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著我的目光，似乎我并不是一個人，而只是一個礙事的物件。這種驚人的傲慢放在那些孩子們的臉上，讓人不寒而栗。同樣的傲慢，在這之后，我只在你的臉上看到過。

    只不過你掩飾得很好，你裝得非常有禮貌，但依舊疏離得讓人很不舒服在你初次加入騎士團的時候，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那種疏離，還有你的傲慢

    面對火云雀，所有人都覺得必敗無疑時，你依舊信心滿滿，但這并不是因為有娜提雅維達大人在，而是因為你不知為何篤定了有你在場必勝無疑；之后分戰利品，你連推辭都沒有地拿走了那根羽毛，這并不是因為你貪功，你只是覺得這理所當然；你仿佛從一開始就知道，王子妃的位置必然會屬于你所守護的公主，這種確信并不是出于對玻莉斯公主的信心，而是因為她是你所選擇的這種可惡的什么東西都不放在眼里的神氣勁，不僅是在騎士團面前，在面對溫柔美麗的娜提雅維達大人的時候也是如此

    但是，在南國重逢的時候，我發現你變了。我想你一定是，被娜提雅維達大人誠摯的友情打動了。

    因為誠摯的友誼你說得對。萊芙用手掌托著額頭，是我的錯覺嗎？你每次提到娜提雅維達大人的時候，語氣都非常做作生硬。

    蘭斯道：我原本以為伯蒂和那群孩子是犯了什么瘋病才會那樣胡言亂語，表現得那樣古怪。直到圣殿開始對付一個叫委員會的組織，我又意外地與伯蒂重逢我才開始相信，也許她確實沒有騙我。她在離開我之前，對我講的那個故事，也許是真的，而你你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是同一種人。

    他突然嘆了一口氣：我既希望你就是她說的那個人，但是聽她說起你在另一個世界對她做的可惡的事情，又不希望你是那個人。

    萊芙聽得很專心。按照蘭斯的形容，伯蒂無疑是玩家，而且雖然身在委員會，卻并不認同其余玩家的主張，很可能是一個突破口，即便有些疑點。沒想到蘭斯說著說著，居然繞到了她身上。她愕然：我做了什么？我甚至不認識她

    在上一個世界，她社交范圍很窄，和她交情深的人屈指可數，伯蒂不是其中的一個。她們不過是玩同一款游戲，伯蒂頂多看過她的直播或者讀過她寫的攻略，也許知道有她這一號人在，但僅此而已，不應當有什么恩怨。

    蘭斯意味深長地說：伯蒂，她在離開那個地方之前，原本在籌備婚禮。因為你，那場婚禮沒有繼續下去。

    仿佛有一種無形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萊芙的心跳錯了一拍，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連忙反駁：不要說這種有歧意的話你這話聽起來像是我去搶了婚似的，這當中肯定有誤會

    從冰柱之后走出一個身穿白袍的女子。

    第219章

    蘭斯道：為什么一提到破壞婚禮, 你就想到搶婚？難道不搶婚就無法破突然噤了聲，恭敬地向大冰柱旁望去。

    突然從冰柱之后出現的女子正是娜提雅維達，她臉上帶著圣咒師獨有的無悲無喜的神情。似乎無論發生了什么, 都無法改變她的淡然從容。

    萊芙縮了縮脖子，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但轉念一想, 她又沒做虧心事，并沒有必要畏畏縮縮的, 于是迎著娜提雅維達的視線看過去，鎮定地問：娜提雅維達大人，您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蘭斯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娜提雅維達，然后又看向她, 道：是我邀請娜提雅維達大人過來的，難道萊芙你不知道嗎？我對你說的話，不太方便讓其他人聽到, 想來想去，除了娜提雅維達大人之外，在圣殿中樞我實在找不出能力出眾, 又值得信任, 還肯為我們保守秘密的人了

    因為被娜提雅維達救過幾回, 蘭斯對于娜提雅維達相當崇拜。萊芙知道這一點，但是沒想到蘭斯居然會這么信任娜提雅維達。

    站在蘭斯的角度，他并不知道娜提雅維達是魔龍，在他的心中, 娜提雅維達只是一個忠于圣殿的圣咒師。如果知道了和玩家、委員會有關的事情，一個忠于圣殿的圣咒師自然會以圣殿為重, 將消息報告圣殿。究竟是什么給了蘭斯自信，讓他覺得一個圣咒師會對圣殿保密？憑著娜提雅維達對她誠摯的友誼？

    為了防備不應該出現的人，萊芙已經派了麥德拉在附近望風，再讓娜提雅維達過來，其實并無必要。

    然而她又無法對蘭斯此舉置喙。畢竟今日是蘭斯要對她坦白，她只是一個聽眾，他叫上信任的人過來，根本不需要征得她的同意。

    但問題是蘭斯在坦白的過程中，她不否認的態度本身就說明了一切。

    萊芙醞釀了很久，腦內排演過很多次如何向娜提雅維達坦白另一個世界的事，到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蘭斯將娜提雅維達請來，等于直接將這一切掀在了桌面上。

    娜提雅維達緩步地走到萊芙身邊，上身前探，輕聲道：騎士小姐似乎不太希望我在場。

    我萊芙原本是很有底氣的，聽了娜提雅維達輕飄飄的一句話，腿卻有些軟了，日安

    我知道了萊芙，你沒有將另一個地方的事情告訴過娜提雅維達大人，對不對？蘭斯雙手抱胸，看著暗潮涌動的兩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娜提雅維達大人幾次三番和我們出生入死，你就是再謹慎，也不能不信任她。難道還懷疑她會做出有損你的事不成？

    萊芙低著頭，聽到娜提雅維達似有若無地輕哼了一聲，不敢抬頭，只能側著臉瞪向蘭斯。

    不過也難怪，萊芙你和娜提雅維達大人相識不過一年而已。蘭斯對于萊芙的處境絲毫未覺，說到這兒，不知想到了什么，眉梢一挑，得意地說，你和娜提雅維達大人的友情就算再深厚，又怎么能同我和伯蒂十年來的兄妹情相比。我是小伯蒂最信任的人，她什么都不隱瞞我。伯蒂給我烤過餅干，給我講過故事

    騎士小姐給我做過魚，陪我看過星星娜提雅維達抬起手，輕輕地落在了萊芙的后頸，在我心里，騎士小姐仿佛已經和我認識幾千年了，原來，才只有一年。

    語氣非常失落，然而落在后頸上的那只手又十分危險。萊芙不知是該心疼該覺得抱歉，還是該害怕。

    她決定還是對娜提雅維達說實話：我只是一時沒有想好怎么和你說而已。并不是并不是

    我知道的，不怪騎士小姐，等到您想說了，再慢慢向我解釋就成了。娜提雅維達親昵地揉了揉萊芙的腦袋，接著轉向蘭斯，身為只與騎士小姐相識一年的朋友的我，相信她的人品。騎士小姐是不會故意讓一個無辜的女孩子成不了婚的，其中定是有誤會。

    這話聽在萊芙耳朵里，仿佛一個無辜純良的受騙者，賭上聲譽替一個屁股爛債、前科累累的賭鬼做擔保，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前世是否真的對伯蒂做過什么不堪的事情。

    蘭斯倒是沒多想，直接信了，道：既然娜提雅維達大人都這么說了，看來確實是我誤會了你破壞伯蒂的婚禮，一定不是故意的。追捕魔獸的時候誤闖了婚禮，讓新郎被魔獸叼走了腦袋；或是你的仇敵誤把婚禮上的賓客當成了你，當場決斗，血濺禮堂婚禮自然就進行不下去了！

    萊芙正想說另一個世界沒有魔獸，普通人也不時興在復仇的時候以命相搏，但轉念一想，繼續解釋下去反倒復雜，還不如默認了蘭斯給她找的理由。

    我確實不認識伯蒂咳，她的婚禮也是在我不知情的時候被破壞的，或許確實正如你所說

    接下來的會話，幾乎就是娜提雅維達和蘭斯的一問一答，萊芙被龍爪扼著脖子，偶爾才能插上一句話。

    等到從冰林中走出來，和蘭斯分開之后，萊芙腦后的手掌這才終于移開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離圣殿中樞區區幾里路，卻顯得格外漫長。

    萊芙糾結著如何解釋才能不觸怒娜提雅維達，在腦海中否認了無數個方案。過了一段時間，娜提雅維達沒有出聲，她更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又走了一會兒，娜提雅維達突然回過頭來，輕聲說：騎士小姐，我相信您。只不過，我需要一段時間來克服嫉妒心。

    一想到那個叫伯蒂的姑娘知道許多關于騎士小姐的、我不知道的事情，也許你們曾經呼吸過同一片空氣，喝過同一條河的水我會有一點難過，不過只有一點點難過

    因為太想了解騎士小姐了，便擅自答應了蘭斯，出現在那里，嚇到騎士小姐，還讓您這么為難

    騎士小姐不需要太在意我的。您如果不愿意，不告訴我也可以。我不應該窺探您不想要告訴我的事情會努力地變得大方慷慨一些的。

    說話聲音柔柔的，聽起來沒什么波瀾，但似乎只差一點就要噼里啪啦地掉眼淚了。

    萊芙一陣心疼，快走幾步，拉住娜提雅維達的手，道：我期望著您對我坦露過去，自己卻遮遮掩掩的，因為不想面對，于是逃避這個話題。不是你不夠大方，而我的問題。

    你總是會因為一件小事而懷疑這懷疑那，還總能弄得我很愧疚之前我確實會覺得這樣太小心眼了，覺得這意味著你不夠信任她。但是我已經知道了，這是魔龍天性中的一部分。就像是我也有許多改不了的毛病，我無法要求你為我變成你原本不是的樣子。

    您已經足夠好了。我很滿意。我和娜提雅維達在一起，喜歡你教給我許多知識，喜歡美味的烤魚醬，你身上的香味，能治百病的唾液還有你奇奇怪怪的比喻，連同你的小脾氣娜提雅維達的一切我都愿意接受。

    萊芙說完之后，并沒有等到娜提雅維達的回應。開始懷疑自己一時口快，似乎表現得過于熱情孟浪，想要抬起頭來看一看對方的表情。

    娜提雅維達的手在她腦后一托，萊芙的臉一下子埋入了胸口。

    沒事的，既然是戀人，擁抱是非常正常的而且不是故意這樣的，是娜提雅維達抱的我萊芙這般說服了自己，手僵直地舉在空中，慢慢放了下來，慣例地掙扎幾次，慣例地放棄，然后心安理得地靠在娜提雅維達懷里。

    從上方傳來帶著笑的聲音：騎士小姐沒有騙我嗎？

    萊芙想點點頭，但不敢動腦袋：我沒有說假話。她聽到娜提雅維達的心跳快了起來。

    我現在想脫騎士小姐的衣服，想將您埋在金幣里面然后再翻找出來這些的想法，您也喜歡嗎？

    萊芙：不要將我正常的話發揮到極端，娜提雅維達大人也做了很久的人類了，應該知道有些話不能宣之于口吧。

    娜提雅維達抱著萊芙，又回到了那處冰林之中，才將她放下來。

    冰林一開始就是娜提雅維達推薦給蘭斯的，確實是一個很適合坦白隱秘話題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冰柱提供了足夠的遮掩，讓人在心理上覺得安全，不受窺探。

    萊芙藏在一根冰柱之后，有些理解蘭斯在說起伯蒂之前的猶豫。

    若是這個世界沒有別的玩家存在，她實際上并沒有坦白的必要。但是別的玩家不僅存在，而且創建了體系龐大、存在感強烈的委員會。娜提雅維達遲早會知道玩家的含義，知道他們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即便萊芙不說，恐怕娜提雅維達也已經猜到了大半。

    她之所以不想將自己的來歷告知娜提雅維達，一開始是因為這個世界是一個游戲，你只是一個游戲角色這種說法會傷害到魔龍纖細的神經。游戲的原劇情，對于魔龍而言，是注定的死局。她不知道在告訴魔龍我曾經殺過你、我甚至還教過很多人怎么屠龍、曾經我沒有將你當成是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生靈，而只當成了一串數據后，該怎么面對魔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