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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可能喜歡我 第12節

    孟疏雨腳步一停,往里望了眼,見周雋正靠著椅背握著手機。

    看他姿態放松,估計不是工作電話。

    周雋掀眼看了看她,指了下對面椅子,示意她先坐,一邊繼續講電話:“我看這些人一把年紀了頭腦還這么簡單,開個會誰是哪幫哪派的都寫在臉上,不是率直得挺可愛?”

    孟疏雨拉開椅子的動作一頓,猜測周雋在跟人聊鄭守富他們。

    周雋倒是沒避諱她,但這會兒聽見這話,孟疏雨實在有點不舒服。

    周雋不在意那些陰陽人,不光因為他心理素質過硬,更因為他站在絕對的上位。

    人站得高了,著眼的當然是大局,考慮的當然是長久之計,也就不容易被當下那點雞毛蒜皮撼動情緒。

    可對她這樣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來說,每天過得順不順心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剛才鄭守富有句話倒說得沒錯——她在總部確實沒吃過什么大苦頭。

    畢竟背靠一言九鼎的蔡總,只要在人際上稍微會來點事兒,再棘手的溝通都有人買面子。

    而現在跟了周雋這么個活靶子,就算有三頭六臂七嘴八舌也不頂用,只有遭罪的份。

    就說今晚吧,鄭守富可以把在周雋那兒受的氣全撒在她身上,她受的委屈卻不能往外說。

    把鄭守富的刁難講給周雋聽,只會讓上司覺得她無能。

    周雋還在笑著跟人說什么,孟疏雨也沒心思再聽,垂眼站在一旁,捏著這份重逾千斤的報告思考:裝作沒發現數據問題,和如實告知自己跟鄭守富交涉失敗——哪一種會少挨點周雋的冷眼。

    正猶豫,忽然聽見周雋收了笑意說:“不說了,先掛了?!?/br>
    孟疏雨抬起眼朝他看去。

    周雋的視線正好直直投落在她臉上:“我這兒有個小姑娘好像被欺負了?!?/br>
    第9章 他

    孟疏雨心底那股亂竄的怨氣像被按下暫停鍵,和她的人一起靜止在了周雋面前。

    周雋掛斷電話,隨手一扔手機,坐直了抬頭看著她。

    像在示意她有狀可以告了。

    孟疏雨眨了眨眼,張嘴說了個“我”字又卡住。

    周雋的視線從她臉上往下移,指指她手里的文件:“拿的什么?”

    “鄭部交過來的成本對標分析報告,”孟疏雨猶豫著遞出去,“您看看?”

    “不用。”

    “不用?”

    “他能給出什么報告?”

    這意思是,從一開始周雋就知道鄭守富給不出像樣的東西。

    “那你……”也不早點和她通聲氣,害她傻子一樣白白受一頓氣?

    孟疏雨忍了忍:“能給出氣死人的報告唄。”

    周雋輕輕嘖一聲,看了她一會兒,起身走到后面那排柜子邊,從內置保險箱里取出一個檔案袋,回頭按在桌上往她面前一推。

    孟疏雨疑問地接過來,翻了翻里面的資料,緩緩抬起頭,驚訝地盯住了周雋。

    周雋抬了抬手:“那這個夠不夠讓孟助理消氣?”

    *

    半小時后,孟疏雨見到了被周雋一通電話叫回來的鄭守富。

    不過鄭守富人是回來了,臉卻臭得能腌咸魚,一進辦公室就陰惻惻盯了她一眼。

    孟疏雨無辜地回看過去。

    不是他自己讓她去跟周雋賣笑的嗎?

    雖然她沒賣吧,但耐不住人領導就想給她出氣呢。

    “周總,鄭部到了?!泵鲜栌瓿涞卮澳穷^說。

    周雋“嗯”了一聲,彎腰觀察著窗前幾盆綠植的長勢,朝沙發抬了抬下巴。

    孟疏雨把人請到沙發:“鄭部您坐?!?/br>
    鄭守富歪著嘴一笑:“周總站著,我這哪兒敢坐?。俊?/br>
    周雋像沒聽到,拿了把園藝剪,背對著人修剪起綠植的枝葉來。

    孟疏雨:“您年紀大了還是坐吧,要不一會兒站不穩可就是周總的罪過了。”

    鄭守富聽出不對勁,收了收肚腩狐疑地坐下來:“周總這么晚找我過來有什么要緊事?”

    “是這樣,周總剛才批評了我,說我拿那點數據問題打擾您也太小題大做了,”孟疏雨在鄭守富對面坐下,把檔案袋順著光滑的茶幾推到他眼下,“我反省了下,這不,現在拿了個合適的問題來請教您?!?/br>
    鄭守富拿起檔案袋,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了掃。

    “據我所知,鄭部名下有一套位于杭市上城區的房產,曾在19年年初過戶到您兒子名下,過戶后半年,這套房產就在中介那兒掛了牌。”

    鄭守富繞繩扣的動作頓住,臉上表情一僵。

    孟疏雨繼續淡聲說:“從19年年中到今年年中,前后共有五位買家屬意這套房源,并且先后通過中介向您支付了合同標的額的百分之5為定金。可惜這五位買家無一例外都在最后毀約,您這套房產至今沒有成功售出?!?/br>
    “哦,我說錯了,”孟疏雨笑著搖搖頭,“房子還在您手上,您卻凈賺了215萬元違約金,這么劃算的買賣怎么能說可惜。就是有一點我不太明白:為什么這五位買家剛好都和森代長年合作的供應商存在親屬關系,您說這是不是太巧了,鄭部?”

    鄭守富攥著檔案袋的手青筋根根暴起,臉上硬生生攢出個笑來:“孟助理這話說的,我把房子交給中介就是懶得管這事,買主什么來頭我哪有空關心,總不可能來一個買主我就把他七大姑八大姨查個遍吧?照你這么說,我也想知道中介怎么介紹這些買家給我,這不存心讓人誤會嗎?”

    “您的意思是,這事該去問中介?”

    “當然?!?/br>
    孟疏雨拿起一支錄音筆擱在茶幾上:“那剛好,您聽聽中介是怎么說的吧?!?/br>
    冷氣充足的辦公室里,鄭守富慢慢坐直身體,后背下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

    *

    十分鐘后,錄音播放到底,辦公室里陷入死寂。

    鄭守富僵硬地坐在沙發椅上,臉色白得像能去刷墻。

    “咔嚓”一聲清響打破沉默,鄭守富一驚,抬頭就見一片被周雋剪下的葉子從半空悠悠飄落——明明長勢正好,色澤油亮,只是位置有點礙眼就這么被裁了。

    鄭守富像被這一剪喝了當頭一棒,滿腦子嗡嗡作響。

    采購這一行撈油水的多了去,本來數額小,私企大多也都睜只眼閉只眼放過了。

    但他這兩年確實貪心搞了幾票大的,如果森代對他追究到底,這數額夠他判上多少年?

    這么縝密的交易鏈,兩年來一點風聲沒走漏,鄭守富做夢也沒想到,周雋一來就把他底褲扒了……

    人家拿他命脈的證據早八百年就準備好了,就看他表演呢,他還為了向趙榮勛表忠心,傻乎乎當出頭鳥拼命得罪周雋,生怕自己涼得不夠快……

    周雋剪下這最后一刀,終于忙完了回頭看看兩人:“聊完了?”

    鄭守富猛地站起來,一個腿軟往前一跌,踉蹌著扶了把茶幾:“周總,我……我知道錯了,這錢……這錢我不要了!我把這錢都打給公司,給公司您看成嗎?”

    “這想法還挺新鮮,”周雋揚了揚眉,“鄭部打算用什么名頭給?”

    “……那,那不走明賬,私下給您也行!”

    孟疏雨輕輕咳嗽了一聲。

    周雋朝孟疏雨抬了下手:“你看,孟助理好像不太贊同呢?!?/br>
    鄭守富膽戰心驚地看過去,才意識到自己病急亂投醫,當著集團秘書的面說了什么蠢話。

    “周總,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我真不能吃牢飯??!”鄭守富急得膝蓋一彎撲到周雋腳邊。

    周雋垂下眼睫一笑:“鄭部這話說的,好像誰家沒本難念的經?!?/br>
    “周總,我求求您了,您給我指條明路行不行——”

    周雋抬起腳,輕輕抽走了被鄭守富攥皺的褲腿:“鄭部在職場待了這么多年,應該知道,不懂自救的人誰也救不了?!?/br>
    “您的意思是?”鄭守富求助地望向孟疏雨。

    孟疏雨默了默,走上前去。

    鄭守富去而復返之前,周雋問過她總部一般怎么處理這事。

    她說蔡總對商業賄賂幾乎是零容忍,這個數額不光要開除以儆效尤,還會以“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起訴法辦。

    周雋卻笑了下說:雞還能下蛋,這就殺了儆猴不是怪可惜的嗎?

    聽到這話的時候,孟疏雨有一瞬間的不寒而栗。

    感覺這男人深不可測的狠辣。

    但也許現在的森代就需要這樣擁有“非常手段”的領頭人。

    “周總的意思是,”孟疏雨站定在鄭守富跟前,“您要么趁早聯系律師,看怎么爭取從寬量刑,要么回去好好想想,您能不能給森代創造出超過215萬元的價值?!?/br>
    “能!我能!我回去就想……這禮拜,不,明天給周總答復!”

    “那我就等鄭部的好消息了?!敝茈h對孟疏雨指指門外茶水間,“看鄭部這一頭汗,去倒杯涼茶來吧?!?/br>
    孟疏雨點點頭走了出去。

    鄭守富回頭看了眼關攏的門,遲疑道:“……您有什么話單獨跟我說嗎?”

    “只是提醒一下鄭部,我給你的路不代表在總部也走得通,孟助理是我的助理,也是集團的秘書,”周雋拍了兩下鄭守富的肩,“鄭部還是放機靈點好。”

    *

    孟疏雨端著茶回來的時候,就看鄭守富拿了塊老式手帕坐在沙發上擦汗,一見到她立馬迎了上來。

    “孟助理太客氣了!”鄭守富往褲腿上擦了擦手汗,接過她手中的茶托呵呵一笑,“我自己來,自己來就行?!?/br>
    孟疏雨松了手。

    鄭守富把茶放到茶幾上,回過頭搓著手說:“孟助理,今天這報告麻煩你了,之前那不中聽的話是我急著回家昏了頭說的,給你賠個不是。我就懂點采購的門道,你才是蔡總派過來的全才,以后你有什么指導意見盡管說,我都虛心接受,虛心接受……”

    孟疏雨看了看辦公椅上的周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