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瓦奧米婭打了個哈欠，看了普甸一眼，即便您不過來，我也休息不成的。

    普甸在海底生活得非常規律。往常這個時候，瓦奧米婭通常會用巨型逗貓棒與普甸玩耍。

    萊芙，您能幫我一個忙嗎？瓦奧米婭找了一圈，沒找到一貫放在手頭的長桿，想起落在另一條人魚手里了。

    樂意之至。萊芙去了另一條人魚的居所，發現她也正躲在貝殼里睡覺。

    雖然沒有人魚之王那樣疲倦，但也顯得怏怏的。

    取桿來回的路上都冷冷清清，人魚們閉門不出，偶爾從禁閉的房門里傳出幾聲夢囈。

    那兩場戰斗的主角分明是萊芙，她被娜提雅維達的親吻治愈，旁觀者們倒先累倒了。

    人魚們不愛出門、不愛活動，這不只是心理上的偏向，而且還會產生生理上的癥狀。如果她們生活在另一個世界，恐怕會和那個世界的她有很多共同語言。

    萊芙終于意識到人魚一族明明有危害人類的能力，卻一貫與人類沒什么爭端的緣由了。

    一群連門都懶得出的存在，要讓她們劫掠那些航海者，必然需要極大的外部動力。

    而這種外部動力，來自委員會。

    萊芙回去之后，瓦奧米婭的精神頭好了一些。

    您能再幫我個忙嗎？瓦奧米婭將長桿尾端拉長，遞到了萊芙手里。

    萊芙將長桿晃起來，普甸便興沖沖地撲出去，追逐著長桿另一端的羽毛：我能要一個解釋嗎？

    瓦奧米婭道：什么解釋？

    萊芙道：就是呃，我在漩渦里提出的那個問題。

    您之所以將娜提雅維達大人支開，就是為了單獨問我這個問題嗎？瓦奧米婭道，可是娜提雅維達大人說了，她會親自為您解釋的。

    我還是想知道，在您的視角下的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萊芙道。

    我答應了娜提雅維達大人不能告訴您。瓦奧米婭道，不過若是別的問題，我倒是樂意回答。

    別的問題，我確實有。萊芙松了一口氣，仿佛早有預料似的，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平順地換了一個話題，我想知道您為什么總會注視著娜提雅維達？

    真巧，你們是約好了嗎？娜提雅維達今日也問過我幾乎同樣的問題瓦奧米婭幾乎懷疑萊芙起先就沒有打算問委員會相關的事，根本的目的就是問娜提雅維達。

    她也問過您為何總是注視著她了嗎？萊芙覺得奇怪。

    不。瓦奧米婭失笑，搖搖頭，看來你們的眼中都只有彼此，卻忽略了自己，真是有趣。

    什么意思？萊芙被瓦奧米婭的話弄得一頭霧水，是不想回答我嗎？您總不能連著拒絕回答我兩次吧。

    她不小心摁到了長桿的一個位置，長桿一下子縮短。

    普甸大步地追著羽毛奔向萊芙，撞到了她的尾巴上。

    如果您的答案里有絲毫涉及您和娜提雅維達相處過程中的隱私的部分，可以省略那些我不會不會在意的萊芙兩手抄在普甸前蹄之下，將它抱起來，放在膝蓋上，從腦瓜頂摸到尾巴根。

    沒有什么不能回答的。瓦奧米婭被萊芙找補似的話逗笑了，萊芙在多數時候非常深沉難測，然而某些心思又非常坦露，我看娜提雅維達，只是覺得很稀奇而已若是一塊頑石上突然開出了一朵花，我想您也會盯著看個不停的。

    這又是什么意思？萊芙道。

    您知道，人魚一族只能看永恒之花明亮的存在。我和娜提雅維達其實早就相識了，我們認識的時間幾乎相當于我們的年紀。瓦奧米婭道。

    我知道你們認識很久了。萊芙捏了捏普甸的爪子。

    我和她認識了三千年。然而，在你出現之前的三千年里，我一次都沒有直視過她，因為我無法容忍她的黯淡。瓦奧米婭道，在你出現之后，我才第一次看到娜提雅維達大人。

    怎么會？萊芙道，娜提雅維達喜歡很多東西，金銀財寶、漂亮的衣服，美食尤其是魚她還喜歡星星她喜歡的東西就是她追逐的目標，她既然有那么多追逐的東西，又怎么會黯淡？

    對于一個普通的魔物而言，光有這些就足夠了。但是對娜提雅維達大人來說，就遠遠不夠了。瓦奧米婭道，金銀財寶、衣服、美食、星星只能說娜提雅維達對這些東西的喜愛加起來，還不及對您的喜愛的億萬分之一。

    倒倒也不必說得這么夸張。萊芙摸普甸的動作大了一點，被呼了一爪，我來這兒不是不是想聽您恭維我的。

    從某種意義上講，娜提雅維達大人非常依賴您。瓦奧米婭道。

    是我更依賴娜提雅維達才對。萊芙糾正，她非常強大，同時卻又溫柔、可靠。

    瓦奧米婭鉆石般的眼睛中，異樣的亢奮一閃而過：龐大的永恒之花會掩蓋甚至吞噬光亮。一旦光亮被吞噬了，就很難重新點燃。娜提雅維達原本沒有光，是您，從無到有地點燃了她。是因為您的存在，才使得娜提雅維達成為她自己。

    您的剛才的表情萊芙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沒什么，或許是我看錯了

    人魚的語氣非常鎮定嚴肅，但眼神，有那么一瞬間，怪怪的。

    騎士，也許前路會有許多許多障礙，但是，我絕對不會允許，您和娜提雅維達大人分開。希望你們的永恒之花永遠明亮。瓦奧米婭身體前傾，拉住萊芙的手，用雙手捧著，如果你們不能善始善終，我定會，終日以淚洗面。

    *

    作者有話要說：

    肝（龍）眼中的人魚之王：對龍（肝）有異常興趣的怪jiejie

    真正的人魚之王：你們給我鎖死

    第277章

    好我和娜提雅維達會好好在一起的。萊芙慢慢地把手從瓦奧米婭的兩掌中收回來, 不知為何就這般保證了。

    這樣就太好了。瓦奧米婭的眼睛閃閃發光，像是隨時會落下寶石般的淚珠似的，騎士, 我會當真的，不要騙我。

    可是, 既然人魚一族只關注精神上的明亮, 為何守門的大海螺還會對來訪者的衣著有所要求呢？萊芙突然想起了這一茬，尤其是麥妮奶奶她可是為了能與人魚一族長久地做生意, 而前所未有地精心打扮了

    衣著明亮也不會妨礙我們對來客精神的觀察至于麥妮人魚彎了彎眼睛，她因為人魚一族的規矩有了變化，很有趣不是嗎？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之前我聽您描述過人魚一族對于真實與虛假的理解，在那套描述之中，記憶是一個重要的詞匯。萊芙道, 我由此想到了圣殿的永恒，在成為圣殿騎士之后，我的記憶也產生了一種變化。

    她接著描述了腦海中擁有無數整齊排列的小抽屜似的記憶倉庫, 道：人魚一族有極地精靈的血脈，圣殿又以極地精靈為尊，我想這兩者之間必然有共通之處。我在設想, 是否能通過學習來理解甚至獲得你們的部分能力。

    這是天賦, 無法學習的。瓦奧米婭搖搖頭道, 而且我知道您的見解一向不容易改變，您一開始就不認同我們眼中的那個世界，您完全可以維持您的見解，正如同我們人魚一族也從來無法徹底理解人類眼中的世界。

    即便結果不會順利, 我還是想要嘗試一下。萊芙沒有覺得受挫，這也不可以嗎？

    可是您不是單純為了理解, 不是單純為了學習，您只不過是，想要倚賴我給您的描述，試圖輔助自己做出一個判斷。瓦奧米婭道，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冒險的舉動。我不知道您要做出的判斷具體是什么，但那很重要，而且終究是您必須做出的判斷。您的迷茫是無法通過任何外在的建議而得到解決的，倚賴任何人，都只能得到假的答案。唯有叩問自己的心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這很困難，但是必要。

    萊芙道：我只是想要多一個理解的角度，也許問題本身會變得截然不同。

    我已經說過了，瓦奧米婭道，任何存在，只不過是它留給您感官的印象。您感覺它是怎樣，它就是怎樣。因為在您心中它是重要的，它才是重要的；若是您愿意讓它沒那么重要，它就可以沒那么重要。

    萊芙道：您似乎總要夸大意識的作用，而忽略了實在存在的東西。

    瞧，對您聲稱要理解的東西，您實際上并不認同。瓦奧米婭的眼中倒映著萊芙的臉，我猜猜，對于您的那個困惑，您明明早就有答案了，只不過那個答案又在某種程度上難以為您自己接受，因而您想要借助人魚一族的辦法，求助于一位已經與您分離許久的、也許再也沒有機會遇見的人

    萊芙臉色一變，正想要說什么。

    瓦奧米婭朝她伸出手。

    萊芙將逗貓的長桿遞上去。

    普甸爬到了瓦奧米婭的尾巴上，長桿在瓦奧米婭手里恢復了原始的長度。

    她朝著長桿一頭吹了一口氣，另一頭出現了兩個泡泡。

    泡泡裝進貝殼里，遞到了萊芙面前。

    送給您和娜提雅維達大人的。瓦奧米婭道。

    為什么？萊芙猶豫了一下，這種泡泡，貌似具有成癮性。

    不。瓦奧米婭笑著搖搖頭，對于永恒之花黯淡的人，人魚之息是一個有害的火種，但是永恒之花明亮的人，它只是一點點傾刻就會消失的燃料。只管放心享用。

    萊芙接過貝殼，起身，正要告辭。

    等會兒，瓦奧米婭道，請問您和娜提雅維達大人什么時候成婚？

    瓦奧米婭對娜提雅維達確實沒有絲毫在萊芙夢境里的那種感情，但是萊芙依舊覺得，她對她們的感情狀態的關注未免也太多了。

    最遲在明年，快了。 萊芙用探究地目光看向瓦奧米婭，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到時候一定要邀請我。瓦奧米婭道。

    我還以為人魚之王只需要通過空想，就能把握娜提雅維達和萊芙成婚的實質，萊芙道，這樣一來，您不必親臨現場，就已經能對婚禮的每一個細節了如指掌了。

    您說話真有趣，騎士。瓦奧米婭道。

    婚禮會在白島舉行，離開人魚海域很遠。萊芙不太相信人魚之王能長途跋涉這么久，她連出個門都那么困難，我會為您留個位置的，但是您真的能過來？

    瓦奧米婭道：如果是您和娜提雅維達大人的婚禮，我當然可以。

    萊芙回到住所之后沒多久，娜提雅維達便帶著萊芙提到的兩種食材回來了。

    是人魚的氣味。娜提雅維達湊到萊芙頸肩處，嗅來嗅去，又從萊芙的袖口處拈起兩根黑色的貓毛，大概能猜到，我不在的時候，騎士小姐去哪兒了。

    萊芙輕咳一聲，小心翼翼地將一枚泡泡給了娜提雅維達，道：是瓦奧米婭殿下給我們的。

    娜提雅維達收起了泡泡，沒有追問下去。將食材分成小塊，利索地烹調好之后，一塊一塊地喂進萊芙嘴里。

    萊芙正在想離開之前人魚之王和她說的那些話。

    若不是人魚之王提起，她也沒有想到，原來她在內心深處，對于自己和娜提雅維達的婚禮，已經有了非常詳盡具體的安排。已經想到了婚禮年份，而且大約估摸好了季節，想好了舉辦的地點，以及會邀請出席的賓客名單。

    明明娜提雅維達提成婚的次數更多一點，但是，原來她自己，也那么迫切地想將娜提雅維達娶回家

    騎士小姐為什么又露出一副，仿佛在邀請我親吻您的表情？娜提雅維達道。

    沒有。萊芙連忙停止了胡思亂想，一本正經地問，娜提雅維達，關于委員會的事情，您為什么要讓人魚一族瞞著我？

    我只是想要延后您知道的時間。娜提雅維達道，我聽說，世俗國家中的執掌刑罰的人，如果遇到牽扯到親友的案件，也是需要回避的。既是為了避免徇私，也是考慮到他們親手懲處親友時的心情。騎士小姐面對委員會的核心成員，也會有些為難吧，您明明也不忍心與他們為敵，卻又不得不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