已經坐了挺久。 鐘阮躊躇片刻,冬天夜長,才五點多,天已經漆黑了。她繞走過去,沒有上前,走了兩步又開始猶豫,最好還是不放心上前問了句,她走過去輕聲喊:“你好,這里雪太大了……” 米星薇沒有反應,她穿得單薄,手機放在腳邊,上面落了許多積雪。 鐘阮又叫了兩聲,還是沒有人反應,她有些著急,這里四下無人,又近年關,路上連車都看不到。鐘阮拉住她的胳膊,將人托起來,看見她的臉龐,忽然愣怔住。 是她。 上回在郵輪上的那個女孩兒。 鐘阮瞥見她腳旁的手機,想拿起來給她親人朋友打個電話,可發現已經關機了,估計是天氣太冷的緣故,手機自動關機了。 這里叫不到車,鐘阮沒有辦法,只好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藍姐,你現在有空嗎?我在岐山公墓,出了點事情,你能不能過來接我一下?!?/br> 那頭是個女人的聲音,很溫柔,道:“好,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鐘阮蹲下來又叫了她兩聲,她記得她叫米星薇,拍賣會上,她幫她輪渡上岸過。 鐘阮替她將身上的積雪拍落,她身上的外套已經全都濕透了,鐘阮怕她著涼感染風寒,就將外套脫了下來,把臂彎間的風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半小時后,一輛紅色大眾從南邊過來,車燈閃了兩下,在公墓山腳下停下,車里下來一個人,穿著白色羽絨服,是賀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