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芙越聽越覺得迷霧重重，恨不得立刻趕到路克非冰原，看看那所謂的記錄究竟逼真到什么程度。在提起另一只魔龍的時候，娜提雅維達的語氣讓萊芙有些不忍在這方面細問下去，她想了想，道：三千年前那么在記錄中，會有娜提雅維達你的存在嗎？

    三千年前，不就是娜提雅維達出生后不久的那段時間？她說不定可以看到貨真假實的、剛出殼不久的小娜提雅維達。小魔龍會是什么樣的，和她想象中那只被烤焦的小雞有什么不同？

    騎士小姐，娜提雅維達伸出食指，又好氣又好笑地點了點萊芙的額頭，您現(xiàn)在關(guān)心的不應(yīng)該是這個我們應(yīng)該盡早出發(fā)。

    娜提雅維達在三千年前是什么樣子的？怎么被孵出來的？一出生就有牙齒嗎？能直立嗎？可以吃魚嗎？睡床嗎？能自主控制排泄嗎？該怎么飼養(yǎng)？萊芙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就是因為你不告訴我，所以我才會好奇的

    騎士小姐問這些問題，不就是想提前得知那些在成婚之后我才會告訴您的事情嗎？娜提雅維達瞬間更換了裝扮和發(fā)型，起身出門，進了萊芙的屋子，拿起柜子上的褡褳拋到萊芙懷里。

    萊芙接過褡褳，心道娜提雅維達難得有明顯要逃避某個話題的表現(xiàn)，說明她的話并不是沒有觸動，道：如果不告訴我的話，那我就去問小娜提雅維達了，我想她還小，不會騙我。

    首先，我不會出現(xiàn)在記錄里，因為在那一段時間，我在一個不會被圣地精靈記錄到的地方。其次娜提雅維達勾起嘴角，將萊芙從頭到腳地掃了一遍，騎士小姐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萊芙覺得娜提雅維達的目光有點像在打量放在餐盤里的食物，忍不住聞了聞自己的袖子。

    這種味道傳達的信息是：請勿必好好欺負我。娜提雅維達拉著萊芙出了門，耳語道，三千年前的我，也一定能聞到這種氣味。我可是花了許久，才能夠偽裝成自我克制的、成熟的人形生物，相較而言，處于幼年期的、愚蠢野蠻的、憑本能做事的她，在面對美味的騎士小姐的時候，恐怕會露出相當危險的一面

    萊芙捂住了嘴，往后退了一步，克制了繼續(xù)追問的沖動。心道魔龍真是一個神奇的物種，不僅母女之間會產(chǎn)生矛盾，娜提雅維達甚至會對三千年前的自己敵意滿滿，甚至用上了愚蠢野蠻的描述。

    她覺得有些可疑。

    黛博拉大人給出的到達路克非冰原的時限并不緊迫，至少不必日夜兼程地趕路。萊芙有足夠的時間聽娜提雅維達講大陸史、圣殿史以及有關(guān)地理和魔獸的常識，同時還能順手處理一些小任務(wù)。

    在離開斯萊帕特草原的第八天傍晚，萊芙和娜提雅維達到了一個名叫湯特納的小鎮(zhèn)落腳。

    在客店定完房間之后，娜提雅維達神神秘秘地離開。萊芙照常出門打聽這附近有什么需要解決的麻煩，并且按照慣例補充了一句最好是關(guān)于昆蟲，或是其他小型的、成群的動物，并且裝作不經(jīng)意間提起了之前幾日除蟲的功績，收獲了一群復(fù)雜的視線。

    在出發(fā)之后，她日常的練刀已經(jīng)變成了對新晶核效果的cao練，大型獵物不是目前能對付得了的，在cao練之中有不少無辜的昆蟲喪命。萊芙有些過意不去，于是只能去找不無辜的昆蟲。在娜提雅維達的提醒之下，她刻意去接昆蟲相關(guān)的任務(wù)，已經(jīng)有了可觀的進步。

    從一個鐵匠口中得知，郊外的草坡附近有一窩毒蜂，會在白天主動攻擊孩童以及家禽，孩童的傷口會腐爛，需要十幾天才能愈合，愈合后會留下難以消除的丑陋疤痕，至于被蟄傷的家禽則有半數(shù)直接喪命。那些受傷孩子的家人，以及受損嚴重的家禽主人便聯(lián)合發(fā)布了這個任務(wù)，賞金十五枚金戈沙幣，如果接了任務(wù)的人受傷則補償醫(yī)藥費。

    在接下了這樁任務(wù)之后，她打聽了蜂巢的位置，便駕馬趕去了郊外。戴上手套和面罩，遮住脖子之后，渾身上下只剩下眼睛和鼻孔露在外頭。她提前從馬上下來，踩著翠綠的草地，走向了蜂巢所在的樹。

    隔了一丈的距離，萊芙停下了腳步，取出刀，朝著蜂巢和樹枝黏連的部位隔空揮去。

    第180章

    萊芙身上亮起一陣金紅色的光芒, 刀刃所向之處無形的鋒芒延展開去。

    蜂巢震動了一下，幾只鴿蛋大小的黑蜂從蜂巢中飛出來，在樹的周圍巡視著。

    又是幾刀劈出, 蜂巢外的幾只黑蜂被砍落在地。

    與蜂巢相連的幾根樹枝紛紛斷裂，就在樹干上的一塊突起被隔空削了一刀之后, 蜂巢嘭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萊芙的砍刀沒有碰到蜂巢, 但是黑蜂們還是很快鎖定了這個在夜色中相當顯眼的活物。正如當?shù)厝怂f的，這群毒蜂極易被激怒, 在蜂巢落下之后，沒有選擇逃生，而是選擇報復(fù)，嗡嗡嗡鳴叫著，組成了一片有生命的烏云, 向萊芙的方向飄去。

    她一面揮舞著砍刀，一面沿著一截近似圓弧的軌跡往后退去。蜂群緊追，她就退得快, 蜂群減慢速度，她也跟著放緩了腳步。在一追一退之中，均勻堆積的蟲尸在地上畫成了一個橢圓萊芙又繞回了蜂巢附近, 對著蜂巢踹了一腳, 確保有攻擊力的黑蜂們受到足夠的挑釁。

    接著, 一追一退的過程又繼續(xù)下去。

    砍刀每一次劈下，都有約莫五只黑蜂被擊落。

    一刻鐘之后，追著她的黑蜂群終于消失了。

    萊芙拭了拭汗，將黑蜂尸體收回系統(tǒng)背包之中, 為防意外，她又用刀尖挑起蜂巢, 準備扔到附近的水塘里浸泡。

    棗紅馬低著頭，將細嫩的草葉卷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著。

    停在馬腦袋上的紅衣小人麥德拉被莉莉的動作勾動了食欲，撿起沾到馬毛上的一片草葉，塞進嘴里嚼巴幾下，紅潤的小臉皺縮了起來，吐掉了草葉，朝著空中呸了幾下。

    麥德拉注意到了萊芙的動作，慢跳下馬，一邊向她狂奔，一邊用小人嗓音的極限大叫道：停下！停下！萊芙

    萊芙舉著蜂巢，沒有動作。

    為什么要把蜂蜜扔到水里，這樣實在太太浪費！麥德拉從萊芙的鞋面攀上褲子，繼續(xù)往上爬去，驚險地沿著刀脊一路奔向刀尖，撲到了蜂巢上面。

    萊芙將蜂巢放在地上，見麥德拉已經(jīng)腳上頭下地扎進了蜂巢里，發(fā)出咂嘴的聲音，提醒道：既然能進去，就幫我處理里頭的活蜂。這些是毒蜂，小心點。還有，盡量不要破壞蜂巢的完整性，是要拿去交任務(wù)的。

    小人徹底鉆進了蜂巢里，吃得正盡興，含糊地發(fā)出嗯嗯的應(yīng)答聲。

    萊芙吁出了一口氣，心道麥德拉這些日子雖然變化了不少，但是至少有些東西一直沒有變。

    棗紅馬停止了咀嚼的動作，往身后看了一眼。

    莉莉最近變得乖巧了很多，沒有聽到馬夫抱怨過它踹人屁股的行為萊芙摸了摸莉莉的腦袋，拿出一只蕪青，喂到了莉莉嘴邊。

    蜂巢里的進食聲還沒有消失，按照麥德拉處理蜂巢的方式，比起萊芙原先想要用的水浸，要多花上不少時間。

    又有嗡鳴聲傳來，那只晚歸的黑蜂認出了地上的蜂巢，正往這個方向飛來。

    萊芙正欲出刀，就聽蜂巢里傳來一聲：我來解決它！便后退了一步。

    紅色小人從自己打出的孔道之中退出來，盯著盤旋于上空的黑蜂。雙腿用力一蹬，圓滾滾的身材，卻跳出了跳蚤的高度，以驚人的靈活性和準確性抱住了黑蜂的腹部，在空中一個轉(zhuǎn)身，將那只還在不停掙扎的、試圖將蜂尾彎過來扎小人屁股的黑蜂當成墊子，落在了蜂巢附近的草地上。

    落地之后，麥德拉張開嘴咬住黑蜂頭部和胸部連接的位置，用力一扯，黑蜂身首異處。

    麥德拉邀功似的朝著萊芙的方向抬起頭，長著絨毛的黑蜂腦袋、小半塊蟲胸以及半邊翅膀被叼在嘴里，黃綠色的蟲子汁液沾在臉頰上，殘尸上的細腿死而未僵地在空中踢蹬著。明明是布偶長相的小人，以及一個指頭大小的蟲子，偏偏制造出了相當激烈的場面，甚至讓萊芙想到了血腥、暴虐等形容詞。

    在萊芙最初的印象里，麥德拉是一個神秘的小醫(yī)師，能夠?qū)⑺龔男悦刮ＶH拯救回來，但是她身邊總有魔龍在場，以至于醫(yī)師的技能很少有展現(xiàn)的機會。而自從萊芙開始以弱小的蟲子當成任務(wù)對象之后，麥德拉在行動中的參與度和熱情逐漸提高，時不時地便要貢獻一幕讓萊芙在看到了之后希望自己視力沒有那么好的畫面。

    萊芙強笑著點點頭，對麥德拉比了一個夸獎的手勢，道：做得很好，我很滿意。等會兒說不定還會有幾只過來，若是沒有麥德拉你，可就麻煩了。

    麥德拉一口吐掉了蟲腦袋，舉起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放心吧！

    其實，萊芙心想她恐怕很難像以往那樣，吃下小人嘗過幾口的食物了，可以不直接用嘴的。

    話音未落，紅色的布偶般的小人離開了蜂尸，再次蹦了起來，抱住另一只黑蜂，在空中用雙手將它撕成兩片

    將毒蜂巢留給了麥德拉處理，萊芙背上砍刀，一邊走，一邊撿拾地上的枯枝。找了一塊空地，將撿來的枯枝堆積成了中空的塔尖形狀。

    和騎士小姐第一次見面，就在去年的今天。娜提雅維達將火把放在枯枝堆上，金色的眼睛映照著逐漸旺盛的篝火，她想起了什么，突然勾起了嘴角，拿出了一個鑲嵌著寶石的黃金盒子，禮物。

    萊芙記得去年的今日，這既是她和娜提雅維達相遇的日子，也是她決定成為騎士的日子，總之是一個值得銘記的紀念日。她看著地上細嫩的草葉，想起了在去年的同一日之前，埃德村外頭那些不會有榮枯變化的、茂盛得足夠蓋過腳面的青草。又看了一眼在火堆附近微焦的草葉。目光接著轉(zhuǎn)向了那顆先前掛著黑蜂巢的樹那一天，龍形的娜提雅維達也曾把她掛到過一棵類似的樹上。

    她從娜提雅維達手中接過盒子，想到了另一個世界里買櫝還珠寓言里的那只櫝。裝在里頭的禮物恐怕得非常珍貴，才能不被包裝比下去。

    抬頭看了娜提雅維達一眼，后者示意她打開。

    萊芙深吸了一口氣，生怕把盒子里的東西吹散似的，摒住呼吸，撥開了盒扣。里頭是一把手掌大小的銀壺，正是麥妮提過要和萊芙換魔龍蛋的、號稱能解答一切疑惑的解惑之壺。

    娜提雅維達會將解惑之壺作為周年禮物，萊芙考慮過這種可能，但又在她意料之外。她最近確實偶爾會想到這把銀壺，產(chǎn)生那個虛影老者或許能給我更好的建議的念頭。然而，娜提雅維達似乎在麥妮向她推銷商品時習慣開腔嘲諷，明里暗里提醒她游巫只是拿她來清理庫存況且，麥妮的開價可是一顆魔龍蛋。

    娜提雅維達，你不會是萊芙?jīng)]有試著召喚那個虛影，為了不影響退貨，她一下子合攏了盒子。盯著眼前人的肚子瞧，甚至沒有來得及說一句類似于這太貴重了，我不能隨意收下的話。她雖然不希望自己需要負責的魔龍從兩個變成了三個，但是更不愿意讓一顆無助、弱小、可憐的魔龍蛋進入游巫的倉庫，她甚至做好了一道孵兩個蛋的準備，即便目前還不知道該怎樣去孵。

    騎士小姐想到哪里去了？娜提雅維達失笑。

    可麥妮說她不收戈沙幣，只愿意用來交換魔龍蛋萊芙道。

    游巫口中不收戈沙幣的意思，是指戈沙幣不夠多。在游巫那兒，只要達到一定的數(shù)量，一切都可以互相兌換。而戈沙幣是通用的貨幣。她不知道您能給出高價，娜提雅維達意有所指地加重了高價一詞，于是轉(zhuǎn)而索取您身上最為值錢的東西試用一下吧。

    萊芙明白娜提雅維達的意思，她身上帶了許多寶石，只要肯加價，就可以買下麥妮手中的大部分物品，可惜她并沒有動用那些寶石的打算。

    而娜提雅維達因此稍有不滿，或許是以為她要以此劃清界限。

    萊芙重又打開了盒子，回憶著麥妮的樣子，用袖子擦了擦銀壺上不存在的灰塵。

    白須白發(fā)身穿白袍的老者從壺嘴里冒出，一手執(zhí)鵝毛筆，一手執(zhí)羊皮卷。臉上遍布皺紋，法令紋深刻。長著胡須，所以乍一看是個男子，但是在輪廓之中，又有一些女性的特征，和萊芙記憶中的樣子沒有區(qū)別，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搭拉著的眼皮終于掀開了，露出了一雙銳利的灰眼睛，目光仿佛能直接看到靈魂深處。或許是因為主人更替了，他直勾勾地凝視萊芙，并沒有因為萊芙身側(cè)的娜提雅維達而流露出絲毫懼色。在這樣威嚴而冰冷的目光下，容易勾動起尊敬而畏懼的情緒。

    千萬年來，德亞大陸上所有智者英靈的聚合體從此便再也不會有任何迷惑麥妮的描述浮現(xiàn)在萊芙的耳側(cè)。

    對于這個描述，萊芙至多信一半。她相信這個老者有一些智慧和知識，能應(yīng)付一些問答；但是他離全知、離沒有迷惑恐怕有不短的距離，有許多答案他一定無法解答，否則麥妮也不用時時帶著那枚水晶球，甚至不用繼續(xù)做買賣了，直接問他哪兒藏有寶藏就成其實，從麥妮肯將銀壺出售這一點，就足以說明這只銀壺并不完美，或是有相當顯眼的缺陷，亦或是有強烈的副面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