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即便在停車場內(nèi)有一番劇烈的情緒起伏,冉禁和遲遇在上樓見董嶺之前,都很快將心情調(diào)整了回來。 沒再繼冉禁不想說,也撬不開的話題。 進到董嶺的辦公室之前,遲遇悄然觀察了冉禁一番,將她拉進了衛(wèi)生間里。 STAR大廈的女性衛(wèi)生間和大廈如出一轍,設有專門的化妝間,此時正是辦公的點鐘,寬敞明亮的化妝間里沒人,只有淡淡的香味和音樂聲。 冉禁以為她還要問關(guān)于遲理的事情,正要開口的時候,遲遇說:你有帶補妝的嗎? 補妝?沒有。 大多數(shù)的時間里,她都是只上簡單的淡妝。 并不喜歡長時間地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所以對于化妝這件事她不太了解,也不想了解。 遲遇知道冉禁自己的化妝技術(shù)的確很一般,但這張臉蛋不愧是造物的恩寵,沒有修飾的情況下,反而能襯托出她骨相驚人的好,五官更是完美無缺。自帶的清冷氣質(zhì)和疏離感,還讓她這張臉美得很有辨識度。 遲遇抬了抬嘴角,就像自言自語一樣,聲音很低:天生麗質(zhì)的人,果然可以肆無忌憚。 冉禁:嗯? 她從手包里拿出補妝用的化妝包:你的妝剛才被我碰花了。我?guī)湍阊a一下?不然一會兒見董嶺人家會覺得咱們遲氏的人太隨意了。 冉禁還想說什么,遲遇的指尖已經(jīng)托在她的下巴上:放心,這是全新的,我還沒用過。 冉禁就沒再開口。 遲遇將粉撲輕輕地拍在她臉上,看上去色號挺對,冉禁原本就細膩的肌膚在化妝間的燈光下顯得吹彈可破。 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冉禁不斷將目光轉(zhuǎn)向別的地方。 眼珠轉(zhuǎn)動,臉就容易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跟著動。 一動遲遇就抬抬她的下巴:別動啊。 嗯冉禁挺直了后背,暗自沉了口氣下去。 當這口氣沉下去,遲遇察覺到方才一直在輕微顫抖的冉禁,終于將這份緊張克制住了。 想起慕蘭俱樂部的那晚,接吻時冉禁的舌尖已經(jīng)帶了葡萄酒的果香和單寧,所以在她來之前,冉禁就已經(jīng)喝過酒了。 雖然不知道喝了多少,不過遲遇對冉禁的酒量有多淺,心里是有數(shù)的。 做那種事,還需要借酒壯膽么? 當時強勢的她,和現(xiàn)在被自己乖乖摁在這兒補妝的她,就像是兩個人。 而現(xiàn)在這個冉禁,才是她熟悉的冉禁。 嘴,張開點。 冉禁沒想到遲遇會說這樣的話,目光一轉(zhuǎn),發(fā)現(xiàn)遲遇距離自己更近了一些,正用一種前所未有,非常成年人的眼神在凝視自己。 剛剛挺直的后背驟然僵硬,冉禁被遲遇的眼神鎖住了。 心中一酸,激起了一個無法克制的沖動。 她縮起肩膀,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遲遇抬了抬眉:怎么回事?幸好我及時撤開了手,不然口紅得劃到臉上去了。繼續(xù)張嘴。 本能地聽從遲遇的話,將雙唇微微張開。 遲遇見她眼神發(fā)沉,耳朵紅得厲害,一種未揭開的心情情不自禁地在心口翻涌。 遲遇忍著干燥喉嚨的癢感,將手里的口紅點在冉禁只涂了一層唇膏的唇上。 楓葉紅一點點覆蓋在冉禁幾乎看不見唇紋的嘴唇上,滋潤了雙唇,加深了顏色,更顯嬌嫩。 遲遇用指腹將冉禁唇邊的顏色輕輕抹開,虛化了邊界,形成一種自然柔和的暈染效果。 冉禁已經(jīng)不知該將眼神落在哪兒合適,全程都閉著眼。 沒想到因為切斷了視覺,觸覺反而變得更加敏感。 遲遇的指腹貼上她唇瓣的時候,這樣的接觸對她而言非常陌生,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往后躲。 但是下巴還被遲遇托著,這么一躲,遲遇又將她輕捏了一下,定住了她的動作。 別躲啊。遲遇輕聲道,再動彈的話,剛剛補完的妝又要花了。 遲遇的口紅抹著冉禁的唇瓣,不小心看到了她唇內(nèi)側(cè)有個新鮮且觸目驚心的傷口。 遲遇皺起眉頭,問道:你自己咬破的么? 這是剛才在停車場里冉禁為了控制自己的情緒而留的傷口,下嘴重了一些。 對她而言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她嗯了一聲。 不疼嗎?為了看那傷口的嚴重程度,遲遇用口紅把冉禁的下唇微微往下點,你瞧,出血了。 不疼的冉禁感覺那支口紅就像是遲遇身體的一部分,在不停地撥她的唇,攪她的心,讓她好不容易抑制下去酸痛的情緒又有探頭的趨勢。 不能再這樣下去,冉禁迫不得已抬起手,拉住遲遇的衣角,往下扯了扯,問道:補妝要很久嗎? 遲遇舒出一口帶著笑意的氣。 她這是在對我撒嬌嗎? 不用很久,馬上了,你再忍忍。 冉禁的臉在遲遇手中,被她肆意地打扮著,待遲遇說了聲好了,手從她的下巴上移開,冉禁總算能睜開眼睛了。 見冉禁居然都不往鏡子里瞧一眼就要走,遲遇很好奇:你也不看看? 冉禁說:你補的妝肯定很好,不用看。 遲遇: 以前遲遇和冉禁住在一塊兒的時候,忙著讀書忙著交朋友也忙著叛逆,多數(shù)的時間里只享受jiejie和冉禁的寵愛,作為一個青少年,她很少去關(guān)注家里的長輩。 到了今天,當遲遇暫停了其他所有的事,將注意力拉回到自己生活的這個家庭之中,她發(fā)現(xiàn)了很多以前沒注意過的細節(jié)。 可能jiejie不是她想象中那個完美的jiejie,冉禁也有許多讓她不解的習慣和行為。 補完妝出來,冉禁和遲遇跟著董嶺的秘書,到了董嶺的辦公室。 董嶺近五十歲,人又瘦又高,看上去很精神,沒像冉禁那樣穿著古板的西服,而是穿了件淺灰色的衛(wèi)衣。看到她倆進來,沒有一點兒架子,立即上前握手。 跟遲遇握手的時候他神色嚴肅又鄭重無聲,遲遇一下就明白了他這是為jiejie的過世致哀。 隨后他為了活躍一下氣氛,特意夸了冉禁的妝:沒想到啊,見冉小姐這么多回,這可是第一次見你妝這么艷。哎,也不是艷吧,其實挺恰如其分的,是以前的妝太淡啦。是小遲總給的意見么,氣色好多了。 也不知道是董嶺的觀察力出眾,還是他隨口一嘴歪打正著,冉禁有點不自然地笑了笑,隨后很快進入正題。 和遲遇想的一樣,冉禁是為了對月軌道來找董嶺的。 兩人在聊的時候,董嶺的目光會時不時會落在遲遇身上。 以董嶺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遲遇和冉禁前段時間鬧出的事,自然也明白冉禁勢在必得的三條對月軌道被核查,與遲遇脫不了干系。 今天冉禁來找他談的不就是這事兒么? 怎么小遲總也來了呢? 董嶺在話里話外試探了一番,冉禁也不藏著,大方地跟他透了個底──以后遲遇是要接管遲氏集團的。 董嶺聽到這個消息,一雙濃眉抬起好長一會兒才放下。 遲氏集團最近的變動真的很多啊。董嶺長嘆了一聲,看著冉禁道,新老交接肯定會有些不適應,有什么困難盡管開口,STAR和遲氏集團可是相互依存,一塊兒成長起來的,算起來可都是自家人。 董嶺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讓人不得不想到動畫片里jian猾的狐貍。 他接著補了一句:不過,對月軌道這件事,咱們還是得好好聊一聊。午飯是董嶺請的,請冉禁和遲遇去大廈頂層的餐廳,一邊欣賞著藍天浮云,一邊談對月軌道的價格。 離開STAR集團的大廈,坐回車里,遲遇不快地說:那個董嶺是趁火打劫吧?開的什么天價。 對月軌道的價格,恐怕沒有人比遲遇更懂了。 冉禁靠在車椅上,捏了捏鼻梁,剛才在跟董嶺談話的整個過程她的注意力都很集中,一邊要從董嶺那邊爭取到最好軌道價格,一邊還要讓遲遇能夠聽得懂重點。 其實昨晚她也沒怎么睡好,早上起來頭疼得厲害,吃了一片止痛片壓下去一會兒,這下又開始疼了。 冉禁閉了會兒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皮摞了起來,好看的雙眼皮變成了多眼皮,看上去有點兒剛剛睡醒的惺忪懵懂感。 冉禁說:他的價格已經(jīng)不算高了,挺合適的。 遲遇沉默了片刻,說:你之前買的那三條對月軌道,三個月的核算期一過就會解封的。里外里算一下,還是等三個月更合適。 冉禁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怎么。遲遇和她目光相接。 我還以為 遲遇很干脆地說:我原本是打算在這三個月內(nèi)修整一次月軌的標桿數(shù)值,到時候你買的軌道剛剛結(jié)束審核,又會因為精確度不夠再次進入修正審核,又能繼續(xù)封你三個月。半年下來,對于你而言會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就算你想傾盡整個集團的力量來補救,董事會不可能不找你麻煩。 冉禁聽完她的話,也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欣慰:是我太小看了你了,以為你還是象牙塔里的學生,對于商業(yè)競爭方面不會太了解,沒想到你一出手就讓我栽了個大跟頭。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在為了對月軌道的事情忙活。 也是你對我沒有戒備心吧才讓我得逞了,換一個人,你的虹膜也不會被復制。 想到那晚冉禁看見遲遇渾身是血時的失控,兩人又一次進入到了沉默之中。 但這次的沉默和之前不太一樣。 之前的不言不語是話到盡頭帶著火.藥味的暗涌,而這一次的沉默,卻帶著暗暗發(fā)酵的柔軟香味。 冉禁很難得先開口打破沉默:口紅有點甜味。 是啊,這家的口紅就是有點甜。 是桃子的香味。冉禁輕抿嘴唇,嘗了嘗,小遇你一直都很喜歡桃子味的東西。 這么一說,遲遇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偏愛桃子味。 從小到大她都喜歡喝桃汁,買所有的東西,只要有桃子口味的,她都會下意識選擇桃子味的。 而且你心算也很快。冉禁繼續(xù)說,這么快就算出了走哪個軌道更合算。 遲遇聽出了冉禁的心情似乎有點好,笑著說:當然,吃這碗飯的。 jiejie過世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比一年還要漫長。 遲遇有種很久很久沒有好好和冉禁好好聊會兒閑天的感覺。 回去這一路也很堵,司機開得慢悠悠的。 溫暖的車廂讓放松了神經(jīng)的冉禁迅速被睡意捕捉,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原本她是自己靠在椅背上睡,一個拐彎,身子不受控制地往遲遇的肩頭傾斜。 遲遇的肩頭落下了一點兒分量,讓原本也很困的她精神了點。 冉禁呼吸均勻睡得很沉,司機往后看了一眼,說:冉總居然睡了,真難得,以前她再困都沒法在車上睡著的。 遲遇沒說話,低頭看冉禁烏黑的長發(fā),有幾絲貼在遲遇光滑的脖子肌膚上,讓她有些癢。 冉禁對我毫無防備。 遲遇心道,如果她是殺死jiejie的兇手,為什么能對我這么掉以輕心呢? 上次那么輕易就將她灌醉了,差點親手掐死她,而現(xiàn)在,她又靠在我肩頭,睡得這么安穩(wěn)。 想起以前總是自己賴在冉禁的腿上,將她大腿當枕頭,此時遲遇沒有睡,用力睜了睜眼,坐直了,讓冉禁靠得更舒服一些 冉禁去開會一直到晚上七點也沒回來,整個十八層都在加班。 遲遇去問小張,哪家外賣好吃。 小張和坐在旁邊的小楊立即給她提供方圓五公里內(nèi)口碑最好的外賣。 小楊激動道:小遲總,你要請客嗎! 遲遇看著手機里剛才她們的推薦說:是啊,十八層今晚加班的有多少人? 小楊更激動了:小遲總是要請所有人吃晚飯嗎? 遲遇對她甜甜一笑,嗯了一聲。 這一笑就像是給小楊的心湖里投了枚手.雷,轟地一聲,臉都紅了。 遲遇問:大家有什么忌口嗎? 暗地里嫌棄小楊的冉禁前助理小張說:只要不定食堂那家川菜外賣就行。 遲遇一愣:為什么? 她這段時間有一大半的時候都是買這家外賣,除了第一天沒胃口之外,后來她對比了其他幾家,賣相都沒那家川菜好,所以就經(jīng)常買了。 小張被這么一問,意識到自己嘴禿嚕太快,說錯話了,立即說沒什么。 遲遇感覺到她的不自然,放下手機追問。 小張被遲遇問怕了,只能實話實說:冉總她不太喜歡吃那家,應該是太油了,每次吃完她都會犯惡心。 遲遇更覺奇怪,每次她買那家川菜的外賣回來,冉禁都會全部吃光啊。 回想起每回冉禁努力吃飯的樣子,遲遇心里咯噔一下。 冉禁正好開會回來了,和旁邊的人說著話,眼神無意間瞟向遲遇,發(fā)現(xiàn)遲遇靠在小張的辦公桌前,正在看自己。 冉禁跟身邊的人說了一句話之后,向遲遇走過來。 你來。遲遇將她叫到了辦公室里。 我不知道你吃不慣那家川菜。遲遇說,我真不是故意買你不喜歡吃的東西給你。 冉禁還以為她要說什么,一路上特別嚴肅,沒想到居然是這件事。 冉禁笑著說:沒關(guān)系啊,這段時間我都吃習慣了,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吃的。 遲遇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回憶起這些年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冉禁拒絕過她什么。 無論問冉禁什么,她都只會說好。 為什么啊。遲遇握著她的雙肩外沿,為什么你要習慣?你可以跟我說你不喜歡啊。 冉禁被遲遇這話弄得一愣,忽地,玻璃割破口腔的痛感突兀地從記憶中刺了出來。 連同那個人的話。 我給你的一切,這個世界給予你的所有,你都得吞下去。你喜歡或不喜歡,有人會在意嗎?你不配挑揀任何事,無論什么時候都給我記得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