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云墨沒有立刻隨著接引金橋而走,而像是在找尋著什么。 他初初成仙,正是最得天地寵愛的時候,只覺得整個九蒼界都可盡收眼底。因此心念一動,便對上了陵塬的目光。 隔著天地之遙,一片秀山麗水之中,清風朗月的青年正眉目含笑的看著他。 一瞬間,云墨心中突然涌起了強烈的不舍。 許是因為他遲遲沒有動作,陵塬朝他作了個口型。 快去吧。 腳下的接引金橋似乎也不滿他的停留,無聲的催促著他。 云墨咬了咬牙,想著馬上陵塬也能到上界來才勉強壓下心中的不舍。 他最后看了一眼陵塬,便再無留戀,轉身踏上了金橋。 隨著云墨轉身離開,成仙之時的天地異象也緩緩消散。 陵塬注視著云墨離去的背影,明明應該是高興的,心中不知為何卻隱隱有一絲茫然不舍。 在感受到這絲情緒之后,陵塬不禁搖頭笑了一下,他什么時候竟也變得這么多愁善感了? 云墨剛在此處渡劫成功,后面怕是還有不少修士會到這里來。 陵塬看了眼遠處那失魂落魄的幾個人,也無意在此停留,很快離開了。 他對這些人并沒有什么好感,更不可能產生什么同情的心理。 畢竟對于這些人而言,就算九蒼界變成寂靈之地,他們也不會淪落至凡人一般。 頂多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風光罷了。 ...... 陵塬本來是想直接前往承天之境的,但是中途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去了一趟武平王府。 皇甫松見到陵塬時十分驚喜,陵塬道友!你門沒事吧?當初我還以為...... 陵塬說起來和皇甫松并不是太熟悉,但是他也知道當初在自己困于赤焰宮之時,這位皇甫小友也幫了不少忙。因此他此次來就是想問問他,你想去上界嗎? 皇甫松被陵塬的這個問話直接給問懵了,什么叫做他想不想去上界? 這個語氣隨意的就像是問他要不要去自家的后花園轉轉一樣...... 陵塬見皇甫松沒說話,便接著道:你應該也知道,如今這方天地,已經不適合修士生存了。像你這般低階修士,若是不采取什么措施,可能過不了幾年,就會逐漸變的和凡人一般。 陵塬說的這些皇甫松自然都懂,可是他還是不太明白陵塬話里的意思。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陵塬,又忍不住撓撓頭,卻是問了一句,陵塬道友,怎么不見云墨? 陵塬道:他以前先行前往上界了。 皇甫松:?!! 電光火石之間,他猛然想起那場天地異象,有些艱難的咽了口口水,試探的問道:飛升渡劫的那位是...... 對。 得到肯定答復后皇甫松簡直整個人都恍惚了。 他之前見到云墨的時候他才是什么修為來著? 這才多長時間?就渡劫飛升了? 話本子里都不敢這么寫啊! 看出皇甫松的疑惑,然而陵塬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云墨他自有機緣。 他再次問道:我馬上也準備離開,道友考慮的怎么樣了? 皇甫松不只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變了一下,你也是上界的人嗎? 陵塬不知道為什么皇甫松會用也這個詞,但 不是,我只是有一個通向上界的法子罷了。 皇甫松也不知信沒信,沉默了許久。 陵塬也不催促,這點時間他還是等的起的。 我現在是武平王世子。良久之后,皇甫松突然冒出這么一句像是毫不相干的話。 然而陵塬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點點頭,我知道了。 皇甫松勉強笑了一下,我之前也同你們說過,我們家情況有些復雜。 其實上界啊,他怎么可能不心動呢? 可我爺爺還在這里。他爺爺年紀大了,最近又有這么多的變故,他實在不放心讓爺爺一人。 他沒什么雄心壯志,當初入道修煉也是因為機緣巧合。 況且修道多艱辛,做個凡人,生老病死,其實也沒那么可怕。 皇甫松嘆了一口氣,還是對陵塬謝道:無論怎樣,還是要謝過陵塬道友了。 他和陵塬、云墨相處時間并不長,自覺也沒幫上過什么忙,如今陵塬竟然連這等大事都還記得他,皇甫松心中其實很感動。 既然皇甫松決定留在九蒼界,陵塬也不再多說什么。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他也不想多加干涉。 至于對錯輕重,只要自己決定了就好。 只是在陵塬準備離開之前,皇甫松喊住了他。 陵塬道友,你到了上界,若是有機會見到一個叫楚詩詩的女子,還請你幫我問一句話。 說到這里,皇甫松深嘆了一口氣,轉而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你就問她,還記得自己有一個叫皇甫松的兒子嗎? 第49章 處理完皇甫松那邊的事情之后, 陵塬便去往了承天之境。 因為之前登天梯的傳聞,有不少修士就想來這邊碰碰運氣。但是這么長時間過去了,這邊從來沒人發現過什么異樣, 因此在最初的熱潮過后, 來這邊的修士漸漸就少了。 這里本就是一塊荒地, 多年之前在這承天之境還曾舉辦過一場道門大會。 只是那場仿佛帶著血色的大會如今已經成為了禁忌一般,沒什么人敢提起了。 畢竟其中的真相實在是太過黑暗殘酷, 而參與這件事的人又實在太多。 不過這都算是陳年往事啦, 等到再過上幾十年, 甚至可能就成為秘辛、傳聞了。 陵塬來到這里的時候, 入目便是一片光禿禿的, 高低起伏的丘陵。 稀稀拉拉的野草和灌木昭示著這塊土地的貧瘠。 陵塬一邊走著一邊推算登天梯可能出現的位置。 登天梯的入口并非是固定不動的,而是會隨時變換。 如果說離它所在的位置太遠的話,就算找到了鑰匙也沒什么用。 他生的好看, 又這樣神神叨叨的走來走去,其實是很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 只是這里太偏了, 陵塬選的時間又是在夜里,所以即便他已經繞了兩個來回, 也沒有人去打擾他。 應該是這里了。 陵塬一直不斷移動著的身形總算停了下來。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望向了虛空中的某個點。 抬袖一揮, 之前找到的那四樣物件便齊齊漂浮在半空之中。 這次陵塬沒有再打斷它們之間的融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登天梯已經很近的緣故,這次那幾塊碎片融合的速度要比上次快上許多。 片刻之后,原本的四件東西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小巧而古樸的金色令牌。 陵塬手指微動,一道靈力符文打在那令牌之上。 周圍的空間似乎也隨之輕輕動了一下。 一道青色石階在空中慢慢顯現出來。 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異動, 它就像是本來就存在于那里的普通石階一樣,看不出半分的奇異之處。 此時東方的天空剛剛露出一點魚肚白。 陵塬沒有猶豫, 抬腳邁上了這座石階 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很順利的事情。 只要你打開了登天梯,無論你是人是妖,無論你什么身份,都可以通過登天梯前往上界。 可是陵塬在踏上那道石階的時候,卻又分明感受到一股排斥之意。 登天梯在排斥他。 陵塬一直平靜的面容也難免露出幾分驚愕。 一時竟有些猶豫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該接著走下去。 而也就在此時,陵塬覺得自己的腦海中仿佛多出了些什么,眼前一花,整個九蒼界突然變得虛幻起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仿佛和腳下的這片土地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的聯系。 就像是能聽到這個世界在對他說話一樣。 它讓他快走。 并非是登天梯給他帶來的那種排斥之意,這聲音給陵塬的感覺很親切。 他下意識便聽從了。 好似天然就覺得,這個聲音不會害他。 陵塬抬腳邁上了第二道臺階。 腳下的登天梯發出一聲嗡鳴,像是不滿,又像是警告。 而陵塬又分明感覺到自己的背后有一股力量在推著他前進。 耳邊也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對他念叨,快走啊!快走! 很急切的樣子。 陵塬的動作不禁又頓了一下。 而在他又停下來之后,身后的那股力量來自九蒼界的力量又輕柔地推了他一下,耳邊那個聲音依然在反反復復的念叨。 快點走呀! 腳下登天梯發出的嗡鳴聲似乎也變得更大了一些。 ...... 紀老頭年輕的時候是個獵戶,靠著在山上打些兔子獐子什么的維持生計。 因為家里實在貧窮,到了三十歲也沒能討到一個婆娘。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直到那次他在山里碰到有仙人在歷劫。 當然,在紀老頭后來知道的越來越多后,他也就知道自己當年大概是搞錯了。 那不是什么仙人歷劫,應該就是哪一個高階修士突破了。 不過對紀老頭而言,無論是高階修士還是仙人,其實都沒差什么,畢竟離他都太過遙遠了。 不過他可能真的于修道有些緣分吧,當年他撿到的那棵靈草,直接改寫了他以后的人生。 他成了一個低階修士。 紀老頭一度覺得自己從此就要飛黃騰達了,要知道這樣的機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于是他下了山,憑著自己琢磨出來的幾個小法術成了村民眼中的活神仙。 他著實過了一段舒服日子。 直到后來他碰到了其他的修士。 直到后來的天地劇變。 在摔了幾次跟頭之后,紀老頭終于認清了一個事實。 他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不是什么話本主角。 就算是得到當初那個小小機緣,他也只是從一個普通的凡人變成一個普通的修士罷了。 甚至后面因為天地間靈氣的減少,像紀老頭這樣的普通修士更慘一些。 他們本就靈力法力低微,又沒有各種資源供養,很快紀老頭就發現自己的修為不進反退了。 可能再用不了幾年,他又會變成之前那個一無所有的普通人。 紀老頭自然是不甘心的。 他從凡人成為修士,體會到了和自己從前三十余年不一樣的人生,怎么肯就此再過回以前的生活呢? 于是紀老頭開始想辦法。 有一陣子整個大陸都在流傳,承天之境中有通往上界的登天梯遺址,只要找到登天梯,他們就能夠進入傳說中的仙界。 紀老頭對此深信不疑 于是他在這承天之境中一呆就是幾十年。 即便后來來承天之境的人越來越少,即便后來他們都說關于登天梯那個消息根本就是假的。 即便這些年從來沒有什么異象。 但是紀老頭依舊沒有走。 他剛來時還是壯年模樣,偶然有修士碰見了,還會稱一聲:紀道友。 可是這些年過去,他已經變成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啦。 就像是和凡間那些普普通通的老頭子一樣。 紀老頭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他一輩子無兒無女,無牽無掛。 除了當年遇到過的那次機緣之外,他這一生中再也找不出什么讓人驚嘆的地方。 紀老頭一直在這承天之境中沒有離開,要問他為什么一直待在這兒,紀老頭自己也說不上來。 可能是逃避,可能是不甘心。 但無論是因為什么,這都不重要了。 因為紀老頭真的快死了。 他這個年紀,如果是凡人的話早就老得走不動路了。 可紀老頭每天還能在承天之境中轉一轉。 雖然這并不能改變什么。 紀老頭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每個部位都在訴說著衰老和疲倦。 他洗臉的時候,有時會看著倒影中自己渾濁的眼球和滿頭的白發發一會兒呆。 人生這條路,他已經要走到盡頭了。 這天紀老頭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他看著外面的群星,覺得自己今天的精神似乎要格外好一些。 他忽然很想出去走走。 要知道在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之后,紀老頭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離開自己搭的小屋子了。 可今天他又出來了,甚至連拐杖都沒有拿。 紀老頭也沒什么目標,只是慢慢走著。 他覺得今天的空氣似乎格外清新一些,連那光禿禿的荒丘看起來也要順眼幾分。 紀老頭看著天上的寒星還有那一輪殘月,這個大字不識一輩子都和風雅沾不上邊的人,心中竟也生出幾分感慨。 他說:真美啊。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認真的抬頭去看天上的這輪月亮。 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他尋了個石塊坐了下來。 前塵往事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紀老頭又仿佛回到了自己三十歲那年。 當時自己躲在山中的一處草叢里,對著遠處的驚雷瑟瑟發抖。 他看到自己來到那處渡劫的地方,看到了那處被雷劈出來的大圓坑。 紀老頭心中感慨,他那時膽子是真大啊,竟就那么跳下去了。 隔著漫長的光陰,他看見自己捧起了那株碧綠的小草。 人在快要死的時候會看到什么呢?紀老頭覺得自己眼前又出現了幻覺了。 他看到了遠處升起了一座綿長的天梯。 蒼青色的石階半隱在云霧中,有一個人影站在上面。 天梯的另一邊,是通往傳說中的仙界嗎? 紀老頭的思緒已經開始變得很遲鈍了,身體中有一股龐大的倦意涌上來,他很想就這么睡一覺。 可他看著面前這不知是真是假的場景,便固執的不肯閉上眼。 這世上真的有登天梯嗎? 紀老頭看著那天梯之上的身影一步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