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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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沈將離際遇后,海城上下莫不唏噓。沈將離在海城住下的第一夜, 就感受到了景氏nongnong的溫情。這久違的溫暖縈繞身旁,沈將離枕在枕上,含笑入眠, 許久不曾睡得這般踏實。 因為景嵐要與景九叔交代事宜,所以柳溪是由紅姨娘親自推回小院休息。 離開海城這幾日, 東浮州外風云驟變。 景九叔那邊收到了好些探子帶回來的情報,比如:魏氏被朝廷與異族兩面夾擊, 柳素仗著西山柳氏火器的輔助,暫時穩住了局勢;異族突然調轉矛頭,直指東浮州西邊十余個縣城,打了朝廷一個措手不及, 東浮州西邊的十余個縣城如今都是異族掌控之地;朝廷那邊心急如焚, 放棄了圍打魏氏三州,準備先搶回東浮州淪陷的那十余個縣城。 朝廷越急, 駙馬曹陽便越坐不住。 景嵐聽到這些消息后, 思忖曹陽應該會二次登門了。 九叔, 海城一切照常,該鑄兵的鑄兵,該采礦的采礦。景嵐想了想, 又道,修羅衛賊心不死,不,應該是買修羅衛的人賊心不死,這幾日海城守備還是不能放松警惕。 是,少主。景九叔領命。 景嵐想了想,九叔,秦叔他們出海采礦,能采珠的話順手也采些回來,能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亂世不易,掌中多些銀錢,辦事也不至于捉襟見肘。 景九叔再拜,是。 景嵐微笑,這次多謝九叔來接我。 這本就是我該做之事。略微一頓,景九叔正色提醒景嵐,不過,少主下回可千萬不要再孤身犯險了。 嫂嫂這次很生氣吧?景嵐忽然開口問道。 景九叔沉聲道:若不是腳傷著,只怕少主早被大少夫人給抓回來了。 景嵐沉默。 景九叔輕咳兩聲,自忖不該這樣說自家少主,不過少主已經安然歸來,還帶了沈姑娘來醫治大少夫人,想必她不會氣惱少主太久。 這可不見得。 景嵐回想今日紅姨娘推柳溪走的那一瞬,她眸光冷淡,分明心里是有氣的。 九叔,勞煩幫我把馬車上的籠子提來。景嵐忙這半日,險些忘記了還有一招。 景九叔點頭,少主在此稍后,我這就幫少主去提來。 嗯。景嵐悄悄舒了一口氣。 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景嵐想,以柳溪的心性,待她好些肯定是要來算賬的。與其等她來算賬,不如先下手為強,試著讓她消消氣也好。免得柳溪來清算時,兩人萬一一言不合鬧起來,被紅姨娘知道了,到時候兩個女人一起教訓她,景嵐根本吃不消。 一提到柳溪,景嵐被她抓的手臂就隱隱作痛。 景嵐掀起衣袖,看著上面的指印,柳溪也算是手下留情了,不然這重新接骨之痛,常人吃痛下手,怎會只是留幾個指印,只怕血rou都要掐破。 真是個倔女人! 景嵐搖頭一嘆,面對柳溪,她向來是無招的。 與此同時,柳溪靜靜地坐在榻上,望著敞開的房門,若有所思。 今日她實在是失態,竟在景檀面前落了淚。眾人皆知她最是堅強,景檀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柳溪搖了搖頭,她只覺不安,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如今景嵐正是建立人望之時,她不該在這個時候扯了景嵐的后腿。 對景檀解釋了,顯得刻意,可不解釋,又怕他會亂想。 景檀又不比景嵐,他畢竟是行了冠禮的男子,私下與他閑談,只會招惹是非。每每想到這里,柳溪就覺得頹然。 世上女子枷鎖太多,這也是錯,那也是錯,何時女子才有挺直腰桿恣意而活的那一日? 柳溪越想越是煩悶,不由得沉沉地嘆了一聲。 忽聞窗外響起了吹葉小調,柳溪嘴角微抿,不禁循聲朝著窗外瞧去。 這小調她是聽過的,阿嵐曾經在山間小道上折葉給她吹過一曲。 房中的丫鬟驚喜地相視一笑,已經許久不曾聽見五公子吹樹葉了。景嵐以前在家中閑來無事時,偶爾會爬上檐角,折葉吹曲,雖說不是什么特別曲子,可細細聽來,音符之中透著一絲愉悅,總能給偌大的海城平添幾許歡意。 過去的景嵐最年幼,也最好說話。丫鬟們央上幾句,便會折葉吹上一曲。 自從大公子死后,別說是吹曲了,連臉上的笑容也鮮少瞧見。當上家主之后,更是嚴肅,丫鬟們哪里還敢央著少主吹曲作樂? 柳溪瞥見了丫鬟們臉上的笑容,明知故問:是何人在吹曲? 丫鬟們笑道:少主。 柳溪難掩笑意,她竟還會這個? 丫鬟們點頭,大少夫人有所不知,海城幾位公子中,音律最好的就是少主,我們已經許久沒有聽見少主吹葉子了。 這般難得么?柳溪含笑問道。 丫鬟們篤定地點頭,少主只有高興的時候才會吹葉子。 原來如此。柳溪會心輕笑,回想景嵐在山道上牽馬吹葉的模樣,原來她那時是真的高興。 她與景嵐之間,消融那些上輩子的仇恨后,原來也可以容下歡喜二字的。 三年,興許也是來得及的。 柳溪心情大好,笑容忍不住更濃烈了幾分。 小調一曲吹罷,陡然換做了另外一種詭異的曲音。 丫鬟們聽得皺眉,總覺得這曲音中透著一股邪氣,少了方才那小調的明媚輕松。 柳溪笑容未減,這曲音她更是熟悉。 這丫頭竟在御獸,她想做什么? 哪里來的兔子! 它好像尾巴受傷了! 兩名丫鬟突然發現一只小白兔蹦入了房中,一名丫鬟快步向前,將小白兔溫柔地抱了起來,本想送出房去。 留下它。柳溪眸光微亮,既然是景嵐的心意,她怎能放過呢? 丫鬟將小白兔抱了回來。 才到柳溪跟前,這小白兔便躍入了柳溪懷中,與此同時,窗外的曲聲也驟然休止。 你們去找個籃子來。 柳溪輕撫小白兔的腦袋,此時哪里還會氣惱景嵐?這丫頭好像開了那么一竅,還算有良心。 嗯!丫鬟們點點頭,便退出了房間。 柳溪小心解下系在小白兔尾巴上的白布,這哪里是裹傷的布?上面不起眼處小小地寫了四個字好好養傷。 阿嵐,你就那么怕我么?柳溪啞笑輕嗔,上輩子她絕不會捧著一只小兔子愛不釋手,做這種尋常閨中女子才會做的事。 可這輩子 柳溪捧起小白兔,對著小白兔皺了皺鼻子,指尖輕輕地刮了一下小兔子鼻尖,喃喃道:下不為例。 飛檐之上,景嵐聽見了柳溪的低喃,她釋然笑笑,彈開了指間的樹葉。 應該算是過了這一關。 景嵐站了起來,從檐上翻落,甫才落地,驚覺墻角閃過一條黑影。 什么人?! 景嵐一聲厲喝,那黑影見藏不住了,便探出了半個身子。 二哥? 景檀緩緩從黑影中走了出來,他對著景嵐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指了指邊上。 景嵐點頭,跟著景嵐走到了無人的角落之中。 這里與柳溪的小院只有一墻之隔,就算是巡城,也不該瞧見她就躲了的。 小五,你瞧見我的事,可千萬別讓娘知道。景檀趕緊囑咐景嵐。 景嵐惑然,為何? 娘這幾日不知怎的,不讓我來探視嫂嫂就罷了,還總想著讓我出去找兩情相悅的姑娘。景檀也不準備瞞景嵐什么,若讓她知道我晚上來過這里,定要狠狠罵我,說我不知避嫌。 景嵐認真的回道:這個時候來探視嫂嫂,確實不妥。 景檀也知理虧,以后小五你跟我一起來,這樣娘就不會亂想了。 景嵐突然沉默了下來,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氣氛忽地變得有些凝重,景檀忽然不知應該如何解釋。 二哥你好像對嫂嫂很是上心?景嵐試探地問他。 景檀心虛不敢直接回答,指了指景嵐方才坐著吹葉子的檐角,小五你不也一樣么? 說實在話,被景檀這樣一戳,景嵐多少也有些心虛。 景檀看景嵐沒有反駁,他也試探地問道:嫂嫂守孝三年后,她若要走 什么守孝三年?景嵐沒有聽景檀說完,先惑聲問道。 你還不知此事? 何事? 景檀看景嵐這一頭霧水的模樣,嘆聲道:嫂嫂跟娘已經討要了放妻書,她說,給大哥守孝三年還了恩義后,便會離開海城。 放妻書不是該我寫么?景嵐大驚,心緒瞬間紛亂,少了嫂嫂這層關系,海城便不會是柳溪永遠的家,可柳溪畢竟是新寡,也不能讓她為大哥守一輩子的空房。 景檀搖頭嘆息,其實,對嫂嫂來說,也是好事,不是么? 五味雜陳。 景嵐沒有回答景檀的話,只是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墻。 她也想過柳溪可能會離開,卻沒想過她會這么快地就給自己定了三年之期。 也好么? 對柳溪而言分明也是好事,景嵐卻隱隱約約地發現 她好像有一點點舍不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今天下班晚了,更新慢,大家慢慢看哦~明天也差不多這個時候更新~ 第94章 敕令 檐前雨珠紛落, 也不知這場風雨要下到什么時候才罷休。 黑瓦白墻矗立風雨之中,漫天雨幕在錯落有致的檐頭蒙上了一層薄紗。 東浮州的州府叫【東臨】,駙馬曹陽率兵在此駐守已經三個多月, 與東浮州西境的異族兵馬也打了整整三個多月,竟寸土都沒收復。 驪都那邊對曹陽已有微詞, 若不是有長公主坐鎮朝堂,十四歲的小皇帝也不知該如何穩定惶惶人心。 雨絲從敞開的小窗飄入,落在擱在筆山上的白玉筆上。 曹陽皺緊眉頭, 看著今日新的軍報,滿心焦灼。 唉。曹陽拿起白玉筆,只覺觸手冰涼, 還能回復前線將軍什么呢?朝廷無將可用多年,保證異族兵馬不再攻陷城池, 已是前線將軍最大的本事了。 【東臨】府衙正堂的門一直大開著,只因前線的戰報隨時都會加急送抵, 關不了多久,就得開門放入送信的兵士。 悔不當初。 曹陽不該賭這一次,相信夜夫人的話,聯軍齊攻魏氏掌控的西北三州。 與虎謀皮, 終致禍患。 不但沒有攻下魏氏的西北三州, 還賠了東浮州的好幾座小城進去。 駙馬。副將來到正堂門口,恭敬地對著曹陽一拜。 曹陽知道定是又有戰報傳來, 他頹然擱下白玉筆, 捏著額頭, 倦然揮手示意副將把軍報送進來。 副將搖頭,夜夫人在外求見。 她還敢來?!曹陽大驚,前線正在打仗, 這女人居然還敢孤身犯險!曹陽稍微讓自己平息了些,在正堂座上坐了個端直,扶了扶發髻上的玉冠,捋了一下衣袖上的褶皺,方才道:帶她上來。 諾。副將退下。 不多時,穿著黑裳、戴著黑紗的夜夫人便從正堂外走了進來。 曹陽冷眼打量夜夫人,隔著黑紗,還是能看出她今日心情不錯,顯然是有備而來。 駙馬爺,別來無恙啊。夜夫人咯咯輕笑,開口就寒暄了一句。 曹陽冷嗤一聲,你膽子不小??! 呵。夜夫人抖了抖裙角上沾染的雨珠,富貴險中求,膽兒小的人死得也早。說著,她抬眼凜然對上了曹陽的雙眼,駙馬爺,今日我來,只問駙馬爺一句,當初與我們夜氏的約定可還算數? 曹陽從未見過這般厚顏無恥之人,分明是夜氏毀諾在先,如今還敢提及此事,臉皮未免太厚了些。 夜夫人早就料到曹陽會是如此反應,她淡淡笑道:若是駙馬爺忘記了,我可以再與駙馬爺說一遍。 再說一遍又如何?曹陽訕笑,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話? 信不信是駙馬爺你的事,既然駙馬爺還記得,那我再加一條。夜夫人對著曹陽豎起了食指,今日我要駙馬爺親手蓋印的朝廷敕令,敕封我兄長夜承天為西沉州都督。 曹陽猛地將白玉筆狠狠砸斷在了案上,怒喝道:你好大口氣! 再過兩月,就該入冬了。夜夫人徐徐開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事。 這事更是曹陽的心病。 朝廷連年征討叛賊,軍餉消耗巨大,軍糧更是消耗巨大。入冬以后,九州四處飄雪,朝廷糧草儲備根本不足,再戰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可夜夫人遠在西沉州,怎會知曉這些? 西沉州這幾年賊盜四起,出過好幾個山大王,朝廷若真有余力管顧,也不至于空置整個州府的官員多年。夜夫人篤定曹陽沒有第二條路可選,她走近了案臺,重新給曹陽拿了一只毛筆,蘸了蘸墨汁,遞向了曹陽,駙馬爺曾許諾,你我聯手拿下魏氏三州后,便幫我們夜氏除去奴籍,讓我們夜氏子民可以入九州如尋常百姓一般生活。如今我們只求一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州府安頓族民,選的還是朝廷管不了的西沉州,駙馬爺還在遲疑什么呢? 曹陽沒有去接毛筆,你們想要的遠不止西沉州。 夜夫人故意嘆了一口氣,放下毛筆,朝廷名正言順地給我們一個西沉州,我們自然就不會再攻打東浮州了,這個道理想必駙馬你是明白的。 曹陽臉色鐵青。 夜夫人索性趴在了案上,東浮州那幾個城池,我們也可以還給朝廷,以示誠意。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曹陽咬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