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萊芙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發覺自己走不動了，胸口處先是有一種少了塊什么東西的觸覺，接著是液體滴滴嗒嗒的淌下來的涼。她低頭看了一眼。胸口被一件無形的武器洞穿了，空了一塊，然后麻酥酥的痛意終于襲來。萊芙支著刀，向著娜提雅維達的方向挪動了一步，只是一步，整個人便倒在了地上，濺起一地沙塵，她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來，反而吸了一嘴沙子。

    一點都不像。娜提雅維達側過臉，似乎連多瞧萊芙一眼都不肯，除非是騙她，不然騎士小姐見了我，哪里會笑得那么開心？

    第98章

    萊芙的身體逐漸失去氣力, 然而意識依舊清晰著。

    雖然她總以為魔龍要害人，但是仔細想想，這次只不過是魔龍第二次在她面前殺人而已。第一次殺的是原本的主人公, 麥金托什先生，他徹底被龍火焚成了齏粉；第二次殺的就是她, 好在她現在整個人都還算完整。

    或許是因為搶占了主人公的氣運, 即便是游戲早已脫離原來的軌跡，萊芙依舊不覺得自己會這么容易死, 但是瀕死的體驗卻相當真實。她側著身體倒下，原本一直死盯著娜提雅維達，但是在視線模糊不情之時，終于支持不住，臉朝下, 眼皮、鼻子和嘴唇都埋在了沙子里，一呼一吸之前，滿嘴滿鼻子的沙粒和塵土, 實在不好受。

    娜提雅維達不是說過的嗎，最討厭的就是她受傷了？

    可是，她是怎么了, 居然這么自信于魔龍不會傷她？又怎么能把滿口謊言的魔龍隨口的一句話又信以為真呢？她既然說好了要屠龍, 早就應該做好了被龍弄死的準備才對。又難受個什么勁？

    在她背上, 有個小小的東西蹦來蹦去，她知道是麥德拉。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這個小人能救她的命。不過回憶起之前那兩次，麥德拉都是通過扭曲兇器的運動軌跡, 才使得萊芙不至于受傷的為此需要消耗萊芙自己的體力，因此萊芙在那兩次死里逃生之后, 都昏迷了好長一段時間。

    現在萊芙已經受了致命傷了，而且如果用一段時間的昏迷來換回性命，她這條小命說不定還是要被利安德爾先生給拿走的。萊芙不知道麥德拉會怎么做，她對這個小人的能力所知甚少。

    萊芙感覺自己身子騰空，落到了一個軟和的懷抱里，那個懷抱里有淡淡的檸檬草香氣。

    一只柔軟溫暖的手貼上了她胸口的傷，臉上落下輕輕的、細細密密的吻來，微濕的，帶著體溫。

    娜提雅維達動聽的聲音在萊芙耳邊傳來：這樣也好

    這樣，是哪樣？

    也好，究竟哪里好？

    萊芙猛然瞪大了眼睛，首先看到的是趴在她鼻頭上的麥德拉。小人手腳并用，在萊芙臉上又拍又踹，小腦殼則抵在萊芙眉心，隨著腦袋的搖擺，紅色的頭巾和頭發飛舞著，瘋花一般，迷了萊芙的眼睛，啊，萊芙，你終于醒了我就說嘛，只要不是化成粉那樣，死得那么徹底，像是這種傷，我還是暫時可以給她續上命的，再等著你過來給她治就行了。就是下一次你最好還是換一個地方，內臟壞了，挺費時間的總之，既然已經驗證了能救回來，你以后就不需要再擔心了

    后面那一串話顯然是和娜提雅維達說的。

    萊芙回想起，小人和魔龍曾經非常興致勃勃地，想要為萊芙挑一個最佳死法，現在看來，這不是說說而已。

    一只手過來，把萊芙鼻子上的麥德拉給摘走了。

    萊芙這才看到了娜提雅維達，后者正低著頭，用不知什么法子，把萊芙胸前的衣服上的破洞給補了起來。

    娜提雅維達臉上有幾分擔憂沒有一點做錯事的后悔，連擔憂也只有一點點更多的是怒意，而且這怒意似乎是沖著她來的。

    萊芙剛剛被當胸捅了一記，又聽了麥德拉的話，想要生氣；但是想起自己剛剛對著傀儡做的事，又有些氣不起來。兩相抵消，好歹她現在看到娜提雅維達總算是不心虛了。反正，現在應該考慮生氣不生氣的人應該是她才對，萊芙實在想不通，娜提雅維達有什么好怒的？受傷的是萊芙；被她砍、被她踩的人雖然和娜提雅維達長得一樣，但畢竟是傀儡。

    娜提雅維達見萊芙沒事，便撒手將她放下了。

    萊芙跌了一下，接著扶著砍刀站了起來。

    這一回有娜提雅維達在旁相助，麥德拉在把萊芙救下來之后，并沒有讓她的體力有太大損失。至少萊芙現在沒感覺自己有什么不對勁的，耳聰目明，肢體有力，脈搏跳得也很正常。就是半邊身子血流不順暢，稍微有些發麻，她抻了抻就恢復了。

    仰頭看了看天空，本想憑著太陽的位置估摸一下時間，但是沙塵濃重。實在看不清楚。

    過了多久了？

    從你剛才倒地算起，還不到半刻鐘。麥德拉絲毫不畏懼地抱胸立于娜提雅維達肩頭，我和娜提雅維達大人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如果再試一次，或許還可以更快。嘻嘻，娜提雅維達大人似乎總是擔心自己會弄死你，現在看來只需要控制好力度，完全有后悔藥可以吃嘛直到給娜提雅維達捏住，這才閉了嘴。

    萊芙聽到再試一次，不由擰眉。接著又注意到麥德拉居然和娜提雅維達在一處，不由得略有幾分傷感。她本以為麥德拉是唯一一件她從原來的世界帶來的東西，在有了靈智之后，自然是一心向著她的。沒有想到，這個小人居然和魔龍關系匪淺，而且二者之間似乎背著她達成了某項約定。麥德拉在親眼看到她被魔龍戳穿心口之后，還同魔龍如此親密，更是顯得吃里扒外。

    雖是萊芙滿心難受，臉上卻半分沒有顯露出來。

    還不到半刻鐘，那就好。我就怕耽擱太多時間，在沙漠里呆到了晚上，可就不好收場了。

    萊芙環顧四周，到處都是沙塵彌漫，白茫茫的一片。

    一個騎士出來了，那張向來剛毅的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居然掛著兩行淚水，神情呆滯，握著劍的手在微微顫抖著：我我殺了她

    你殺了誰？萊芙追上去問，你也遇到了傀儡嗎？

    她長著一張我初戀情人的臉。那名騎士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臉上的神情轉為迷茫和憤怒，但是這怎么可能，艾莉爾明明得風寒病死了。那個姓利安德爾的怪物究竟是怎么做出她的傀儡來的。他居然用艾莉爾來折磨我，還讓我親手

    自那騎士出現，娜提雅維達一直靜靜地聽著，到了這一會兒才說：看來只要殺了傀儡就能出來。

    萊芙本不想在任務了結之前再提娜提雅維達誤傷她的事，此時忍不住問：那么，娜提雅維達大人，看樣子，剛才您是遇到了和我一樣的傀儡了嗎？看來那個傀儡應該是對您做了很糟糕的事吧，不然您也不會說到此處，想到這會兒還有第三人在旁，不便明說，否則免不了要解釋太多，便說，您也不會，見到我這么兇。

    那個傀儡娜提雅維達聽萊芙提到這個，耳根微紅，竟然顯得有幾分忸怩，怒道，的確是做了很糟糕的事情。

    得到了這個回答，萊芙心里的難受終于還是少了一些。娜提雅維達不是要對她下狠手，之所以這么沖動，是因為那個像她的傀儡，做了讓娜提雅維達難以忍受的過于可惡的事情了，才忍不住的。不過，萊芙這下更是想不明白了，她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情，才能讓往常一向老神在在的魔龍失去理智？

    傷心而憤怒的男騎士這時候才注意到娜提雅維達也在，奇道：大人您遇到的傀儡是萊芙，真奇怪，我還以為

    娜提雅維達像是被刺了一下：你以為什么？

    這那騎士道，那個姓利安德爾的怪物，最在意的就是妻子和情夫。所以我想，他會不會是故意將傀儡變成了我們每個人心中最在意最心愛的人，好讓我們要么死在心愛的人手中，要么就只能殺了心愛的人來破局，用這種方法來折磨每一個人。不過既然娜提雅維達大人看到的是萊芙，應當是我想錯了的

    你自然想錯了。萊芙在聽了一半的時候就忍不住要反駁了，在意說不定有，心愛卻肯定沒有。不然我也不可能遇見娜提雅維達大人。

    萊芙居然見到了我嗎？娜提雅維達望向萊芙，驚訝、生氣而略有幾分期待地問，那那個傀儡有沒有對您做什么？

    這還能有什么？萊芙不怎么愿意回憶，還不就是說了一些奇怪的話，然后我認出了她是假的，再之后，就真刀真槍地搏斗了一場，我就出來了其中撒了一處謊，兩人沒有相斗，而是萊芙單方面在殺。

    既然這樣，那騎士撫掌，我一定是想錯了。

    總之，剩下的人若是再被傀儡纏住，那可就糟糕了。萊芙道。

    那騎士道：可是我們現在除了等之外，還有什么辦法？

    娜提雅維達嘴唇微動，念誦了幾句，頭頂的沙塵散開了，但是周圍的沙塵不一會兒便又擴散開來，沉吟一會兒，說：這兩日我研習那怪人的御沙術法，小有所成。沙刃做得，傀儡也做得，只是用沙設置幻境，我目前還沒有涉獵。

    那騎士的希望剛剛點燃，便有熄滅了：連娜提雅維達大人也沒有辦法嗎？

    娜提雅維達說：那怪人用了百年工夫建立的城堡，以及在城堡之中那個不斷重復的循環，我暫時沒有沒法破除。但好在這片沙境乃是臨時創設的，只用這容易驅散的沙塵為隔，應該不難找到另外的人。他們在落下來時，與我們相距很近，現在應該就在不遠處你二人先在這等著。說著轉身向著沙塵濃郁處走去。

    不一會兒，手中便提著衣衫不整的蘭斯出現了。

    的確不遠，但是那怪人在沙塵之中隔了幾堵很古怪的墻，那墻沒有形體，沒有顏色，卻能阻礙聲音和視線，只有穿過之后才能看到墻后的東西。在剛見到蘭斯的時候，他身邊還纏著幾個女傀儡，我本以為這御沙的怪物是cao縱人的心智，讓人做幻夢的，誰知比這更進了一步，他真能將夢中人造出來。娜提雅維達說著將蘭斯丟到了地上，似是想到了什么惡心的東西，神情頗為厭惡，仰頭對著不知哪處喊道，既然我能找到一個，就能將剩下的人全部找出來你到現在還不肯露面嗎？利安德爾先生。

    沙塵終于散去，終于將其余人露了出來。

    離萊芙只有幾十步開外的地方，有兩個躺著的互相擁抱著的人出現了，萊芙正欲去瞧瞧是誰，有無受傷。鼻間突然掃過一陣檸檬草的香氣，接著眼前一白，居然是被娜提雅維達的袖子給遮住了。

    怎么了，娜提雅維達大人？

    娜提雅維達一手夾著萊芙。另一只手揮動幾下，傀儡四肢脫節，接著整個粉碎。原本與傀儡相擁的人們見到這一幕，回過神來之后，或驚或怒或悲或怨，似要沖上來說些什么，在圣光照耀之下，全部僵住，接著倒地睡去。

    在娜提雅維達的袖子撤開之后，萊芙看到剩下的騎士們都躺在蘭斯的附近，橫七豎八的，同樣也都是衣衫不整的樣子，但是他們究竟在和傀儡做些什么，萊芙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就被娜提雅維達擋住了：剛剛發生了什么？他們現在又是怎么回事？

    娜提雅維達臉上微怒，解釋說：他們不是自己看破了傀儡出來的，那些傀儡都是對他們來說很重要的人。我除了那些傀儡，他們卻恐怕寧可與傀儡再耽溺下去，是以如果現在讓他們醒來，反而壞事。

    是這樣嗎？萊芙心想自己在遇到傀儡魔龍的時候，如果有人能假以援手，將傀儡魔龍除去的話，她會對那個人感激不盡。她巴不得對于傀儡魔龍眼不見為凈，只是自己動起手來有些猶豫而已。怎么這些人卻會舍不得？看來利安德爾先生果然是看人下菜碟的，每個人情況并不相同。

    您剛剛又為什么不讓我瞧？我又不是第一次瞧見您除傀儡的樣子。

    除了萊芙之外，只有一個騎士保持著清醒，這是因為他自己看破了真假，殺掉了傀儡。對于剛才出現的幾組人和傀儡在一起的樣子，萊芙沒有瞧見，他可是瞧了個清清楚楚。他原本的猜測被娜提雅維達和萊芙打翻了，但是這些男騎士們遇到的傀儡，顯然都和他遇到的一樣都是心愛的姑娘。

    他與自己的初戀情人，不過是曾經互送過一些禮物，說過幾句話而已，最美好的日子停留在交換一個眼神都要臉紅心跳的時候，便陰陽相隔了，再相見時，自然是做不出什么非份的事來。但是剩下的人，則耳鬢廝磨，繼而動手動腳，最后寬衣解帶，自然甚是不雅。

    娜提雅維達大人乃是圣職在身，見到眾人丑態自然無掛于心。而萊芙雖然在戰斗上與別的騎士們無異，但是畢竟是個姑娘家，娜提雅維達大人為了伙伴們遮掩，是仁慈之舉。這么想著，他不由得愈發崇敬娜提雅維達。

    萊芙，娜提雅維達大人無論做什么，自然是為了你考慮，你就別好奇了。

    萊芙也不執著于得到答案，她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在見到利安德爾先生露面之后，更是將這個問題拋之腦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