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羊小姐扭著腰肢朝棚外走去。才剛走出去十幾步，就遇上了捧著牧草汁的娜提雅維達。

    怎么回事？娜提雅維達問。

    他們讓我找五個孩子進去。羊小姐有些心慌，我該找哪幾個？

    娜提雅維達報出幾個名字，然后捧著牧草汁進了棚里，她低著頭，怯生生地走到斯坦利和艾德文面前，將兩人面前的杯子倒滿了，輕聲道：請，請兩位大人享用。接著又給牛小姐和羊小姐各倒了一杯。

    艾德文看著那杯濃綠渾濁的草汁，下巴顫抖著，幾乎要吐出來。

    斯坦利的神情也沒有好到哪里去，他正要問些什么，牛小姐端起了杯子，說：大人們旅途勞頓，不如先嘗上這一口美味再說。這可是用我特地培殖的牧草制作的，務必得賞臉嘗一口。

    所謂的嘗一口意思就是全部喝光，牛小姐對于自己伺弄的牧草珍愛非常，若是浪費了說不定要鬧起來。

    斯坦利端起杯子晃了晃，接著一口喝干，將杯子重重地落在桌上。

    牛小姐滿意地點點頭，又望向艾德文。

    艾德文雙手捧著杯子，淺淺啜了一口。牧草汁已經開始分層，下層是草汁，上層是牧草碎渣和泡沫，夾雜著一些泥巴色的不知名物體，甚至還有細小的蟲子。見斯坦利面不改色，艾德文索性也學著他的做法，一飲而盡，這真是難得的美味。

    艾德文大人不必心急，牛小姐說，一會兒還有更多的牧草制品，可以讓您一飽口福。

    艾德文的臉都綠了，咽了幾口唾沫才將牧草的腥味壓下去。

    娜提雅維達顫抖著身子，正要出去，斯坦利出聲道：慢著，你留在這兒。

    不知道大人們將要怎么處置這些孩子？牛小姐問。

    我們有那么多可憐的朋友正在遭受著人類的奴役，艾德文的兩只手在身前交叉，將這些孩子綁來，一是為了讓他們嘗嘗我們的好朋友受過的苦難；二是為了將他們當成籌碼，將那些可憐的朋友們從殘忍的人類手中換出來。

    艾德文一口一個朋友叫得親熱，牛小姐和其他怪物們曾經就對這套說辭深信不疑。

    牛小姐將手中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的牧草汁放下，她現在已經知道了艾德文在撒謊，再看著那張誠懇而親熱的臉，怒火涌上心頭，眼睛發紅，鼻中噴出了幾口熱氣，語氣沙啞地說：大人說，之后會讓這些孩子回去，將我們的同類換來我是說，早就可以這樣做了，何必要等這么久？

    用武力只能得到暫時的壓制，然而為了我們的事業，我們需要的是真正的臣服。艾德文不假思索，對于這番說辭，他早以爛熟于心，這些孩子不止是將我們的好朋友交換回來的籌碼，也是我們的信使。等到他們回到人類世界之后，就會告訴他們的同胞，人類曾經對牲畜們做的事有多么可惡，我們的所做所為全然是義舉。是以我們必須得等到這些孩子真正臣服于我們的時候才能放他們離開。

    正是如此。斯坦利沉吟一會兒，望向站在角落里縮著身體的娜提雅維達，抬起頭來。

    這時候，羊小姐帶著四個孩子進來，分別是萊芙、伊萊娜、伊恩和一個總是同伊恩同進同出的少年。

    我們的好朋友們會多受一些苦，但是為了我們偉大的事業，這是全然值得的。艾德文神情激動地站起身來，嘿，不要如此短視，想想我們的將來。斯萊帕特草原上現在的至高者是誰，不就是那個叫雪麗的年輕寡婦嗎？她是大祭司，又是攝政女王，是這片草原上所有臣民的主人，她擁有著最豐美的牧場，奴役著最多的牛羊。但是她有什么資格占據這一切？

    在羊小姐身后，聽著艾德文對雪麗大祭司大放厥詞，伊萊娜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她可以忍餓忍痛，但是不能忍著不說話，但是偏偏這個時候她要假裝成一個被徹底馴服的孩子，不能隨便發出聲響。

    明明無敵的萊芙白就在她身邊，她居然還要耐著性子聽這個惡心的男人出口輕慢她最尊敬的人。她知道她現在必須忍耐，是因為要等一個人出現，但是就不能先抓了這兩個再去抓第三個嗎？

    伊萊娜又是疑惑又是憋屈，她抿著唇，每想到一句話，就往腮幫子里吐一小口氣。兩只腮幫子很快就鼓了起來。

    萊芙一回頭，發現伊萊娜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把臉鼓成了一只充滿氣的河豚。

    艾德文既是說給牛小姐聽，也是說給周圍的怪物嘍啰們聽：然而終有一天，友善而仁慈的利奧波特指揮官會成為斯萊帕特草原上真正的王，我們會成為一人之下的貴族，而那個寡婦和她的附庸們會成為我們的奴隸。

    斯坦利不屑地冷笑了一聲，艾德文負責安撫這些脾氣難測的怪物，而他此行的任務之一則是考察這些孩子是否已經達到了成為預備兵士的條件。他的目光落在了娜提雅維達臉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娜娜提雅維達小姑娘的聲音結結巴巴，順從地仰著脖子，眼睛濕潤，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但是她或許知道哭了也不會受到同情反而會遭到更惡毒的鞭打，因此又不敢哭。

    真是個俊俏的小美人，斯坦利眸色幽深，招招手道，過來，讓我瞧瞧你是不是個聽話的乖孩子。

    娜提雅維達求助似的望向萊芙。

    第142章

    萊芙和伊萊娜站在羊小姐身后, 斯坦利看不到她們。而從娜提雅維達的角度看去，騎士小姐在百忙之中居然還不忘對周圍的小女孩表示關心呢她抬著手，正在戳伊萊娜的臉。

    覺察到了娜提雅維達若有實質的目光, 萊芙的手還停在伊萊娜的臉上，她回望過去, 只見娜提雅維達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萊芙連忙將手縮回, 但是這一舉動反而顯得她很心虛。

    萊芙知道娜提雅維達定是又多想了，不過她實在冤枉得很。

    她之所以不在艾德文和斯坦利出現之后就立刻將這兩個人抓住, 然后再去抓第三個人，是出于謹慎。畢竟這兒除了她、麥妮、娜提雅維達三人之外，還有五十七個孩子。她們三人要自保很容易，然而一旦出了亂子，要保證每一個孩子都全須全尾地離開, 卻不是那么輕而易舉。在艾德文和斯坦利出現之后，憑著萊芙的戰斗直覺，她判斷出這兩人并不是什么難纏的對手。斯坦利的地位比艾德文和那個還沒出現的佩皮斯要高一些, 她可以推測佩皮斯大約不會太難對付，但是萊芙不能僅憑著推測來行動。

    原本她已經救出了這些孩子，讓他們在這里多留七日來引出怪物們上頭的人, 是一場賭博。這些孩子出于自保、怕惹麻煩或是想要早些與家人團圓的目的, 本可以要求早些離開, 不參與萊芙之后的行動。但是他們沒有這么做，這只能是出于對萊芙的信任。她不能辜負這份信任，因此她不能拿著任何一個孩子的安全來冒險，她無法承擔輕敵帶來的后果。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那個佩皮斯是娜提雅維達也對付不了的人，萊芙也不得不為這一點點可能性準備退路若是佩皮斯真那樣強的話, 此時就必須表現得不動聲色，等到佩皮斯出現，留下圣藥，同另外兩人一道離開之后，他們再想辦法逃走。能順藤摸瓜當然好，但是讓這些孩子安全離開才是底線。

    即便最終證明了佩皮斯也沒什么特別的，那么此時的裝模作樣也并非全無收獲。牛小姐提出的那些問題，正是萊芙授意她問的。審問中能得到的線索，和對方在松弛得意中自愿給出的信息有質的差別。萊芙現在至少能親耳聽到艾德文誘導怪物的話術。

    看到伊萊娜突然將臉鼓成了那個樣子，萊芙又好氣又好笑。這孩子恐怕從來不知道何謂忍氣吞聲，從之前冒著被揍的風險拿怪物編笑話還敢當著羊小姐的面講出來就可見一斑。這時候居然能憋著不說話，萊芙知道這孩子實在很不容易了，不過那只鼓臉蛋可不能被瞧見了。

    正好艾德文沒往這邊看，而羊小姐又擋著斯坦利，于是萊芙才想要提醒一下伊萊娜的，沒想到居然正好被娜提雅維達瞧見。

    萊芙將前因后果都梳理了一遍，覺得自己每一個舉動都相當合理充，娜提雅維達沒有理由對她生氣才對。

    不過娜提雅維達的脾性，她從來沒有摸透過。

    萊芙用余光掃著艾德文和斯坦利，這兩人并非什么強敵，唯一的變數就是那第三個人。她一邊數著時間，一邊分心想著娜提雅維達。

    一開始的三個任務，娜提雅維達隱瞞身份，時而溫柔大氣、時而嬌弱可憐、時而滲人且充滿惡趣味，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不過既然連身份都是假的，那么表現出來的性格也不能當真。

    第四個任務，娜提雅維達在沙漠中對她忽冷忽熱，這大概是懷孕所致，不能以此來推測她正常時候的性格。在第五個任務一開始的時候，娜提雅雅維達又總是一副怒容，這大概是因為懷疑她要始亂終棄芙想到這里的時候有些不自在所以娜提雅維達的真實性情，也應該是兇巴巴不好接近的。

    唯獨這段時間，在娜提雅維達消氣之后，表現出來的樣子，才最有可能是真面目。娜提雅維達喜歡擁抱，愛撒嬌，要抱要哄，黏人，說話的時候嘴很甜，總是會胡思亂想，受一點氣就要委屈巴巴，明明是年紀很大一只魔龍，卻膽小敏感，神經纖細一言以蔽之，萊芙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娜提雅維達強大的外表下，藏著一個又甜又軟的柔弱少女。

    而柔弱少女是需要她來保護的。

    斯坦利抻長了脖子，順著娜提雅維達的視線望去，看到了在羊小姐身后根本不敢抬起頭來的四個孩子。

    在受驚之后，頑強的人會自己忍著，而懦弱的人則會向自己信任的人求助。眼前的這個小姑娘顯然是后者，可惜她的同伴也都自身難保，就連看她一眼都不敢。

    斯坦利繼續逼視著娜提雅維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娜提雅維達紅了眼，小步地挪向他。

    好了，停下。斯坦利想到了什么，突然皺了眉頭，出言制止，他接著細細地問了娜提雅維達的家世來歷。

    斯坦利問一句，娜提雅維達便答一句。她已經把身份背景、過往來歷、甚至幾歲時經歷過的事情都背得熟透，此時便磕磕巴巴的一件一件說下來。

    小姑娘顯得十足恐懼、傷心、絕望，一切能將人逼瘋的負面情緒都能從她身上找到。

    手在椅把上一下一下點著，斯坦利越聽越覺得索然無味。眼前這個小女孩的長相可謂無可挑剔，極致的純潔而又帶著一絲危險的氣息，使得斯坦利在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住了。淺亞麻色的頭發被剪短了一些，算是唯一一點美中不足，剩下的發絲服帖地勾勒一張白皙的小臉，臉上鑲嵌著一雙金色的寶石般的眸子，那細而白的脖頸讓人忍不住幻想咬噬的滋味。她正是最鮮嫩的年紀，青澀的身體剛剛開始醞釀出一絲甜意。

    真可惜，已經成了一個空殼。

    斯坦利知道娜提雅維達已經不能算是人了，她頂多算是一個容器，為的是用來容納晶核。晶核足以將鮮嫩如嬌花的少女變成干癟如枯枝的牲口，投入他們那偉大事業的熊熊烈火之中，一切美好與甜蜜都煙消云散，燃燒成灰。等到那灰里長出新東西之后，他能在其中摘取更多的嬌花，所以斯坦利一向并不心急。

    這個小女孩的身體還沒有改變，但是已經變得唯唯諾諾，失去了趣味。放在幾年前，對于落魄的窮小子，貴族小姐們一向視而不見，這個丫頭一定也曾趾高氣揚過，現在卻只能拜服在他的腳下，斯坦利快意地想。然而在快意之外，他多少有些惋惜和乏味，畢竟讓一個空殼屈服可沒有半點意思。娜提雅維達的外貌有多可喜，說話結結巴巴臉上毫無精神的模樣就有多么討人厭。

    娜提雅維達拉長了調子，正在背自己家譜，是某一個遙遠國家的世家大族，某一代與王族通婚，某一代有何戰功，某一代又出了幾個伯爵幾個子爵磕磕巴巴地連著背誦出了幾百個人名，雖然都是編的，但是聽起來算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等會兒再說。斯坦利對娜提雅維達比了一個停止的手勢，聽著艾德文的話。

    他又忍不住看了娜提雅維達一眼。小姑娘還是不敢低下頭，仰著腦袋，仿佛在等待親吻，伸著脖子，又像一只受刑的天鵝。

    會規的第四條就是不得與預備軍士有任何感情牽扯，這可是觸之即死的鐵律。斯坦利提醒著自己，他一向是個嚴守紀律的人，也親眼見過觸犯會規的人的凄慘下場，絕對不想成為其中一員。

    然而，眼前的少女實在是太誘人了。斯坦利忍不住盤算起來，這兒除了艾德文之外只有牲口怪物和將來的牲口怪物，艾德文是他的堂弟，一會兒要過來的佩皮斯又是他的下屬，一向對他唯命是從，即便他真的做了違背會規的事，又有誰能制裁他呢？

    斯坦利眸光幽深，抓住了娜提雅維達的手，但是他突然發現，他的身子突然不受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