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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都不相信她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這明明是他早就預料到的、早就明白的,可是太宰治在那一刻,突然就不懂自己該說些什么。 綾小路默默看了他一眼,隨即垂下眼睫,輕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太宰覺得自己此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對不起,我說的話給你添麻煩了。”她的聲音令人覺得很安靜。她語調也很輕,好像認為這句話很難以啟齒,說出來需要很大的勇氣似的。 什么叫作【給我添麻煩】?原來你覺得,坦露心聲是會困擾別人的行為嗎。為什么要說對不起?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太宰感覺自己真的笑不出來了,連冷笑與譏笑的弧度都沒有辦法做到。 她太不認真了。綾小路活得太不認真了。 至始至終,她才是最玩世不恭的那一個。 她自己不懂自己在難過,就要別人替她難過。 自己明明就很想知道什么是相信,什么是開心,什么是羞恥心,什么是感情,卻從來不用心去問。 看《銀翼殺手2049》時她的那句懇求,東京晴空塔上的那句建議,只怕都是她為自己設定好的按部就班的程序,是她覺得【她應該這么說】而不是【她想要這么說】。 太宰忽然就被巨大的氣惱與難過籠罩了。 但是,他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對她這個《美杜莎之筏》*的幸存者過分苛責,綾小路確實在試著做好一個普通人,她做出的成績令人驕傲又…又…他幾乎不愿再想下去。 想要拉她上岸,卻忘了自己也在溺水,想將她推到更深處,又沒辦法真的狠下心。 “我只說一遍,請你聽好。”太宰一眨不眨地盯著綾小路暗金色的眼瞳,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的話,那你就把【對不起】這句話收回去。或者,你和我一起死。” 作者有話要說: *美杜莎之筏:籍里柯畫作。150多人乘木筏逃生,結果只有10人生還。 *本文的核心設定就是綾小路是最黑的那一個,可能是之一但不會有更黑的。 另外,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黑泥】這個詞是什么意思(百科怎么都不收錄這個),我自己感覺它形容壓抑、陰郁、惡意的集合體,但是看到有的文里太宰說自己想要【清爽充滿朝氣地自殺】,這也被認為說是撒黑泥的舉動,我就又不明白了。 我筆下的綾小路黑得很干脆,很清新,我覺得不算【黑泥】,嗯。 第34章 領月亮 (bgm——《愿人心溫暖,萬物復蘇》) 人要變成惡魔是多么輕而易舉。因為,惡魔與神為鄰。——不,惡魔就在神的心中。 ——森茉莉《甜蜜的房間》 54. 雖然我自己說,我不想【等待隨便哪一種生活】,但不知道該做什么事情時,我跟著別人的步伐走就可以了。 昨天,石原發消息問我今天有沒有空,她的畫入選了東大主辦的藝術展,她可以領一些人免費參觀。 我目前沒有急需實施的計劃。太宰治前幾天對我的一句話反應非常大,他命令我要么把話收回,要么,就和他一起死。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鳶色眼眸中有微薄的光亮閃動,我從里面看到了面無表情的自己。我能感覺到他是認真的。 但是,我完全沒有理由接受他遞過來的兩種選擇啊。如果太宰治仍要執意逼我選一個,我就決定反客為主,我制住他并不需要太多時間。 太宰下一秒就松開了我的手腕,他笑了一下,仿佛剛才威脅我的人不是他一樣,“不好意思,是我忘了你肯定聽不懂我的言下之意的。” 所以呢?你不說,我怎么會懂。 我在感性的領域上的天賦差的出奇,我六歲快七歲的時候,才學會了說謊,迄今交友對我來說仍是難題。在這些方面,我目前還沒有見過比我更愚鈍的人。 太宰治之后幾天都沒有找我,坦白說我感覺生活安靜多了,我也不用煩惱那么多事情了。我不會有主動去找他的打算,因為我覺得,一段關系的僵硬與冰封是十分常見的過程。 我想了想,在昨晚23:47分給了石原肯定的答復。 這種典型的交友場合有我的存在肯定會冷場,但我只要早點找到理由自己行動,應該就沒什么問題。 這個想法很快被證明是錯的。 因為石原好像總是能誤打誤撞地找到我,我不得不懷疑,這并不是巧合。 “啊!綾小路同學。”石原澄澈的圓眼在看到我之后仿佛“蹭”得明亮起來。她的長相讓人感到很舒服,很難引起別人警惕心。 她徑直朝我的方向跑來,說話還帶著喘息,“我一直在找你,但每次沒說幾句話…你就又被人群沖散了,我只能憑直覺找。還有、那個…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我的關注點只在前半句。原來她是直覺系的? 石原在背包里拿出了一袋焦糖餅干,半透明的手提袋大概只有兩只手的大小,上面印的圖案很精致,餅干是小熊形狀,線條圓潤,玉雪可愛,看起來賣相很不錯。 真的是要給我的? “給你的。今天來的人都拿了,就只差你啦。”她伸出手將手提袋遞給我。 石原的右手手背有一處淺淡的紅痕,是燙傷留下的傷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