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計策
阿瑯在紙上寫下幕后人三個字,緩緩道, “動手的這個人,能養私兵,這是大周皇族貴戚才有的特權,所以這人必然是京中算得上名號的人。” 她在‘幕后人’三字之后又添了個‘二’,繼續說道, “剛剛王爺說那名男死士對你的容貌極為熟悉,可見和王爺見過多次。” “也就是說,他的主人也曾多次與王爺有過接觸,和王爺有過密切接觸的人,還是大周皇族貴戚。” “這樣的接觸,可能在當初的沙場上,也有可能是在王爺回京后,又或者二者兼有。” “換一句話說,這人要么家中掌兵,要么與皇族關系密切。” “更甚至,對方既掌兵又與皇族沾親帶故。乃權貴中的權貴。” 不過兩名刺客死士,就能說出這樣多的線索,甲一站在蕭珩身后重重的吸了口氣,嘆為觀止。 而阿瑯的筆并未停下來,想來還有線索沒說出來。 果見,阿瑯又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如果動手的是男人,必然會干脆利落地殺死我,而非輾轉多地,波折重重。” “對方既要我生不如死,又要我身敗名裂,種種手段陰狠而又刻毒,應是女子無疑。” 這會還是夜晚,雖說屋內點了燈,蕭珩靠在窗邊,眼眸帶著光,格外溫柔, “還有呢?” 阿瑯在紙運筆如飛, “都說物似主人型,那女子雖然只說了幾句話,卻很驕橫,指使男子的語氣也很隨意,想來在主子跟前應該很得力。” “說到把我送到石頭山去,更是輕松自然,絲毫不覺得是罪惡,不把人命放在心上,她主子必然也是的。” “她尚武,她主人想來也一樣。” 寫到這里,阿瑯幾乎已經把幕后黑手的形象一一勾勒出來。 “真兇應該是上京貴族,之所以說貴族,是因為在京的皇親和我都沒有仇恨。” “就連從前幫助婉妤對付我的寶珠郡主,如今也和我是手帕交。” “那么,只有貴族貴女,應該正值適婚年齡,從小習武,自詡高人一等,不把低于自己的人放在眼里。” 其實,阿瑯隱隱有另外一種猜測,但她覺得自己若說出有有點不要臉。 還是不要說的好。 她喃喃自語,“我幾時有這么重要了?” “我得去稟報陛下,有人要殺忠良之后,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輕輕放過。” 阿瑯看著剛剛寫在紙上的信息,低語, “我姑且認為這件事的幕后黑手有兩個,一個推動,一個付諸實施,二者之間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一個人,單純覺得我太具威脅,想除掉我。” “由此可見,想要認清一個人,不用去看他的樣貌,也不用聆聽他的話語,只要看他如何行事就夠了。” 這紙張的每一條都指向了幕后黑手。 蕭珩眸光閃爍,“既然有人想讓你死……,不如就……” …… 次日,京郊的莊子上出現人熊,靖安侯府雅和郡主被人熊所食,尸骨無存的消息傳到了城內,各高門大戶,皇親貴戚府上,宮里更是早一點收到消息。 有些不明就里的,聽到消息不由得惋惜,這樣好的一個姑娘,竟然死在一只畜生的爪下,可真是夠冤枉的。 也有些人腦子里一遍一遍的過,怎么也不肯相信,“這個消息別是聽錯了吧?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她在比武場上那樣的厲害,怎么也不至于被一只熊給害了吧?” “昨兒晚上的事。”有人說,“你說說,你都多少時候沒見過了。”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哎,這下那靖安侯府可真是死絕了,白白便宜了旁支偏房……” “哎,聽說了嗎?那明老大人夫婦,聽說唯一的親外孫女被熊吃了,一個哭的肝腸寸斷,一個受不住刺激,口吐鮮血倒地昏迷……” 說話之人搖頭嘆息。 說起來,靖安侯府曾經多么的風光,還有明家,明老大人為大周百姓奉獻一生,臨到老,竟連個帶血脈的親人都沒有的下場。 兩座被皇帝信任的府邸,就這樣人丁沒落了。 城中一座茶館的雅間里。 “確定那顧云瑯已經被人熊所食,尸骨無存?”問話的是一名女子,坐在桌前,大大的披風連頭帶腳的包裹著,看不到面目。 她面前回話的是一個瘦小的,小廝打扮的男子,聲音粗噶, “小的確定那雅和郡主已經被人熊所食,小的在莊外等了一宿,親眼見著那人熊踩翻了莊門沖了進去。有哭聲,和尖叫聲。” “因為小的派了人阻攔了莊頭搬的救兵,不過,不知清河郡王從哪里得了消息,竟然趕來了。” “到底,還是遲了一步,清河郡王到了沒多久,小的趁機混到莊子里,親眼見著有人用麻袋裝了一些碎骨頭出來。” “口中還說什么可憐,郡主之類的話。” 仿佛為了驗證自己所說的,小廝立刻又道,“剛剛小的又去了明家門前,那明老大人可是在大門口吐血倒地的,很多人都瞧見了。” “你說清河郡王去了顧云嵐在的莊子?他馳援了?”原本一直安然坐著的斗篷女子驚得直接站了起來。 好像屁股下面置了個燒得旺旺的火盆,一顆都坐不住了。 “不是,清河郡王怎么就知道她那里有危險?”她百思不得其解,“他昨日不是跟在陛下身邊嗎?” “你是不是看錯了?” “小的發誓,絕對沒有看錯,而且,清河郡王帶的還是御林軍,疊山書院不遠有個行宮,許是陛下住在那里?聽到消息?” 小廝有些心慌,“主子,那雅和郡主死不足惜,可是她死了,恐怕陛下那里……” 約莫是怕斗篷女子不高興,又道,“原本是想將她送到石頭山去好好享受一番的,沒想到她就這么輕易的死了。” “讓她對主子不恭敬,死了活該!” 斗篷女子很快鎮定下來,卻并未因為他的話而高興起來,反而更為沉重。 死了!此事查不到她頭上就罷了,一旦查到她頭上,以皇帝今時今日對顧云瑯的寵愛,定然是要大怒的。 讓她更為憤怒的是,清河郡王會收到消息,必然是在顧云瑯身邊放了暗探。 如果不是顧云瑯在他心里很重要,怎么會放暗探保護她。 可惜,該死的人,怎么保護都沒用,還是死了! 至于皇帝那里…… “不要怕,人死都死了,還能怎么樣……”斗篷女子安慰自己,沉默了會,似乎還在斟酌, “這幾日,你盯著明府,還有城外的莊子,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過了會,她輕聲的吩咐了聲小廝,“顧云嵐這樣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反正死的尸都沒了,你幫我去辦件事……” 小廝聽了斗篷女子的吩咐,先是一驚,后又諂媚地道,“主子想的周到,只是這事,要不要過問大人……” 斗篷女子板著面孔,“父親如今心氣不順,還是不要打擾他老人家為好,這事,你做好了,父親只會高興。” “那明老大人不是已經氣的吐血了么?等三日后再收到這個消息,想必會一命嗚呼的,明家留下的那嗣子一家還能翻出什么風浪?” 斗篷女子一臉的不屑,剛才那點聽到清河郡王馳援的不快也消失無影無蹤了。 三天后,她就要讓那個人身敗名裂,死后都不得安生。 她還是那個她,終將重新回到榮光的頂點,心中所想也能得償所愿。 被眾人議論,可憐,嘆息的阿瑯,這會正窩在清河郡王府里。 昨日夜里,蕭珩提議,既然對方那么想讓阿瑯死,不如就將計就計,放出雅和郡主‘死’了的消息。 一旦消息放出去后,對方肯定會有所動作,按照阿瑯列的那幾條,擇定目標盯死,必然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接受了蕭珩的提議,莊子是不能呆了,能被收買一個,必然會有第二個,一時半會,不可能抽出經歷整頓莊子。 那阿瑯就要另擇住處。 “住我的王府去。”蕭珩道。 阿瑯差點被一口口水給嗆住,住到清河郡王府去? 只聽蕭珩慢悠悠的分析, “侯府,明府都不是好的去處,至于你在十四巷的宅子,有些人已經知道,并不保密。” “其他的院子,你也可以去,不過,給你送消息的就那幾個人,難保被有心人識破。” “到時,這個計策說不定就沒用了,反而打草驚蛇。” “今日我帶了這樣多的士兵過來,你只要換統領士的盔甲,混在里頭出去,一點也不會被發現……” “我府上的校場,馬場,都可以給你用,還有各種武器,書閣……” 蕭珩看著阿瑯的眼神里有點笑意, “書樓里應該有些孤本,我都還沒翻過……” 阿瑯小聲道,“這是赤果果的誘惑……” 別的還好,有校場和書樓,就讓她很垂涎。 蕭珩慢悠悠的,無所謂她去不去,道, “我府上的人手都給你用,你想做什么,盡可吩咐他們去做。” 阿瑯真怕他再說下去,就要說把王府送給她了,無奈之下,答應了。 她不是沖著別的去,只是沖著藏書樓里那些孤本去的。 這會阿瑯正在校場邊走著。 有士兵過來,“郡主,大家伙正在cao練,王爺一早就出門了,他若是無事,應當很快就能回來。” 阿瑯環顧一圈,問,“這附近的東西我可以動嗎?” 這將士顯然是看過阿瑯在狩獵場上的那場比試,覺得她應該對軍營熟稔,不必當普通女子對待,笑了下, “郡主隨意,注意安全就好。” 阿瑯點點頭,一路且走且看,到了練射箭的空地。 她起架在邊上的弓,對著箭靶試了兩下。 發現清河郡王府的弓箭做工比別處的要精致許多。 相同力氣下箭矢明顯有力了。 她看見影壁墻上掛著個樣式比較顯眼的弓,與其余的武器并排放在一起,似乎沒什么特別,就上前拿了下來,也想試試。 那原先陪著阿瑯的將士正和一個武將模樣的說話,余光見到阿瑯將墻上的弓拿下來,本來沒反應,好像想到什么,連忙跑了過去。 阿瑯原本以為是和別的弓是一樣的,誰知拿下來后,才發現,這弓,比別的要重許多。 一個不注意,沒拿住弓,差點砸到自己的腳背。 將士驚恐,上前要幫忙,“這是王爺的弓啊。” 阿瑯說,“我不知道啊,它就掛那兒,我以為與別的弓差不多,哪曉得這樣重……” 將士急了,王爺的東西可從來不讓人碰的,府里的人都知道這個規矩,自然不會去動。 而且,弓的保養,要極其小心。 開工空放或力道不足,都會使其整體損壞。 學武之人對兵器一向都是很小心的,尤其這是特制的強力戰弓。 阿瑯也沒想到,這么多的武器里,怎么就出了把不同尋常的家伙。 好在,阿瑯只是拿了下來,手雖一時沒拿出,不過還是接住了,也沒空放。 她使了使勁,準備將弓掛回原處。 這時,一雙手從側面繞了過來,她背后靠上來一堵溫熱的胸膛。 那人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將長弓抬起,拉開弓弦,等力滿之后,示意阿瑯一起松手。 箭矢射了出去,阿瑯心虛地回頭,對上蕭珩一張沒什么表情的臉。 “這把長弓,是你父親從前送我的。”蕭珩身上帶著淡淡的香味,不知衣服的熏香,還是后來灑上去的。 他雙眸里滿是溫和,說, “才一天,你就將藏書樓的書看完了?” 阿瑯背著手,看書也要勞逸結合,不能老看。 “對了,當時和你說過,校場和馬場都可以給你使,不如順道叫這里的將士與你cao練?” 阿瑯原本晃晃悠悠的,聽到蕭珩的話,頓時問道,“可以嗎?” 蕭珩點頭。 阿瑯唇角漸漸往上揚起,到最后變成一張燦爛的笑臉,“那我……” 蕭珩抬高手臂,示意場上所有的士兵安靜,隨后大聲宣告, “今日騎射贏了郡主者,本王獎其一個月俸祿,若無人勝過,明日所有人一起加練。” “哦……” 眾將士紛紛鬧哄哄地叫起來。 阿瑯在邊上,“王爺,你說的可是真的?我能贏!” 蕭珩笑吟吟的,“本王倒要看看,今日何人會因輕敵而敗,銀子本王許下了,各憑本事自定輸贏。” 阿瑯笑了起來,“若是今日我要是不輸呢?要是贏了怎么算?” 蕭珩輕輕揚唇一笑,豪邁地坐在椅子上,笑道,“若是他們真輸的那般慘烈,將來你的吩咐他們不可不從。” 阿瑯叉腰,“那往后這王府豈不是……” 說到一半,她閉了嘴,王府不可能和她姓的。 一旁的將士起哄,“郡主,咱們可和那日的什么石公子不同,可都是在刀尖上舔血,見過世面的人。” 也就是不可能打不贏阿瑯了。 阿瑯知道,所謂的見過世面,就是臉皮夠厚,老兵一般都臭不要臉。 一個時辰后,阿瑯已經徹底混入到王府衛隊里去,玩得忘乎所以。 蕭珩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聽著下面此起彼伏的笑聲,歡呼聲。 阿瑯手上纏繞著一段長長的馬鞭,寬大的衣擺被風吹在空中,高高揚起,一張臉上全是肆意揮灑的汗水與暢快。 不只阿瑯,就是王府衛隊的將士也沉迷其中,眾人圍著中間的射箭場,嘈雜地嚷嚷這,由于聲音太過混亂,根本聽不清他們說些什么。 只是,這幫在沙場上歷練過的血性男兒們,這會可是興致正濃,紛紛想要上臺,和阿瑯比個高下。 等到阿瑯贏完手上的一局,蕭珩起身叫停,示意眾人散開。 叫好聲中,阿瑯翻身下嗎,朝眾人揮揮手,示意她散場走了。 王府衛隊的將士們也跟著手臂搖的和麥浪一樣,讓阿瑯明日再來玩。 剛剛他們輸的多,明日一定是要加練的,若是阿瑯來了,想來他們的加練應該可以解除。 阿瑯到了臺下,仰著臉,看向蕭珩,她沒想到,蕭珩竟然就這樣陪她鬧,甚至還叫手下的將士和她一起玩鬧。 這些人,用平常的目光看待她,包容的心態對待她,阿瑯想到那日在書院門口,那些書生說的,和今日將士們的態度。 想來,一直苛求的也不過如此了。 “王爺,多謝你。”阿瑯誠懇地道謝。 蕭珩心懷坦蕩,磊落光明,他的王府衛隊,也和他一樣。 “若是你喜歡,往后可以常常來走動。” 蕭珩溫柔地看著阿瑯,“你想做的事,就去做,想見的人,就去見,不用管其他的。” 阿瑯偏頭看了他一會兒,笑著點頭。 下頭那麥浪一樣的手臂收了回去,有人在下頭大喊, “郡主,今天你贏了那么多,我們技不如人,認了,如今天色還早,不知郡主會不會馬球,來一場如何?” 阿瑯轉過身去看下頭的將士,“剛才我好心放了幾次水,讓你們贏了幾次,來就來,馬球我也是會的。” 打馬球,不僅僅是玩,還可以用此來訓練馬技,示意軍士們也經常會玩。 見阿瑯說來,蕭珩在上頭又沒有阻止,于是大家紛紛來了興致。 還設下了彩頭。 甲一站在蕭珩身邊,道,“沒想到郡主不僅騎射武藝厲害,竟然連馬球也會,她怎么什么都會。” 蕭珩沒應聲,甲一察言觀色,覺著蕭珩的臉上有幾分不悅,頓時有些忐忑,低聲道, “王爺,下頭的兄弟不知輕重,不若屬下去叫了他們不要鬧了……” 他說著,見蕭珩的視線一直盯著場邊的雅和郡主瞧,也不知聽到聽到自己說的話。 于是,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最后閉了口,站在蕭珩的身邊。 過了一會,就聽蕭珩面無表情地,道,“你去將我的馬牽來。” 這就是他也要上場的意思了。 沒多會,甲一牽了青鬃駿馬過來。 蕭珩終身躍上馬背,軀著就入了毬場。 場下,馬球賽已經開始,兩支隊伍正開始廝殺。 大家看著阿瑯在場上馭馬縱橫,英姿颯爽,個個正如癡如醉,忽見入口又沖入一坐騎,竟是剛才在臺上觀看的君王。 他的手上握著一支球桿,顯然,也是要上場打馬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