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瓊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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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陸修靜圍在中間,靜靜地看著這個道士哭得稀里嘩啦的傷心樣。 “這個女人誰啊?”陸修靜指著身旁長發披肩,面容姣好的女人問。 柳蘭溪:“她就是鳩婆啊,不覺得通緝告示上畫的那個女人跟她長得很像嗎?” “像是很像,但不對啊,那我懷里抱著的尸體是誰的?”陸修靜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懷里抱的是美女啊,那個她被附身的凡人女子,不過現在已經死了,所以鳩婆就從她身上出來了呀。” 陸修靜:…… 媽的,好丟人啊!他居然抱著這具尸體還哭了這么久! 陸修靜默默低下發窘的紅臉,為什么別人一到這種生死離別的時刻都挺感人的,怎么一到他身上就變成搞笑了呢? 鳩婆給陸修靜遞了塊手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君,沒想到你能為我哭成這樣,婆子心里還是有點感動的。” 陸修靜氣憤地瞪了她一眼,“你走開!他娘的,白白浪費本道君的眼淚和感情,沒想到竟然是假死!” 鳩婆面露愧色:“道長,我為您折了一雙翅膀是真的……” 陸修靜毫不領情,站起身兩手叉腰,氣呼呼地質問她:“哼!臭婆娘,你說你是不是在耍我?什么兒子丟了都是騙我玩的吧?” 鳩婆急道:“婆子對道君絕無欺瞞,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你以為本道君還會相信你嗎?哼,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也不能因為自己孩子被偷,就去擄走別家的孩子吃,如此心狠手辣的事,虧你做得出來!” “我沒吃那些小孩,他們還活著,都在我肚子里呆著呢!” 鳩婆上前抓著陸修靜的衣袖辯解道,“除了我附身的這個女人之外,婆子真沒造過其他殺孽!” “好,撇去你偷孩子的事不追究,那這個凡人女子確實也是因你而死的。本道君蕩魔誅怪無數,向來彰善懲惡,我可以幫你找回孩子,但不能就此饒了你的罪過。”陸修靜就事論事,不會因為鳩婆剛才幫了自己而對她有所偏袒。 “行,只要道君答應幫我找回孩子,婆子愿意接受懲罰!” 陸修靜見她態度還算誠懇,秉持著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大度原則,剛才受她蒙騙而出糗的事決定一筆勾銷。 柳蘭溪聽了半天兩人避重就輕的談話,直奔重點地問鳩婆:“你說說你孩子是怎么丟的,可有看見偷孩子的人長什么樣?” 鳩婆也不接話,只低頭愁眉不展,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本尊乃是朽月靈帝,你面前的這個慫貨道士是陸崇,你有什么話但說無妨。”朽月看出來鳩婆心有顧忌,直接道明兩人身份讓她消除疑慮。 鳩婆一聽,當即朝兩人伏地拜了幾拜,驚惶不已:“婆子有眼無珠,不知靈帝和陸道君身份,實在冒犯,在此特向兩位賠個不是!” 陸修靜朝她擺擺手,釋懷道:“冒犯都冒犯了,賠禮就免了吧!現在你可以說出實情了吧?” “不瞞兩位大神,鳩婆雖是妖怪,但以前一直是與人為善,小心翼翼地躲在深山里不曾刁難過誰。我生了九個可愛的孩子,但有一天,山里來了個人把他們生生從我手里搶走了,婆子敵不過他,好不容易逃離魔爪,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所以,那個人是誰?”朽月問。 “那個人是……” 鳩婆還沒把話說完,一把從天而降的利劍不偏不倚地插入她的后背,在幾人錯愕的目光中,瞬間喪命當場。 這一次,這個生了九個孩子的女人真的死了,愛子心切的母親再也沒能等到她的孩子們回家。 陸修靜環視了一圈,一時間失去理智,暴跳如雷:“誰干的!給本道君出來!” 一旁的朽月顯然也沒料到有如此結局,鳩婆倒在血泊中睜大眼睛盯著她看,頗有幾分死不瞑目的味道。 “注意天上。”小木偶提醒她。 朽月仰頭看去,萬丈刺目的白色光輝照亮了半邊夜空,既而,空中響起一陣悅耳的仙宮禮樂,絲竹之聲悠揚環繞。 三人正驚疑不定時,頭頂忽地飛落許多五顏六色的花瓣,一個頭戴sao粉色寶石高冠,身著sao粉色襦袍,腳穿sao粉色布靴的sao包男人從半空飄飄落下。 這位渾身散發著粉色高光的文雅人士并不理會三人詫異的目光,步履從容地他們面前走過,徑直來到鳩婆身邊拔出了插在她身上的長劍。 陸修靜愕視著此人,喊了他一聲:“良瓊文帝?” “他是公孫若?”朽月訝異地問。 “應該是。”小木偶回道。 “sao。”柳蘭溪小聲地置評一字。 公孫若目光聚焦在鳩婆鼓起的肚子上,向三人舉起一手示意切勿近前,對他們道:“先等等,待本帝先救人再說。” 說罷,他提起那把利劍將鳩婆的肚子當場剖開,把被鳩婆吞入腹中的小孩一個接著一個抱出來,然后整齊地在地上擺放成一排,一共有九個嬰兒不多不少。 公孫若解剖尸體的動作十分斯文,抱小孩的姿勢更是輕柔,如果改行當個接生婆應該能拿一張‘六界第一穩婆’的獎狀。 可能這個穩婆可能還有輕度潔癖,在接生完之后,還不忘把沾了血跡的利劍往鳩婆尸體上擦了擦,如此方大功告成。 而這劍被清潔完畢后,兀地變成了一支毛筆被他插在了腰帶上。 朽月眸中寒芒爍爍,驀地走上前問他:“公孫若,你為何要把鳩婆殺了?” 公孫若上下端詳著面前素不相識的女子,不明所以地問:“咦,這位姑娘如何知曉本帝的名諱?我們認識嗎?” “不管認不認識,你還沒有回答本尊的問題。”朽月語氣生冷,面容不善。 她對面前這個文帝的第一印象極差,若不是還有事求他,當時可能馬上就翻臉,不管三七二十一扁他一頓解恨再說。 “你不認識她,總該認識我吧?”陸修靜步伐沉重地走到公孫若面前,臉色黑得賽過包公。 公孫若轉頭看向他,面色由疑惑轉為欣喜,熱絡道:“噢,原來是陸崇道君,好久不見!自上次一別已有三百余年,本帝還怪想你的。稀客啊,今天是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陸修靜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于心不忍地看了眼地上仿佛剛經歷過難產而喪命的女人,眉心凝結一層悲郁,點了一把離火就地超度了她。 他抬眸看了眼被信徒贊譽為‘活菩薩’的文帝,目光充滿疑惑,這個人真的是他上次遇見的那個人嗎? 說起來,陸修靜曾和文帝也算是半面之舊,那時候他在西南邊境除妖,時值當地鬧瘟疫,偶遇公孫若在路邊搭了個涼棚懸壺濟世,救扶難民。 陸修靜收斂神思,冷淡道:“我們是專門來此地找你的,不過,本道君有一事不明,你能先解釋下為什么要殺鳩婆嗎?” 公孫若察言觀色,很快注意到了對方情緒的異樣,給了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鳩婆抓了不少無辜的嬰兒吞食,三番兩次戕害人命,罪不容赦。更何況此事是發生在我管轄的屬地之中,本帝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陸修靜對鳩婆之死心懷怨憤,據理力爭道:“但你也看見了,鳩婆并未傷害這些孩子的性命,而且她剛才還舍命保護了本道君。其罪并不至死,應合理點化才是!” “舍命?她舍誰的命?”公孫若好笑地反問了一句。 一句話把陸修靜堵得啞口無言,美女之死,鳩婆確實難逃其咎。 公孫若見他不言語,踩著道德制高點繼續發問:“這位名喚美女的凡人女子是自愿舍生取義的嗎?未經他人意愿擅自決定他人性命,試問與謀殺有何區別?本帝懲治一個謀害人命的妖怪又有何不可?” 旁邊的朽月倒是稍微冷靜了下來,聽出了他這話里話外無非一個意思——斬妖除魔乃是替□□道,他沒有做錯。 “她并非有意要害人,方才也已有悔過之心,為何不能給她一個回頭是岸的機會?”陸修靜耿耿于懷地辯駁道。 “道君,錯了就是錯了,隨口一句后悔就抵消了之前的錯誤,那回頭是岸得多廉價啊?”公孫若說話語速不快,斯斯文文的那種,但聽著尤為令人嗔厭。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怎么就廉價了呢?” 陸修靜則難以認同他的不近人情,非要跟他爭個是非黑白出來不可。 “陸道君這般替妖魔說話怕是有私心吧?鳩婆救你可是有目的的,她裝出一副悔過自新的模樣也是為了讓你相信她,道君千萬別被妖魔給迷惑了呀!” 如果說陸修靜是歪理的鬼才,而公孫若便是詭辯的祖師爺,更別說他還是文官出身。公孫若雖無臥龍的舌戰群儒之才,但要是想在口舌上討他的便宜,只怕會被倒打一耙,把自個給氣死。 眼看這兩人要沒完沒了地爭辯下去,柳蘭溪及時出來調停,地中止了這場勝負明顯的口水戰。 他走到公孫若面前為他鼓了鼓掌,笑意融融地嘉許道:“良瓊文帝所言甚是,妖魔死不足惜,理應鏟除永絕后患。您文韜武略,智勇雙全,實乃吾輩之楷模也!” 此馬屁一拍,良瓊笑得合不攏嘴,和柳蘭溪商業互吹了一番:“哪里哪里,小兄弟謬贊了,我看小兄弟不僅模樣長得好,眼光更是獨到。不知閣下是天界的哪位仙官吶?” 柳蘭溪十分有禮數地向他行了一個文人專屬的長揖,胡謅了個身份:“小仙姓柳,以前是文曲星君座下代筆的史隸,想來我與文帝也算半個同行。” “呵呵,原來如此,難怪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公孫若對他的這個同行很是有好感,文人sao客嘛,身上的風sao氣質自然出類拔萃,他一下就能感覺出來。 陸修靜本欲堅持為鳩婆打抱不平,打算跟公孫若死磕到底,但萬萬沒想到到自己人不幫忙也就算了,反倒先舉手投降倒戈了! 那兩個文人sao客越聊越熱切,照這個發展程度,接下來他們怕是要稱兄道弟拜把子了。 “他怎么回事?”陸修靜把朽月拉到一邊,迷惑地問:“這小子不是跟咱們一伙的嗎?怎么叛變了?” 朽月用胳膊肘頂了頂陸修靜,勸他認清目前的形勢:“我們還有事要求公孫若,你先忍忍。” 陸修靜這才想起來他們此行的目的,心有不甘也無濟于事,所以公孫若殺鳩婆之事怎么著也得翻篇,否則跟他鬧起來撕破臉面,再找他辦事可就難了。 公孫如掃了眼地上橫七豎八的百姓,指尖點墨一彈,施法將他們身上的定身術全部解除。 那群燕來國人認得他們的守護神,四肢一動彈,便激動地對他三叩九拜,感恩戴德的話不絕于口。他們的帶頭領隊更是不予余力地表彰起公孫若的善行: “仰承文帝垂注,除去鳩婆這個作惡多端的妖怪,救回了大伙被搶的孩子,我等肝腦涂地也難酬圣恩。信徒回去定沐浴戒齋,虔心供奉香火,訓悔后代子孫銘記您的無量功德。” 公孫若謙虛而含蓄地朝他們揮揮手,告誡說:“汝等不必如此,本帝只盼天下早日太平,妖魔不再橫行人間。快將孩子抱回去吧,切勿告訴其他國民本帝今夜造訪,畢竟本帝做好事從不留名。” 那些民眾滿口承諾絕不透露此事,感激涕零地將地上的九個嬰孩抱走了。 “瞧把他能耐的!”陸修靜不滿地咕噥一句。 朽月悄悄地附耳過去:“這就是你說的行事低調啊?信不信明天一準這事傳遍大江南北?” “原諒本道君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陸修靜聲若蚊蠅,心中懊悔。 他現在很想收回之前對公孫若的大力褒獎,什么活菩薩,什么文雅人士,不過是披著斯文面皮的劊子手罷了。 兩人咬耳朵的親昵舉止被公孫若給捕捉到了,他對朽月的身份開始感到好奇,過去禮貌性地詢問她: “不知這位姑娘是天上哪位仙娥,本帝看著眼生,道君可否引薦一下?” 陸修靜氣怨未消,敷衍道:“她是朽月,你們不認識不奇怪,一個舞刀弄槍,一個舞文弄墨,兩者搭不上邊。” 公孫若恍然大悟,忙拱手作揖,“原來是靈帝尊上,恕良瓊眼拙,方才未能認出。” 文雅人士的態度轉變得很快,方才不知朽月身份時都不愛搭理她,他潛意識中認為女人就應該待在家中相夫教子,不應該出來拋頭露面。 但是得知朽月身份后便另當別論了。原因再明顯不過,朽月是九帝神中較早封帝的一位,雖然名聲臭,但是名氣大啊!在六界中,誰不知道惡神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相較之下,他公孫若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在人間靠到處行善積德一點點打響人氣,終于在五百年前拜封帝位。 若按封帝的順序來說,他是九帝神中的老末。 酸腐文人最注重尊卑有別,長幼有序,在他意識中有一套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這套階級觀念打敗了他‘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 公孫若作了個請的手勢,對幾人客氣道:“為表歉意,還請賞臉到府上一敘,好讓良瓊盡地主之誼招待遠道而來的三位貴客。” 朽月和陸修靜都窩著一肚子火,沒心情跟他客套,只有柳蘭溪含笑回應:“文帝親邀,那便卻之不恭了。” 三人原以為公孫若要去朱天之上的文帝仙府,哪料這人引領他們在一處荒郊野外停了下來,這里除了雜草和亂石,再沒看見別的房舍建筑。 “這就是你家?” 陸修靜環顧一圈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四周荒無人煙,漆黑一片,除了山精野怪和孤魂鬼魅,應該沒人會把這里當家。 公孫若負手巡視了一圈,點點頭:“暫時就決定這里了。” “啊?這里露天席地的,不會是想帶我們野宿吧?良瓊,你這也太不講究了,好歹也找一山洞讓我過夜啊!”陸修靜吵吵嚷嚷地抱怨道,他覺得這廝一定是心存芥蒂,故意怠慢。 “道君稍安勿躁。” 公孫若走至空地中,取下插于腰間的粗桿毛筆對著虛空揮灑一通,筆尖游龍走鳳,肆意勾描,手法精妙絕倫,好似在書繪一篇能流傳千古的佳畫。 無須片刻,空中水墨氤氳成形,一座雄渾大氣的宮殿巍峨呈現在幾人面前,其上匾額書寫金光熠熠的三個大字:文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