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倆一直很聽話，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馴獸師帶點南部口音。

    對了，剛才救人的姑娘是誰？另一個官兵道。

    這猴子尾巴斷了，失了賣相。馬也跑不動了。馴獸師拿著鸚鵡猴的斷尾，還想辯駁幾句，被管事制止了。

    真的得好好謝謝那位姑娘，不然還不知道會出多少亂子。管事躬著腰道，就是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那姑娘，是我的乖孫女喲，麥妮柱著拐杖，顫顫巍巍地上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抹起眼淚來，要不是她，老婆子的命就要折在這兒了。

    麥妮一過來，人群就自動退避開了，剛才沒被發(fā)狂的一馬一猴嚇哭的孩子們?nèi)滩蛔“l(fā)出凄慘的嚎啕聲，哭聲蔓延開來。

    有幾個沒被麥妮嚇到的人說：您可真有個好孫女。多虧了您孫女，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傷。人沒事就好。有這么好的孫女，應(yīng)該高興才對。

    剛才受傷的人，還有受到破壞的攤子的主人也學(xué)著麥妮的樣子鬧將起床，向馬戲團(tuán)的管事討要說法。

    我的攤子喲，麥指往后一指，那可是老婆子唯一的財產(chǎn)，還指著它給我的乖孫女?dāng)€嫁妝喲，卻被那只該死的賊馬給踢爛了我要賠償，必須賠償，你們要讓我的乖孫女沒了嫁妝嫁不出去老婆子就死在這兒算了，以后誰還敢來看你們的馬戲

    王都廣場北部，燃起巨大的火堆。

    在火堆的北側(cè)，十個穿著藍(lán)金色禮服、戴寶石胸牌、臉上有彩繪的男女對著南面站著，執(zhí)著黃金手杖，拖長了調(diào)子念誦著什么。

    一群半大孩子繞著火堆走動，一邊走一邊將舊衣服丟進(jìn)火堆中。

    那邊是騎士小姐從草場上救出來的孩子們，他們認(rèn)出您來了。娜提雅維達(dá)拿出帕子，擦去了萊芙臉上的血，斯萊帕特草原上的人相信火有消除邪惡的力量，災(zāi)難過后，大病初愈都會舉行這種儀式。他們失蹤歸來，要借火來消除不幸，燒的就是從那片草場上帶來的舊物。

    嗯。萊芙舉起手，揮了揮。她的一雙眼睛原本只像未經(jīng)烹飪的死魚的眼睛，現(xiàn)在看起來則像是屬于一條被烤熟了的魚的，比無神還要無神。明明萎靡得要命，但是眼睛一眨不眨，動作沒有失調(diào)，而且還能對她的話產(chǎn)生反應(yīng)，乍一看居然還挺精神。

    騎士小姐醒一醒，娜提雅維達(dá)道，您看，伊萊娜殿下在沖您揮手呢。

    嗯。萊芙道。

    索菲給您的毛衣不及娜提雅維達(dá)送您的衣服。

    嗯。

    魔龍比友善的精靈更適合當(dāng)騎士的旅伴。娜提雅維達(dá)彎了彎眼睛，是不是我問您什么您都會答應(yīng)？

    嗯。

    成婚好不好？

    不好。

    娜提雅維達(dá)道，任務(wù)。

    什么？怎么了？萊芙轉(zhuǎn)過頭來，眼睛恢復(fù)了未經(jīng)烹飪的狀態(tài)。

    我是說，已經(jīng)到了。娜提雅維達(dá)微笑著說。

    使女昨晚就得到萊芙要來拜訪的消息，將她們迎進(jìn)了雪麗大祭司所在的氈包。

    雪麗大祭司因為公務(wù)外出，今天凌晨才趕回來。

    萊芙說了些審問出來的消息，并且要求借兵，雪麗大祭司答應(yīng)派出一隊精銳，與騎士團(tuán)配合，搗毀據(jù)點，將那些失蹤的孩子解救出來，而據(jù)點中的其余人則交由騎士團(tuán)處置。

    麥德拉時不時插幾句話，撒嬌打滾，在拜訪結(jié)束之后，雪麗大祭司派人送了一批小人喜歡的奶制品去萊芙的住處。

    使女捧著銀壺，里頭的液體是麥德拉在這段日子的最愛，在去了草場之后還念念不望。小人趴在壺口，腦袋深深地埋進(jìn)去，壺蓋被頂?shù)脮r上時下，咂水聲也很明顯，這讓看不見小人的使女十分疑惑。

    到了萊芙的住處，使女將銀壺放下之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萊芙將帶沾了馬血的衣服換下，一坐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歪倒，腦袋磕了一下才稍微清醒了一些，起身慢慢挪到桌邊，揭開壺蓋。

    麥德拉腳上頭下地把自己塞在了壺口，肚皮像是一個灌水的牛肚囊一樣鼓起來，紅色的小裙子倒掀著，兩截短短的細(xì)腿往空中瞪踢。壺口附近有內(nèi)凹的一圈，萊芙看麥德拉的樣子就知道她是卡住了，伸出兩指將小人拔了出來，放在桌上。

    小人在桌上滾了幾圈。

    萊芙朝壺口張望，銀壺里的略帶幾分焦糖色的奶液已經(jīng)消失了一半，問小人：真那么好喝嗎？

    體型橫向擴(kuò)大了一倍有余的小人桀桀笑了幾聲，可惜一張口就咕嚕咕嚕地吐出了一嘴奶泡泡，將不倫不類的jian詐又消解了幾分。飽得說出不出話來，小人一抹嘴，兩手比比劃劃，做出了各地表示贊美的手勢。也虧得萊芙眼神好，才能看出那豆子大小的手上芝麻點大的指頭的動作。

    銀壺里頭裝著的液體無論是在顏色上還是在氣味上，都讓萊芙想起另一個世界的奶茶，她在出發(fā)去找人之前，就很想嘗一口，但是一再被打斷。不過正是因為看起來和聞起來都太像了，萊芙反而擔(dān)心口感會相差很大，倒不如不喝，給自己留個念想也可能只是困的總之萊芙盯著壺內(nèi)旋轉(zhuǎn)的液體，還沒別的動作，腦袋又栽了一下。

    小人拖著沉重的肚子，小手向壺上一拍，大有要冒著肚皮爆炸的風(fēng)險把剩下的一半灌下去的意圖。

    萊芙轉(zhuǎn)念一想，既然這東西這么和麥德拉的胃口，說不定確實美味。于是蓋上壺蓋，倒了一大杯，一飲而盡。

    入口先是柔潤的奶味和甜香，帶著淡淡的苦，但是過了一會兒之后，一股清涼卻又辛辣的滋味從口腔和肚皮里燒了起來。

    萊芙聞了聞杯底的氣味，很接近她的想象。不信邪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還是又甜又苦又辣。

    騎士小姐，不是說要補(bǔ)覺嗎？娜提雅維達(dá)鋪好了床，換了身柔軟輕薄的睡裙躺下，支著下巴，在這個過程中萊芙居然都沒有看她一眼，只是盯著一壺奶液糾結(jié)，騎士小姐，騎士小姐

    我突然，不困了。萊芙放下杯子，眨了眨眼睛。她確實覺得清醒了很多。籠罩在她眼前一層薄薄的白霧消失了。這東西雖然口感和她想象的東西并不相同，但是格外提神醒腦。

    麥德拉見勢，正準(zhǔn)備爬上了杯子將萊芙剩下的液體喝掉。

    萊芙把她扒拉下來，道：停下，別撐死了。

    真的不困了嗎？娜提雅維達(dá)嘆了一口氣，騎士小姐明明早上還撲到我懷里說，只要沒有我在身邊，就會噩夢連連。還說之后都要我陪著休息呢。

    可是，你之前說，我說的是別撿和我能養(yǎng)活你。這么快就變了說辭。萊芙記不太清楚自己半夢半醒的時候說了些什么，做了一些什么。但是看娜提雅維達(dá)的態(tài)度，她似乎表現(xiàn)得蠻不得體的。

    在麥德拉又一次企圖爬杯子的時候，萊芙索性將剩下的液體全部喝干了。小人哼哼唧唧地揉著眼睛滾來滾去，在桌上留下了幾道奶泡的印子。

    就是呢，騎士小姐一邊說要養(yǎng)我，一邊說要我陪您。娜提雅維達(dá)抱著被子，露出半個肩頭，泫然欲泣，難道您一清醒過來，就不肯承認(rèn)了嗎？

    *

    作者有話要說：

    肝：這么會說話，請務(wù)必多說點。

    龍：勤洗手，多通風(fēng)，人多不去湊熱鬧。

    肝：繼續(xù)。

    龍：少出門，多睡覺，關(guān)照長輩戴口罩。

    第164章

    我這樣說過？萊芙很想否認(rèn), 但是她發(fā)現(xiàn)真有說過這些話的印象，原本上揚的語氣到后半段漸漸回落。

    娜提雅維達(dá)吸了吸鼻子，沒有回答。雖然已經(jīng)恢復(fù)了成年女子的模樣, 但依舊顯得格外柔弱和可憐。

    萊芙思索了片刻，下定了決心, 上前摸了摸娜提雅維達(dá)的腦袋：我說的話, 不是隨便說的。

    騎士小姐少見地這么配合呢。娜提雅維達(dá)抓住了放在她腦袋上的手。

    你好好休息。萊芙抽回手，將娜提雅維達(dá)塞到了被子里, 然后轉(zhuǎn)身往外走，推開房門，到時候馬戲團(tuán)外見。

    您要去做什么？娜提雅維達(dá)道。

    養(yǎng)你。萊芙轉(zhuǎn)身，關(guān)上房門。

    她得去找個任務(wù)，而且得是時間短、來錢多的任務(wù), 最好不超過半天就能解決。

    萊芙之前的確會接小任務(wù)，但多數(shù)是順手為之。而并不像現(xiàn)在，被缺乏戈沙幣的急迫感所趨使。

    在心態(tài)變了之后, 注意范圍也有所變化。

    往日萊芙走在街頭，那些沒有通過圣殿或國家正式發(fā)布的、污垢一般涂在墻上的不入流小任務(wù)根本不會給她留下任何印象。但是她剛才卻注意到了其中的幾個，任務(wù)發(fā)布者是大商販和富有市民, 任務(wù)內(nèi)容無非是采集, 捕獵以及運送。

    馬廄里。

    我只知道我晚上是要回避的, 沒有想到我白天也是要回避的。麥德拉消化得差不多，體型也恢復(fù)了，抱著莉莉的耳朵哭訴道，萊芙是很上進(jìn)的, 分戰(zhàn)利品的時候會毫不臉紅地把大頭拿去，屠龍的心是很堅決的, 對我們是很好的。我以為萊芙能從魔龍那兒騙來藏寶圖，然后我們一起過好日子。所以我乖乖走開，留給她騙藏寶圖的空間可魔龍給她生了個蛋，從此她就變了。我急了，想勸她，她卻笑我是魔龍的狗腿我剛離開的時候，叫萊芙，她居然沒有應(yīng)

    莉莉曾經(jīng)想要吃掉麥德拉，但是在某次真的將麥德拉一口咬在嘴里嚼上了幾口之后，它很快發(fā)覺小人的口感對于馬來說極為惡心，從此之后它們之間便建立起了一種微妙的友誼。這種友誼大約相當(dāng)于莉莉和一根眼熟的馬廄木樁之前的交情，由于它們總是跟著萊芙四處漂泊，沒過多久就要換一個馬廄，所以至今沒有一跟木樁子的地位能比得上麥德拉。

    你真的比我冷靜多了。唉，萊芙都一個多月沒有來看你了，她說不定已經(jīng)忘記你了，就像她忘記我一樣。然后她去和魔龍、和龍蛋在一塊兒。麥德拉說著哽咽起來，你就不怕嗎？你怎么沒有反應(yīng)呢？之前萊芙每次總是會給你帶新鮮的蕪青，這回都多久了，她還是沒有想到你，可憐，真可憐。

    莉莉沉默地低頭吃草。

    說起來，那個蛋雖然是萬惡的元兇，但畢竟有萊芙一半的精血，比起娜提雅維達(dá)那條危險又小氣的魔龍要好得多，萊芙身邊再多上一個蛋，我們?nèi)齻€變成四個，我暫時也可以接受。麥德拉道，畢竟要對付魔龍，只能用另一條魔龍。我們暫時先和那顆蛋好好相處，直到我想到法子敲破蛋殼來將它吃

    熟悉的腳步聲傳來，莉莉終于抬起頭。

    萊芙將一框新鮮的蕪青交給馬倌，又交待了幾句之后，便徑直走來，注意到了莉莉腦袋上的小人，道：我記得剛才還在那兒這么快就到這兒來了。

    我和莉莉在談天氣呢，別的什么都沒有說。麥德拉轉(zhuǎn)悲為喜，萊芙你這么快就出來了，是逃出來的嗎？

    哦，要做新任務(wù)。萊芙將莉莉牽出來，喂了一個蕪青，然后用手指梳理著馬腦袋后面的毛發(fā)。

    莉莉慢慢地跺著腳，腦袋在萊芙掌心里蹭著。

    什么新任務(wù)？又要出發(fā)了？麥德拉興沖沖地說，我們要拋下魔龍，自己走了?。?/br>
    捕獵。萊芙掃了麥德拉一眼。

    片刻之后，萊芙到達(dá)了一處任務(wù)發(fā)布點，城外的幾十戶牧民聯(lián)合發(fā)布了一個任務(wù)，要消除一群泛濫成災(zāi)、危害羊群的魔狼。

    在接了任務(wù)之后，萊芙買了一只弩和一百枝箭，花了片刻工夫向城中教射術(shù)的師傅學(xué)了弩的用法，又去租了一輛運貨的馬車，然后去了魔狼群時常出沒的地點。

    第一匹魔狼出現(xiàn)在萊芙的視野中，它比普通狼大了一圈，但是魔力并不強(qiáng)大。在魔狼看到車前的棗紅馬的時候，綠眼睛里閃爍著嗜血的光。

    莉莉淡定得很，沖著魔狼抬高了鼻孔。

    萊芙讓你拉車，你現(xiàn)在成了一匹拉車的馬，而且還要當(dāng)誘餌。莉莉是個小可憐。麥德拉扒在馬耳朵上，拉長了調(diào)子，小可憐

    這點距離，我能聽到。萊芙掃了小人一眼。

    什么都沒說，小人從馬上跳下來，嘬著嘴吹了聲口哨，我什么都沒說。

    別搗亂，等會兒再給你買幾壺牛奶。萊芙拉屈膝半蹲，一邊回憶起剛才的教學(xué)，一邊拉弦置箭。

    對于遠(yuǎn)距離武器，萊芙（至少在這個世界）壓根就沒有用過。她更習(xí)慣用砍刀，不過如果用刀砍狼，狼尸的回收價會低上一半。她敢于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部分原因是聽說伊萊娜口中的萊芙白幾乎沒有不精通的武器好罷，這個理由一點都說不過去。

    手有點抖，萊芙做了幾個深呼吸，擦了擦手汗。

    主人，必中！主人，必中！紅色小人搖胳膊晃腿地在萊芙前下方不遠(yuǎn)處的地上跳舞，必中！必中！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