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2

    梁樂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diǎn)多了，爸媽都沒睡，在客廳等著她。

    見她回來后，她媽問了她兩句祝奶奶的情況，梁樂說奶奶精神還不錯。她媽點(diǎn)點(diǎn)頭，欲言又止地斟酌了一番，還是小聲問她：“誰送你回來的？”

    梁樂微微頓住，想起劉阿姨那張青春靚麗的臉，低頭故意整理自己的衣服：“一個阿姨。”像是在躲避著什么。

    她媽沉默，梁樂抬頭看她。

    母女對視了幾秒，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梁樂在家里收拾完東西后下樓去找祝mama了。

    祝mama果然沒睡，似乎在等她。見到她，祝mama的眼睛一亮，卻又在片刻之后變得尷尬，柔美的臉上帶著梁樂看不懂的躊躇神情。

    祝mama問了她兩個問題，第一個是祝奶奶還好嗎，第二個是祝蔚杭還好嗎。

    梁樂點(diǎn)頭：“奶奶已經(jīng)醒了，醫(yī)生說狀態(tài)不錯。祝蔚杭……很好。”其實(shí)她在撒謊，祝蔚杭一點(diǎn)都不好。她沒見過這么脆弱狼狽的祝蔚杭，而摧毀他所有自信的人正是他的父親。

    祝mama聽此，緊張的神情稍微緩了些，她伸手去握住梁樂的手，牽著她往沙發(fā)上坐，兩人沉默著，祝mama是不知道怎么開口，梁樂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最后，祝mama捂了捂臉，問她：“你……見到祝叔叔了嗎？”

    梁樂心臟一跳，幾乎能預(yù)感她接下來要問些什么，雖然有些不忍，但她還是說了實(shí)話：“見到了，還有一個阿姨。”

    祝mama聞言一愣，她自然知道梁樂已經(jīng)長大，不是什么不諳世事的小朋友。很明顯的，梁樂知道那阿姨是誰，也肯定知道她和祝蔚杭他爸之間已經(jīng)支離破碎的關(guān)系。

    她突然覺得自己端著大人的架子，想要維護(hù)著最基本的體面這件事有些可笑了。泄氣一樣地微微彎下腰，無聲地吐了一口氣。

    梁樂的眼眶在這一瞬間莫名發(fā)熱起來，祝mama這幅模樣讓她想起了祝蔚杭，無力又苦惱的祝蔚杭。

    她握緊祝mama的手，祝mama抬眼看她。

    梁樂看見祝mama眼中的苦澀和無助，她心尖一緊，重重地呼吸：“阿姨……不知道祝蔚杭有沒有和你說，其實(shí)他想去首都，但是叔叔不讓。他很想去首都讀大學(xué)的，他在老家的時候也沒有一直玩，他在努力賺錢，風(fēng)吹日曬的，他變黑了很多。”祝蔚杭不肯說出口的話，她來幫他說。“我和他一起長大，我知道他比很多人都更加沉穩(wěn)成熟，但……他不應(yīng)該去承擔(dān)這么多責(zé)任的。”

    祝mama的眼里噙著瑩潤。

    梁樂也覺得鼻子泛酸：“他不需要這么勇敢的。阿姨……你能不能幫幫他？”其實(shí)她對祝蔚杭家里的情況也不甚了解，她也不知道祝mama和祝叔叔之間走到哪一步了，她說這么多，只是想讓祝蔚杭輕松點(diǎn)。

    他只是個少年，不應(yīng)該孤立無援地被別人掌控自己的人生。

    *

    第二天，梁樂醒來的時候覺得有些不習(xí)慣，醒來的第一刻聽到的不是雞鳴或者是鳥叫，而是窗外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身邊也沒有g(shù)untang如暖爐的存在，驀然覺得心里空蕩蕩的，她抓起手機(jī)，看了一眼消息。

    昨晚四點(diǎn)多的時候祝蔚杭給她發(fā)消息說他回家休息了，似乎是不想讓她擔(dān)心。

    她給他回了一條：「好好休息！」以為他還在睡著，卻沒想到他竟然秒回了：「好。」

    梁樂催他：「趕緊再睡一會兒！」

    祝蔚杭：「好。」

    梁樂見他答應(yīng)了，便沒再說什么，關(guān)了手機(jī)，起床刷牙洗臉去了。

    今天是周六，她爸媽都不上班，和她在家里研究了一天的志愿，最終敲定了本地的一所綜合類大學(xué)。

    梁樂的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腦子里想的是祝蔚杭，兩人才在一起沒多久，她不想和他異地。

    爸媽問：“你說說為什么不去？”

    梁樂抓抓頭發(fā)：“那人就活一輩子，不能出去看看嘛？”

    他們冷著臉：“你這成績能去哪里？”

    梁樂尷尬，心里知道這所學(xué)校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卻還是嘴硬：“那也可以看看本二的啊，我想出去看看。”

    梁mama苦口婆心地勸她：“哎，你是不知道你那個表姐，考了個省外的學(xué)校，一年只能回來一次，一個人在異地他鄉(xiāng)每天抱怨得喲，她爸媽也整天在家里想女兒想得茶不思飯不想得。你忍心看我跟你爸兩個人，跟空巢老人一樣在家里呆著嗎？你再想想你那些叔叔阿姨，多疼你啊，你確定要為了自己拋棄我們嗎？”梁mama說著說著都要哭出來了，似乎已經(jīng)想到那時自己的凄涼場景了。

    她爸在旁邊應(yīng)和，將老婆往懷里帶：“孩子大了，留不住了。”

    梁樂被損得腦子發(fā)熱，撂擔(dān)子不干了，站起來：“我考慮考慮。”

    她知道自己最好的選擇肯定不是一頭昏地因?yàn)閻矍楦Ｎ岛嫉绞锥既プx個叁流大學(xué)，可她舍不得祝蔚杭。

    下午，劉宥給她打了個電話。

    她見是他，一驚，慌忙接起來問他怎么了。

    劉宥在另外一頭有些遲疑：“今天祝蔚杭來廠里辭職，臉色不是很好。”

    梁樂氣短：“什么叫臉色不好？”

    劉宥：“就是很憔悴。”

    梁樂像是在安慰自己：“可能是因?yàn)闆]睡好？他昨晚四點(diǎn)多才休息。”

    劉宥嘆氣：“我不知道啊，我下午再去看看他。”說完似乎是覺得郁悶，他低聲罵了句：“媽的，他考這么個好成績還要這么看人臉色，真的搞不懂了。”

    梁樂沉默，最后說了句：“麻煩你了，謝謝。”

    梁樂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吃晚飯的時候還被她媽罵了心不在焉，mama問她考慮好沒有。

    梁樂搖頭。

    她根本便沒在想自己填報志愿的事，她滿腦子都是祝蔚杭，中午劉宥說的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想要給祝蔚杭打個電話問問又怕惹他心煩，于是只能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干著急，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事都不想做。

    傍晚六點(diǎn)的時候，劉宥又給他打電話了。

    他在另外一頭氣喘吁吁，似乎剛經(jīng)歷過一場大戰(zhàn)。

    她問：“怎么樣了？”

    劉宥壓低聲音：“媽的，我剛?cè)ニ遥棠踢€在醫(yī)院里，父子兩人差點(diǎn)打起來。要不是我攔著，真得出大事。”

    梁樂一愣，差點(diǎn)忘了怎么呼吸。

    劉宥繼續(xù)絮絮叨叨：“他爸說要斷絕父子關(guān)系什么的，祝蔚杭說可以，他爸氣得直接掀桌子，我的媽，他爸比我爸還兇呢。”

    梁樂沉默，劉宥在另外一頭喘息，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梁樂過了好久才問：“那現(xiàn)在什么情況？”

    劉宥：“攔住了，我現(xiàn)在在院子里偷偷給你打電話呢。”

    梁樂問：“祝蔚杭怎么樣？”

    劉宥：“坐著看填報志愿書，他爸剛開車走了……等等，我不跟你說了，他起來了……掛了。有消息再通知你。”

    電話掛了許久，梁樂才放下手機(jī)，耳邊嗡嗡響個不停，她的大腦很亂，閉上眼睛便能想象出祝蔚杭和祝叔叔打架的場面，祝蔚杭肯定不敢打他爸，所以他只能是挨打，只是單單想象著，她便覺得無法呼吸了。

    她盯著手機(jī)看了一會兒，做了個決定。

    *

    劉宥在九點(diǎn)的時候才想起要給梁樂報備，發(fā)了個消息給她：「我和祝蔚杭來醫(yī)院看奶奶了，剛才在醫(yī)院食堂吃飯了，奶奶精神不錯，他爸和那個阿姨不知道去哪里了。」

    梁樂回他消息：「好，那麻煩你把祝蔚杭送回家。」

    劉宥：「我知道的。」

    收起手機(jī)，他抬眼看向坐在病房椅子上的祝蔚杭，心里還是五味雜陳，沒想到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在別人眼中是天之驕子的祝蔚杭也會有這么狼狽無助的時刻。

    十點(diǎn)的時候，奶奶催兩人回去了。祝蔚杭的眼睛藏著些血絲，他看了一眼劉宥，出聲：“你還不走嗎？”

    劉宥摸了摸鼻子：“那我得帶你回家啊，明天我們再來吧。”他答應(yīng)梁樂要把祝蔚杭送回家的。

    奶奶又推了推祝蔚杭：“趕緊回去吧，明早再來，回去睡個覺再來。”

    祝蔚杭只得起身，被劉宥拉著走了。

    *

    梁樂出門后才跟她媽說她又去鄉(xiāng)下了，她媽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那動車都開了到半路了。

    接起電話，果然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她媽說她怎么這么不懂事，大晚上又過去給人家添麻煩。

    梁樂悶悶反駁：“我東西忘帶了……而且祝蔚杭一個人在家里怎么可能照顧得好奶奶，我過去幫忙的，不是添麻煩的。人家奶奶照顧我，她生病了我怎么能撂擔(dān)子走人。”

    她媽在另一頭罵：“你胡說八道什么呢？你在哪里呢？”

    梁樂說：“快到了，我把奶奶照顧好就回去了。”

    她媽啐了一句：“真是不省心的主……到了給我發(fā)個消息。”

    “好的，mama。”梁樂被大赦一樣掛了電話。

    動車停站，她背著一個包走到汽車站，沒有多想，直截了當(dāng)?shù)厣狭四翘丝梢缘阶＜业能嚒?/br>
    在汽車顛簸的過程中，她突然想起，他們來的那天，其實(shí)也沒過去多久，她卻有一種過了很久的感覺，那天他們被很多人調(diào)侃是情侶，兩人誰都不讓步地反駁。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還想起她撒的一個小謊言——

    那天，劉亦恒說要來找她玩，她推拖著說自己不知道過來的公交車是哪一輛，甚至還故意去問了祝蔚杭，惹得他吃醋生氣。

    其實(shí)她知道的，她只是不想讓劉亦恒來，因?yàn)檫@里是她和祝蔚杭擁有獨(dú)家記憶的地方。

    莫名的，當(dāng)時的她已經(jīng)不想任何人介入這個只有她和他的地方。

    現(xiàn)在想想，似乎從那時，她就開始喜歡他了？她不知道。

    心口有些發(fā)酸，她閉了閉眼睛，拿出手機(jī)給祝蔚杭發(fā)了條消息：「在休息了嗎？」

    祝蔚杭回她：「在想你。」

    梁樂心臟漏了一拍：「想我什么？」

    祝蔚杭：「想你罵我，想你抱我，想你打我，想你親我。」

    梁樂笑，卻還是問：「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傾向？」

    祝蔚杭：「嗯，有的。」

    從村頭走回家的那段路有點(diǎn)黑，梁樂總擔(dān)心有什么青蛙蟋蟀從草叢里蹦出來，幾乎是全程屏息著跑著走過那條路的。

    到院子里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門口的燈籠沒亮，于是她回到這里的第一件事不是放行李而是將那兩盞燈籠的燈打開。

    因?yàn)槟棠滔矚g家門口亮堂些。

    她按了按自己狂跳的胸膛，小心翼翼地爬上樓梯，她站在祝蔚杭門口，發(fā)現(xiàn)他的房間里沒開燈，她有些疑惑，翻開手機(jī)看劉宥一個小時前給她發(fā)的消息，說是已經(jīng)成功將祝蔚杭送回家了

    難道是已經(jīng)睡了？

    她隨意一瞥，發(fā)現(xiàn)有光從她的房間門縫隙里透出來。

    *

    門被打開的時候，祝蔚杭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他以為是劉宥或者是他爸，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梁樂。

    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當(dāng)時的感覺，他被巨大的驚喜包裹住，心中卻又驀然涌出許多負(fù)面的情緒，比如悲傷委屈和無力……

    他將自己的所有情緒都瞞在他的身體里，于是他的身體便像氣球一樣腫大，他不斷承受，從不發(fā)泄。可她的到來就像是一根細(xì)細(xì)的針，她輕輕一碰他，那些情緒就全部涌了出來。

    梁樂穿一件黃色的T恤，像太陽一樣。

    她走近他，他坐在床邊，她抱住他的頭，他慢慢攀住她的腰肢。

    她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刺手的腦袋：“我不是來罵你打你的，我是來抱你親你的。”po18.vip(po1⒏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