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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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蘭溪身上那股神秘感是與生俱來的。 柳初云總覺著以清泠之溪賜賦其名未免淺顯了些,這孩子簡直如潮汐一般,漲落有時,容表瀲滟照人,初涉足以為淺,然愈往后其水愈深,不可度量。 自靈帝一走,柳蘭溪變得天性散漫,時常風來雨去,不喜練功修道,獨愛躲在后山,白白閑虛度日,不畏將來如何。 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明明是一顆心慧神聰的好苗子,只要這小子稍加勤奮努力,何愁沒有璀璨的仙途?可他這個徒弟偏偏無心向道,全無修道之人的清心寡欲,不鄙俗世,無以動容。 等這孩子大一些時,柳初云開始納悶了,柳蘭溪尚為嬰孩時尤愛哭鬧,而自他懂事起竟從未再哭過一次。 別人辨不出那副朝暮無憂的面容上的悲喜,唯有柳初云洞察入微,因為靈帝走后,他那諱莫如深的笑眸里曾隱隱透出一絲空寂來。 柳蘭溪常臥舟于碧湖之上,舟中無棹,任其隨波逐流,其后有只白鵝跟著,十分討喜。 有次他在船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來不知身在山中何處,柳初云聽說此事后隨口念了句打油詩笑話他: 少年不知何愁,蘭舟逐溪東流。白鵝不管心事,惟有訴夢周公。 此事成了笑柄后,柳蘭溪就很少再去泛舟了。 七歲時,柳蘭溪在鷺沚居中枯守了一年,終也未等到那位迷途不返的人歸家。當他意識到這位屋主有可能不再回來時,不見他在道觀的次數漸漸多起來,柳初云在自那時起就明白他這小徒弟心思早已不在此處。 茫茫世界,浩渺天地,所覓之人杳無音訊。 柳蘭溪尋人是悄無聲息地尋,瞞著觀中上下,他真就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所有該去的不該去的地方統統找遍,到頭來仍然一無所獲,白白換得一身失魂落魄。 式微式微,胡不歸? 今夜,她真的回來了么? 少年站在屋外躊躇不前,停留了很久。他每次推開鷺沚居那扇掛滿花藤的門扉,無不心懷期待,卻也總是期待落空。 當然,沒有任何意外,朽月就在屋內。 此刻她正蜷著疲憊的身子癱在床上,大腦經歷了十一天的高強度戒備狀態,凌亂的思緒早糊成一團漿糊,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她以為又是幻境。 說起她這段時間的遭遇,朽月怕是不想再提。 那天她的確是追著勾尾離開的,這只怪鳥兜兜轉轉地帶她七拐八繞,她在后面緊追不舍,最后穿過一片迷霧之后,她跟著勾尾闖進了某片不知名的神域中。 這處地方很奇怪,遠遠看去是一片荒無人煙的丘陵,走進一看景色驟然又換成了空曠的草原,勾尾自飛進迷霧時倏爾化成一股白煙消逝,朽月始覺有異。 越過迷霧后,目之所及,皆是幻境。 朽月環顧周遭,一片茵茵碧草,廣袤無垠。她不敢貿然停留,御火繼續往前,不知飛了幾百里,忽然發現下方牛羊成群。 她抬眼望去時,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極其突兀的高峰,峰頂積雪未化,縈繞一圈白云。山腳下似有一群古樸的小村落,朽月總覺得這村落很是眼熟,四周的景物倍感親切。 她想起來了,那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也是靈族眾人最后的沉眠之地。 靈族一脈雖貴為靈神后裔,但為躲避魔族侵擾過著居無定所的遷徙生活,朝不保夕。 靈族的祖先昭妤由萬物之靈所誕,據說昭妤出世時冰封萬里的山川斷裂,大地回暖,陽氣頓生。處處朽木生芽,百花盛開,皆是一派春和景明的繁茂之景。人類將昭妤比喻為春君,她象征著新生,賜給大地源源不竭的生命源泉。 昭妤擁有這樣強大的生命力量,然而她的后代卻要與普通凡人一樣經歷生老病死,她想轉變這種可悲的現狀,于是找冥君閻胤理論,爭論無果后毀了他辛苦建立的陰陽司,最后冥君降下地罰,把她關在了暗無天日的地底中。 此乃前言。 靈族一脈也受到牽連,他們被諸神驅逐,失去了庇護。至于魔族為何會陰魂不散地大肆征剿靈族,原因有二。 其一是靈祖昭妤曾參與了一場驚撼洪荒的伏魔之戰。那場戰役以枯陽為首,靈祖昭妤和冥君閻胤皆參與其中(那時昭妤和閻胤還未交惡)。三圣與創魔之主禍央混戰十天十夜后,合力鎮殺其于樊淵。 《荒古神紀》摘錄:禍央乃萬魔始祖,天地混沌之初覺醒,其力煞世兇獰,凡駐之處天地晦暗,所過之地廖無生機,其周身戾障遮天,無物敢近。 神界欲誅之,大敗而回,反受其荼毒元神大損。三界聞訊無不顫瑟,因懼憚其害危及后世,由神界枯陽元尊聯合神,靈,冥三方之力毀其rou身,將其元神鎮入樊淵罅隙中的浮屠塵界,永不見天日。 古往今來明暗相生相克,陰陽水火不容。 枯陽元尊開辟鴻蒙,始有眾神。而魔主禍央則創生出萬魔與眾神抗衡。 禍央死后,萬魔悲憤難安,魔族全員誓要復仇。世不容魔,魔又何須容世?魔類誓與三界勢不兩立,不斷滋擾侵襲各界。 三界之中,人類同處于弱勢,遂受諸神庇佑。后又由于靈祖犯下重罪,諸神撤去了對靈族之人的護佑,致使魔族肆意殺戮靈族一脈,此亦是造成他們遭逢滅頂的主要緣由。 其二是與靈族的高貴血脈有關。 靈族人的血據說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能凝殘魂,塑英軀,復新生。魔族覬覦靈血已久,他們欲用靈族族人血祭魔主禍央,使其再度重生。 不過由于萬魔貪婪成性,靈血讓他們揮霍得不剩一滴,血祭之法并未成功,復生魔主的一事就此擱置。 朽月還記得魔族大舉屠殺無辜靈族族人的場景。 “光潔圣靈滌濯吾輩英魂!先祖必佑吾輩歸來!凡我族勇士,都拿起你們手中的長劍,驅逐邪魔,衛我族人!” 村子里有人在吶喊。 朽月站在村落前驚愕地看著那些奔忙的族人,倏然回首望去,剎那間瞳孔失焦,她的身后邪氣沖天,黑壓壓的千萬魔軍正集結而來。 這樣隱秘的地方也逃不過魔眼,只能說明那群背信棄義的凡人泄密了。人類為求一隅安寧,將靈族秘遷之事透露給了魔族,以至于給靈族招致覆滅之災。 她身后是慘烈的廝殺,無數浴血奮戰的族人在吶喊,在哀嚎。 沉重的記憶如山海倒來,朽月面色蒼白,雙唇顫抖,她不忍再看這樣的景象,無力地拖著艱難的步子往村落走去。那里有她的家,她的族人,她所熱愛的一切。 可惜這一切已經沒有了。 那時候她在哪呢?應該是被藏在一處極為狹小的窖洞中吧。她這樣想著,四周景色一換,便真的來到了黝黑的洞中。 魔族鐵蹄猖狂,那些頑強抗爭的勇士已經倒下,魔爪已經伸進村中。外面滿是婦孺老人絕望的哭喊聲,求救聲,悲鳴聲不絕于耳。 小孩捂著頭痛苦地蹲在狹小的地洞內,腦袋一片空白,茍活對于她來說是一件萬分煎熬的事。 當小孩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時,頭頂忽然傳來一個女人親切溫柔的聲音:“灼靈,你是我族最后的一位靈女,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能出去,明白么?記住,別聽,別看,別想,睡一覺就過去了!” 小灼靈一雙將欲推門而出的小手又默默縮瑟回去,過了一會,她用微弱的聲音問了一句:“夙穗,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的,我……” 聲音戛然而止。 洞外,一個兇悍的魔兵正吮吸著一具女尸脖頸處的紅色汁液。飲罷,他并不準備就此罷休,接著咬下了女人肩上的一塊皮rou,貪婪地啃噬著她的骨髓。 鮮血流進洞罅中,滴到了孩子的臉頰上。 哐啷一聲,門被踹開了。 外面有人走進來,是個女魔。她一腳踢開撕咬女尸的魔兵,大喝道:“蠢物!誰讓你私飲靈血?哼,原來是鬼離那家伙的部下,沒腦的雜碎,還不快給老娘滾!” 魔兵摔翻在地,模樣甚是狼狽,頭也不抬地落荒而逃。 女魔沒走,在屋內漫不經心地巡視了一圈,突然腳步在血rou模糊的女尸旁邊停住了,順手脫下了自己的外衫蓋在了女人身上。 不知察覺到什么,女魔如火的紅唇突然彎成一道絢麗的弧線,她挪開了那具尸體,打開了尸體身后掩藏的窖洞木板。 洞內的小孩用充滿狠戾的鷙眼盯著她看,她臉上兩道殷紅的血痕自眼角流下,像極了兩行怨恨的血淚。 那不是她的血,是夙穗的。那個從小陪在她身邊,照顧她的靈族祭司已經死了,尸體就在外面躺著,她沒能實現永遠守護靈女的誓言。 “呵呵,你這小孩怎么這般冷漠,你的族人一個個倒下了,你也無動于衷?”女魔居高臨下地看著地洞中的小孩笑著問道。 這時,突然門外有個粗渾的聲音傳來:“鬼未,你這娘們在里頭干嘛呢?” 女魔收斂笑意,將木板放了回去,轉身沖著門外怒吼道:“臭鬼離,能不能死遠點,你身上的血腥味大老遠就聞見了!” 那個叫鬼離的魔頭身軀龐大,沒法進去屋內,只探出半個身子往里面瞅了幾眼:“咦,里面怎么有活人的味道?” “你眼神不好?難道是死人在跟你說話嗎?”女魔向他投以鄙視的目光。 魔頭又往里邊嗅了嗅,滿臉寫著質疑:“不對,不是你身上的味道!” “怎么,鬼離的鼻子也有不好使的時候?來來來,老娘出來給你聞個夠!”女魔作勢便要出去跟他理論。 魔頭擺擺手拒絕道:“你可別!老子只對人血感興趣,對女人可不感興趣!” 女魔隨后跟著離開,臨走前,她沒來由地對小孩說了一句: “好好活著,你的路還長,努力成為仇人們的痛處吧。” 女魔因一念之仁放過了小孩,不料一語成讖,也不知如今惡行擢發難數的靈帝算不算別人的痛處。 朽月抽回離亂的思緒,耳邊嘈雜細碎的聲音漸漸遠去,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只感到身邊有影子來來往往,行色匆匆。 她佇立在憧憧人影之中,腳下似乎是一條流動的長河,所有虛影都飄在河上,它們仿佛被某種力量所牽引,昂首朝著河的盡頭攘攘而去。 她仍舊站在原地,她成了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類,太過招眼以至于引起那些影子的好奇。 這些影子的面容忽然清晰了起來,朽月能甚至能一個個清楚地辨認出來,所謂影子原來正是死去族人的亡魂。 “你為什么躲著茍延殘喘不出來?” “憑什么就你還活著?” “她為什么這么冷漠,都沒見她哭過!” “可不就是,她天生薄情,族人死了也不傷心!” “這代靈女真是懦弱無能啊!連自己的子民都救不了,簡直一點用都沒有!” “沒錯,靈女不會結靈護法,跟廢物是沒兩樣的!” “如果不是她沒能力,我們至于落得這樣的下場?” “自她出生起就覺得她不祥,沒想到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禍害!” “夙灼靈,你不配為我族一員,你是我們靈族的敗類!” “敗類!” “敗類!” “敗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