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只得跟上，但是頻頻回頭，想要得到萊芙的回應。

    萊芙，要是你后悔了。可以來找我！加里接著說出了騎士學院所在的位置，你來找我，我會帶著你一起回埃得村的。

    等回到車夫放下她們的地方時，果然才過去不到三刻鐘。

    車夫還沒有出現。

    女使官與準騎士并肩站在一處。

    此刻不同來時，萊芙對于娜雅提維娜的態度好了許多，近乎恭敬。

    女使官問：騎士小姐，您這是怎么了？

    尊駕深藏不露。我學到了一課。萊芙說著垂下眼眸，我不該以貌取人。

    女使官笑了：不過，我可真的不是什么天使。

    氣氛詭異到極致。萊芙試圖笑一笑，緩和一下氣氛，甚至她也知道她此刻應該好奇一下娜提雅維達的實力和真實身份。

    但是她的心思卻根本就不在這個上面。

    女使官的目光盯向了萊芙的褡褳，隔著不算很厚的麻布片，先知樹枝閃爍著誘人的光芒。她的目光偏移了一下，正好觸到了萊芙的視線，接著瞥到了萊芙兩只交握在一起的顫抖的雙手她知道萊芙此刻的心思，和她的不會有任何不同。

    還是請您來拿著吧。萊芙遞上褡褳。

    不。女使官轉開了頭，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先知樹枝的誘惑力真是名不虛傳。我本以為只有那些無能之人，才會寄希望于先知樹枝。但現在我覺得，若是到了我手上，或許就沒有歸還的那一天了。

    尊駕想問的是什么問題？

    娜雅提維娜遲疑了一會兒，神色冷淡地回答道，從我少時，便時常想，浩瀚的宇宙之中，究竟藏著什么？日月星辰的變化，還有季節的流轉，這一切究竟遵循著什么規律？尤其是那漫天的星辰我最喜歡的就是亮晶晶的東西。現在可是我喜歡上了一件像星星一樣亮晶晶的東西，不知該如何捉到。

    騎士小姐的亮晶晶的眼珠子。

    騎士小姐，您想知道什么？

    看來尊駕熱衷于天文學知識。萊芙微微一笑，但是我覺得，比宇宙更復雜的是人心。我想探究人性的奧秘，了解至真、至善與至美，以及其在個人與社會層面上實現的途徑。然而在這之中，我尤其想知道的，是快樂，以及快樂的源泉

    冰可樂的制作方式。

    這是在萊芙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問題。

    但是萊芙覺得，要是真的說出來了，一定會遭到女使官的恥笑。畢竟對方是如此愛好著天文學知識，她怎么能表現出來自己愛好冰可樂知識？

    半醉的車夫哼著小調駕著車出現，當他看到兩個手腳雙全的姑娘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圣殿啊，難道我是喝太多了，居然老眼昏花到了這個程度？

    兩個姑娘在下車的時候還是粘成一團的樣子，此刻卻是兩臉疏離，各自帶著矜持而虛偽的笑容。

    等到終于將先知樹枝交給了王后之時，萊芙和娜提雅維達才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王后很謹慎地迎過了樹枝，然后交給了基諾城中人品和手藝都最為上乘的樂器工匠，制作成笛子。

    但是，王后臉上的憂愁，還是沒有消解。

    第10章

    我真想念莉斯汀格，不知道她在何處，現下是否安好。年幼的王后面露愁容，她是已故的宰相之女，比我大三歲，自小便入宮來照顧我，和我同吃同住一道長大。那一日，我得到父王的消息，便踏上了歸程，但是因為路上耽擱了一點，便讓莉斯汀格先趕回去，替我看顧父王。

    準騎士侍立于一旁，武器背在身后。雖然穿著和她在埃得村中牧羊時一樣的衣服，但是身姿筆挺，如一把時刻等待著出鞘的利劍。

    王后身邊的女使官原本是莉斯汀格大人，換成了我之后，王后恐怕一直不怎么順心。女使官將草莓醬抹到了白面包上，用刀切成了小塊，放在餐盤中，恭敬地推到了王后面前。接著又將一塊面包給了萊芙，騎士小姐，您不知道。王后在夢中，時常呼喊著莉斯汀格大人的名字。

    娜提雅維達！王后臉上飛上紅霞，像是被戳破了什么心事。

    女使官接著為王后斟上一小盞風信子花露，便低頭不做聲了。

    唉不知想起了什么，王后綠色的眼眸中微微濕潤，舉起杯盞飲了一小口，蒼白纖細的手指有一絲顫抖，將杯盞放下，等到我回到王都之時，便聽聞了父王的死訊，同時，也聽到了莉斯汀格消失的消息。在這之后，我便忙于主持王國的各種典禮、物色夫婿、成婚已經過去了一年零五個月可是，莉斯汀格還是沒有回來

    先知樹枝只能回答一個問題。在獲知父王的遺愿與得知女伴的下落之間，年幼的王后不得不選擇了前者既因為她是艾塞亞王國的公主，也因為她是一個孝順的女兒。但是索菲對于莉斯汀格的感情不比對老國王的淺。

    我只能期望著，先知樹枝也能同時提醒我莉斯汀格的下落。金發的王后交疊著雙手，垂下長長的睫毛，不過，若是如此，便意味著莉斯汀格已經與父王一般遭遇不測了。

    希望她平安喜樂，不要讓我不祥的預感成真。我能夠感覺到，她一定還在哪個地方記掛著我，如同我想念她一般。水漉漉的綠眸望向萊芙，那種的目光似乎意味著已經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到了她的身上。

    王后說，騎士小姐，真是麻煩你了。您能否幫找到她。若非如此，我想我的心痛病是不會好的。

    愿為尊駕效勞。萊芙握刀行禮。

    看到準騎士離開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王后露出了一絲稍感安慰的笑，對女使官道，娜提雅維達，我相信你的眼光。

    娜提雅維達望向萊芙遠去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眸中深色莫名。

    只有萊芙知道，她自己看似已經對整件事情了然于胸，但是她的計劃就是沒有計劃。只是抱著一個簡單的信念：這一關她曾經毫不費力地闖過 ，因此線索自然會呈現，真相遲早會水落石出。

    身為一個手中有刀之人，只要做好接下來一場打打殺殺的準備。至于劇情什么的，放在她以前都是直接跳過的。

    但是不知為何，王后虛弱的笑容，還有女使官神秘的力量，還是讓萊芙感覺到在意。她預感到自己現在這種仿佛隔著屏幕看戲的心態，大約無法維持得很久。

    經歷了一場酣戰，等到與王后告辭、回到女使官為她安排的住所之后，萊芙這才終于松懈下來。渾身的肌rou像是被碾過了一樣疼痛，關節部位也腫了起來。

    莉莉莉出事了當初被娜提雅維達托付照顧綿羊的使女，在見到萊芙的時候一臉愧色，還是先請尊駕跟我過來瞧瞧吧。

    萊芙跟著使女來到了羊圈。說是羊圈，但是這個地方乃是一間客房改造的，地上鋪著名貴的地毯，上繪白色的風信子花紋。本該擺放桌椅床榻的地方，已經被搬空了。地上有滿滿的兩筐上好的牧草和飼料，和王室飼養的御馬享受同一待遇。不僅如此，還有幾袋鮮嫩的紅蘿卜、蕪青和其他一些鮮嫩的蔬菜水果。

    原本安排在外面，但是莉莉選了這個房間。奴婢請示過娜提雅維達大人，大人說，按照綿羊的心情安排就好。使女本就覺得這只羊很特殊，女使官的回應讓這只綿羊顯得更特殊，也讓此刻的走失顯得更加罪責深重，

    實在不應該。

    棕發黑瞳的牧羊女從墻角撿起了一枚蕪青，上面還有幾個新鮮的羊齒印。疑惑地皺起了眉。

    按照莉莉平時貪吃又懶得動的性格，若是有這么一個好地方，就算是拽著它的蹄子往外拉，也是拉不出去的。

    萊芙姑娘。使女的臉急得都紅了，奴婢真的沒有虧待莉莉，剛剛它還在安安靜靜的在這里吃東西。我才離開了一會兒就就不見了。

    萊芙問：別的地方找過了嗎？

    奴婢已經問過了一遍。使女苦著臉，跟著萊芙來到院中，隨著后者的腳步四處轉著，本來這處宅第守衛的人就不多，當時正好在換班的時候，沒有人看到莉莉跑出去。附近的街坊也打聽過了，都不知道莉莉跑到了哪里。我已經派人準備告示，只要莉莉沒有出城，很快就能將它找回來的。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一聲羊叫。

    使女望了萊芙一眼，臉上是如釋重負的神情 。

    白色的綿羊飛快地從院門進來，揚起蹄子沖進了自己的小屋子，接著靈活地用蹄子將門一碰一路上毫不停留，絲毫沒有注意到萊芙。

    萊芙再三保證不會將這件事上報，讓使女先去休息之后，推門去看她的綿羊。

    長著絨球般短尾巴的羊屁股撅起，莉莉正在大嚼一棵鮮嫩的紅蘿卜。

    趁著這個時候，牧羊女迅速將莉莉控制住。從褡褳里取出一把鋒利的剪刀，沖著莉莉身上有些長的羊毛剪去。

    在褡鏈中的一個口袋里，已經裝上了不少羊毛。貧寒的牧羊女有一個寒酸的心愿:等到積攢的羊毛夠了之后，便一搓上一點毛線，在冬天到來之前，給自己打一件毛衣。

    莉莉不自在地扭動著，嘴里叼著紅蘿卜，碩大的羊眼瞪了一會兒萊芙。然后拿大腦門頂萊芙的肚子。

    突然，門外傳來了馬蹄聲。

    萊芙疑惑地望向半開的房門外，只見王室衛兵蜂擁而至。

    那個當初在城門外攔截萊芙、不讓她進去的守城官是新國王的心腹之一。他騎著馬進來，看到了萊芙，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呦，這不是王后陛下尊貴的客人嗎？

    牧羊女此刻正摁著綿羊剪羊毛，為了怕羊毛沾在衣服上，她還穿上了由薩曼達奶奶傳給她的、那件有幾十年歷史、上面滿是補丁的圍裙這更是讓守城官覺得她土氣而寒酸。

    羊毛剪了一半。

    萊芙一向不是做事半途而廢的人。何況，本來她這個騎士就只是羊騎士，要是再讓莉莉頂著個陰陽頭出去晃悠，實在不威風到了極致。于是萊芙繼續利索地剪羊毛，只是手上的速度快了不少：守城官大人，現下實在是脫不開手，如果有什么事，請您直說吧

    守城官看了看他周圍的衛兵，又看了看一臉不在意甚至還在剪羊毛的萊芙那副樣子分明就是說，她后臺很大，根本就無須把他放在眼里頓時覺得騎虎難下，還是道：國王陛下要處死這只冒犯的羊！

    我不明白，守城官先生。萊芙愣了愣，這只是一只單純懦弱無辜的小綿羊而已。它哪里惹到了國王陛下，居然要將它治罪呢？

    這守城官猶豫了。

    按照老國王時的慣例，在艾塞亞王國境內執法，必須告知罪名哪怕嫌犯是一只羊。原本這時候的確應該宣讀綿羊的罪狀，但是守城官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一開始他只想到可以借機教訓這個言行舉止都不符合淑女行止的牧羊女而已但是若是真宣讀了罪名，讓國王成了臣民恥笑的對象，他勢必要承受國王陛下的憤怒。

    守城官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命令衛兵道：把這只羊抓起來！

    但是萊芙闖過了穆爾森林的事已經傳開了，她身后那把看起來有點可笑的砍刀也證明了不是吃素的。衛兵們看著彼此，都不愿意做第一個上前的人。

    萊芙很快將莉莉身上的毛剪掉了。體型縮了一圈的綿羊趁機擺脫了萊芙的束縛，在牧羊女能夠阻止之前，對著守城官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蹄。然后抖了抖身子，繼續啃紅蘿卜。

    守城官哎呦了一聲，肥胖的身子一下子撲倒在了地上，這一下惱羞成怒，沖著衛兵怒喝道：還愣著做什么？這等罪行，一而再再而三

    兜著一堆羊毛的萊芙：她仿佛猜到了莉莉是如何冒犯國王陛下的。

    此時，有著金色眸子的女使官突然出現在了門口：守城官先生，您要做什么？

    第11章

    在從支支吾吾的守城官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后，白袍的女使官讓萊芙換上一身較為正式的衣服，然后讓她牽著羊，跟著焦灼地等待在門外的守城官一道去面見國王陛下。

    當爆怒的國王見到罪羊和它同樣惹人厭煩的主人的時候，正想要大發雷霆，卻又驚又懼地發現娜提雅維達也跟著出現了。這個在一個半月之前突然出現在王后身邊的神秘女人總是讓他琢磨不透，哪怕只是見到她身著白袍的影子，國王都會覺得后背冒出了一層薄汗。

    在被剪去羊毛之后，莉莉的體型顯得小了許多。不再是毛蓬蓬，而是只剩下一層貼緊皮膚的毛茬。由于牧羊女這回行事倉促了些，在綿羊的脖子底下還剩下一團不甚和諧的羊毛，修剪得不如周圍的毛齊整。愛漂亮的莉莉于是盡力地壓著脖子，想要遮掩那塊區域。

    尊貴的國王陛下，請您饒恕這只無辜的小羊。您看，棕發的牧羊女指著莉莉，它都已經羞愧地低下了頭顱。

    莉莉長長地咩了一聲，做為回應。

    女使官給這只羊安排的地方離朕的宮殿這么遠，這只羊是怎么做到老遠地專門跑來，咳踢他的屁股。諾倫輕咳了一聲，尾錐骨依舊隱隱作痛，若是沒有人指使，朕絕對不能相信！

    藍眸轉向了女使官 ，他知道娜提雅維達對這個自稱為騎士的牧羊女注意得過分，但是她總不會為了一只羊與他較勁。

    女使官，請先退下。國王的目光在屏風后停留了一會兒。

    等到娜提雅維達離開之后，氣氛這才稍微緩和了些。

    國王松了松衣領，在御殿上踱了幾步。

    萊芙與莉莉靠在一起，都低著頭。雖然也許是為了不同的原因，但是表面上看起來，都是一副真心知錯、痛悔前非的模樣。

    萊芙不知道國王會如何發落她們，她即將到手的騎士綬帶是否會因此而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