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芙道：這個說法倒是不錯。

    騎士小姐的眉頭總是皺著。娜提雅維達用指腹推散了萊芙眉心的褶皺，您有什么發現嗎？

    是有一個發現。委員會會長穿過那朵黑色的永恒之花的時候，我撿拾到了一個東西。萊芙看到系統背包里靠后的一個格子，那東西取不出來，因而萊芙只能描述給娜提雅維達聽，這是一本手冊，描述了如何聚齊核心成員、收集各層級的人才、建立委員會、繼而動搖整個大陸的方法，最終是為了回到另一個世界。

    就像《屠龍手冊》并不是能屠龍，這個以回到另一個世界為目標的手冊也不能讓委員會的核心成員回到另一個世界。娜提雅維達讀懂了萊芙話里的潛臺詞，但是這兩本手冊都能指導行動。

    的確，這本手冊讓我聯想到了《屠龍手冊》，我至今不確定它的來歷。萊芙道，也許消滅委員會，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終點。

    第296章

    為了尋找委員會留下的晶核配方, 萊芙自請離開圣殿中樞，和娜提雅維達一道回到德亞大陸。

    德亞大陸百廢待興。

    盡管遭到了委員會的誘導，在小范圍內引起了一些邪惡的信仰, 但在與此同時，各地對于圣殿的信仰也加深了。

    萊芙所到之處, 都有特地為騎士設置的落腳點, 里頭擺滿了百姓們自發送來的慰問品。

    在大災之后，騎士和神官的隊列擴展得很快。

    在萊芙剛開始當騎士的時候, 神官和騎士，原本是兩種雖然會受到崇敬、但只有少數人樂意從事的職業。但是最近，越來越多的家庭愿意讓處于青壯年的孩子從事這兩種職業。

    值得一提的是，受了萊芙的影響，想要當騎士的青年女性也已經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數字, 一些騎士學院被迫為此改革制度。

    按照核心成員提供的線索，萊芙和娜提雅維達很快便找到了晶核配方。配方上使用了許多只有巫族成員才能看懂的詞匯，又涉及到大量的醫藥學術語, 萊芙看不懂，回到圣殿中樞之后，便打聽那群由圣殿豢養的守序邪巫在什么地方。

    守序的邪巫多數居住在圣殿中樞。他們自然沒有資格居住在主建筑內, 然而同樣會受到路克非冰原的藍光影響。

    圣地的藍光和巫族的體質抵觸嚴重, 他們在路克非冰原承受的痛苦, 要比初來路克非冰原的普通人嚴重數倍。

    不過，出生在路克非冰原的年輕一代巫族從胎兒時期開始就需要忍受藍光帶來的痛苦，自然已經適應了。何況，比起守序邪巫在其他方面遭到的對待而言, 藍光帶來的傷害，還不及十分之一。

    梅甘瓦妮特就是出生在路克非冰原的巫族的年輕一代, 她今年十四歲，手腕上的束縛帶已經勒了她十四年。

    巫族的體質使得她從識字起就表現出了對草藥學的天賦，然而當她展現出這種天賦的時候，她的父母非但沒有為之欣喜，反而擔憂不已。

    她漸漸知道了，巫族對草藥學的天賦，在路克非冰原掌權的那些人看來，并不是一份禮物，而是一種詛咒。這意味著這個巫族不好掌控，容易走上與圣殿敵對的邪路。

    守序邪巫存在最大的意義只不過是用來顯示圣殿的寬宏大量。他們只是外頭那些自由的巫族人的對照組，告訴后者只要丟棄自由和尊嚴，就能茍活，除此之外就別要求什么了。

    他們只要在圣殿存在著、活著就足夠了，圣殿并不需要他們完成什么任務即便在有限的情況下需要他們幫助，圣殿也不會在任務中留下守序邪巫的名字，不會分絲毫榮譽給他們。

    父母對她最好的祝福，就是希望她一生平凡普通，庸庸碌碌。平凡普通能讓她不引人注意，庸庸碌碌能讓她沒本事惹是生非，這樣就能平安順遂地活下去有太多不安分的同族的結局，可以作為教訓了。

    這種心情要讓年僅十四歲的梅甘理解實在困難，但她也勉強照著父母說的去做了的。照著做指的是，她只偷偷學習草藥學，并不出去顯擺她的才能。

    如果她面前的那位圣殿騎士在對她說話的時候能有禮貌一些，她是不會在給他用的藥里面調整了一種原材料的比例，使得他在服用之后連著放三天的臭屁的。

    是你搞的鬼！納德尤金帶了一塊厚墊子蓋著臀部，然而卟卟卟的聲音還是伴隨著惡臭出現。

    我什么手腳都沒有做，您可不能誣陷我，尤金先生。梅甘用雙手捂著口鼻，綠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話里掩飾不住的笑意。

    你不需要否認，我就知道是你，納德道，我會將這事告訴你的族人，讓他們好好懲罰你。

    我很好奇，難道在非任務之外討要還童藥，這是符合圣殿騎士所提倡的行為嗎？梅甘道，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應該也有人，能夠懲罰您吧？

    住嘴，你這個黑心的臭丫頭！納德惱羞成怒，舉起巴掌，沖著梅甘就要打。

    還童藥雖然不在禁止之列，不過若是傳出去讓同僚知道，終究不大好聽。

    梅甘吐了吐舌頭，一邊后退，一邊朝著納德做鬼臉。她知道納德肚子里正在鬧騰，絕對追不上她。沒想到，她退了十幾步之后，居然撞上了東西。

    回頭一看，是一個棕發棕衣的女騎士，身后的黑色大砍刀刀柄上鑲滿了金色晶核，這讓梅甘想起了一個在最近風頭很大的名騎士萊芙白。

    不過這個人只比她高了一點點，和熊一般粗壯的納德比起來，不夠威風。

    梅甘撇了撇嘴，卻見萊芙沖她揚起了手。這么短的距離，躲是沒有辦法躲了，梅甘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怪只怪邪巫的名聲實在不好。戰斗經驗豐富的圣殿騎士，幾乎都有在邪巫手里栽跟頭的經歷。在見到他們的時候，多數騎士會像避開臟東西似的避開他們，少部分騎士，還會拿他們出氣。梅甘正處于以惹人生氣為樂的年紀，被揍的次數自然高出同族許多。

    他們在路克非冰原的身份特殊，幾乎等同于罪犯，要是被欺負，父母總是勸她忍氣吞聲。梅甘于是只能逃跑，要是逃不過就挨頓打。不知道這位名騎士為什么一見面就打她，大約是看到她就覺得很討厭吧。

    啪的一聲，聲音卻不是在她臉上響起的，而是在腦袋上方。

    梅甘驚訝地睜開了一只眼，看到萊芙正捏著納德的手腕，阻止后者落下來。

    萊芙的手和她的個頭一樣并不威風，甚至做不到將納德的手腕整個環住，看起來只是虛虛扶著，然而納德面紅耳赤地用力，手卻既無法寸近，又無法退出來。

    欺負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這不是騎士之道吧？萊芙也沒有想到在圣殿中樞都能遇到這種欺凌弱小的事，圣殿中樞的藍光會讓人不得不保持心情平靜才對，除非來人對于這藍光的影響已經適應良好。

    梅甘又睜開一只眼，才確定這個叫萊芙的騎士，是真的在維護她。

    真是稀奇。

    她可不是什么弱不禁風納德想要列舉出梅甘的惡舉，但是想到要是說出來，恐怕毀壞的是自己的名聲，于是猶豫了。

    這時候，他身后發出卟的一聲，仿佛在提供梅甘的罪證。

    梅甘忍不住嗤笑出聲，捂著鼻子，道：好臭啊。

    您可能不知道，這是一位邪巫。納德努力平復著情緒。

    他已經認出了萊芙。早在萊芙成為圣殿騎士之前，他就在圣殿中樞聽說過她，還和同僚賭過這個區區女子會在幾次任務后放棄當騎士，去過相夫教子的日子。

    然而萊芙后來的進展完全超乎他的意料，她雖然與他同為圣殿騎士，而且成為圣殿騎士不到一年，但是無論是名聲還是功績都遠超資歷更深的同儕。形勢比人強，遇見萊芙，他非但不能對她擺前輩的架子，反而得低她一等。

    可氣的是，萊芙對于他的尊敬態度，并沒有誠惶誠恐，反而接受得理直氣壯。

    我當然知道，她是守序邪巫。我正是有事來找他們的。萊芙說著用絲毫不帶歧視的，反而十分欣賞的目光看了梅甘一眼，我還知道，他們是一群人才，這些年來，他們為圣殿立下了不少功勞即便名聲不顯。

    他們不是罪人，而是人才；他們為圣殿所做的一切，不是贖罪之舉，而是功勞梅甘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原來您也是納德擠眉弄眼，用套近乎的口氣說。他以為萊芙和他一樣，也是為了私事來找守序邪巫的。

    您嚇著她了。萊芙安撫地摸了摸小女巫的發頂，沖著納德道，您應該向她道歉才對。

    梅甘像是一只敏感的小刺猬似的樹起了一身的刺，在發覺萊芙并沒有傷害她的意圖，只是很溫柔地撫摸她之后，臉龐慢慢漲紅了。

    您不知道，我有幾位好友，正是在與邪巫的戰斗中喪身的。納德自以為給出了一個完美的理由。

    我很尊敬他們，他們為了自己的信仰而犧牲但是這一切，和這個孩子有什么關系？萊芙不留情面地諷刺道，您的朋友在犧牲的時候，恐怕不會料到，有一日，他們會成為您用來逃避責任的借口。我說了，請您道歉。

    納德不甘不愿地擠出一句對不起，在卟卟卟的臭屁聲中走遠了。

    抱歉，萊芙本想蹲下來，這樣可以和孩子平視，但是很快意識到她若是蹲下來就比梅甘低不止一個頭了，于是只能略微不好意思地站直了，每一個群體中都有害群之馬，哪怕是圣殿騎士。希望他對你的冒犯，不會讓你討厭我。我叫萊芙白。

    我知道你。我叫梅梅甘一下大大咧咧，這時候突然忸怩起來了。

    梅甘瓦妮特。萊芙道，我知道你的名字。

    我知道您，不過您怎么會知道我？小女巫的眼睛明亮。

    你和我的一位老友，長得很像萊芙道。

    娜提雅維達先前就扮演過守序邪巫，后來她曾經告訴過萊芙，她的五官有照著一個在圣殿中樞遇到的小女巫的樣貌調整。一見到梅甘，萊芙便猜到，娜提雅維達的樣板大概就是她了

    不說這個了，剛才的事情，經常發生嗎？萊芙道。

    梅甘原本不想說的，但是萊芙的聲音聽起來實在太讓人信賴了。

    她忍不住朝她傾訴，從納德總是向他們討要還童藥卻從來不提報酬開始，說到自己偷偷學習草藥學的事。

    我們已經足夠安分了，難道活著，就是奢求？再要求更多，就是不守本分？梅甘說著說著，眼睛紅了起來，如果您也這么認為的話，我就勉強認同好了。

    不，我覺得應當給你們展現才能的機會，因為這些才能是有用的，可以做到很多事，幫到很多人，不應該被浪費。萊芙遞給梅甘一塊棕色的粗麻手帕，我會想辦法幫你們的。你今天就可以回去告訴你的父母，你以后會光明正大地學習草藥學，若是有人問，就說唔，是我同意的。

    梅甘破涕為笑：您的名字有那么管用嗎？

    萊芙道：應該有吧，畢竟我是萊芙白。

    傳聞里創造了很多奇跡的騎士，活生生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相當平易近人。或許是傳說給予的光環，她隨口說出來的像是哄小孩子的話，聽起來卻也非?？尚?。

    梅甘道：那你為什么要幫我們？

    萊芙道：我也有忙要讓你們幫我啊。

    梅甘道：你可以向我們求助，不需要回報的，就像剛才那位一樣，要是他的態度能像你這么好，我也不至于對他惡作劇。

    萊芙道：這么說吧，我只是想做正確的事，我認為幫助你們是正確的。我既然有足夠的影響力，自然想要以我的影響力來促成正確的事。

    一路上，我受到許多巫族的幫忙，我認為巫族的功績不應該被埋沒。

    巫族的才能驚訝過我，我就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種才能因為一個我無法認同的理由被掩蓋。

    梅甘道：我差點就要當真了。

    萊芙摸了摸梅甘的腦袋：你可以當真啊，我又沒有騙你。

    在完成公務之后，娜提雅維達來找萊芙，就見萊芙被一群守序邪巫送出來。

    守序邪巫們的臉上帶著笑意，眼中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