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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秘境里的霧氣完全消散。眾人從窗戶向外望去，雖然依舊能看見寒潭、裂谷、血池等奇異景象，但依稀可以分辨出中州原來的崇山峻嶺。

    孟汮的房間外面有人敲門。他披上衣服，將房門拉開一道縫，只見外面是左護法。

    左護法道：“副盟主，你今早見到盟主了沒有？他的房間里沒有人在，昨晚之后，我們也都沒有見過他……”

    孟汮低聲道：“還沒起?！?/br>
    左護法點頭：“原來是這……？？？”

    她忽然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副盟主為什么會知道盟主還沒起床？孟汮這樣說的原因，是不是盟主就在他的房間里？

    “怎么了？”

    沈修遠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來，清朗溫潤，帶著晨起時獨有的慵懶。孟汮回頭看了眼剛從床上坐起來的師兄，從衣架上拿了外袍走過去，披在對方身上：“沒什么事，是大家關心你?！?/br>
    左護法連忙闔上了門，道聲“不打擾了”，嘴角瘋狂上揚。沒走出幾步，左護法就捂住了自己砰砰跳的小心臟。她磕到了！

    她聽說昨天夜里，每個勢力都有五人被選中進入第三關，副盟主也在其中。既然盟主現在才起床，是不是說明副盟主從第三關出來后，兩人又做了……

    于是，直到被獬豸抽中進入第四關，她看著同在關卡中的孟汮，目光里都帶著大寫的佩服。

    體力真好！

    雖然秘境內的霧氣已經消散，但為了防止旁人干擾，第四關依舊被透明的屏障圍著。

    進入第四關的人置身于屏障內，未進入第四關的人通過水鏡觀看。第四關占地廣闊，若是不通過水鏡，眾人也無法看全和看清里面的景象。

    獬豸宣布道：“在第四關中，不同修士將會通過不同的環境。環境有裂谷、森林、血池三種。如果勢力中被抽中的每個人都能在一炷香內通關，該勢力將獲得一分。”

    能進入第四關的勢力所剩不多，有“凰”組織、“逆”組織，“順天”和九尾一族的組織“九尾”，另外還有幾個中、低等血脈的勢力。

    獬豸從每個組織中又抽了五個人，再算上第一關和第三關各有五人參加，每個組織登記的十五人理應都進入過一個關卡。

    但孟汮是一直被選中的，玄武少族長被選中了兩次，也有其他人被選中了多次。

    在場眾人沒有任何異議。選拔進行至今，他們對抽人的規則能夠猜出一二。

    所謂隨機抽取，是為了讓首次參加天地共主選拔的人都能進入關卡，接受考驗。至于參加過上次選拔的人，是用來平衡人數和修為的。

    獬豸道：“第四關的名字，可以叫做‘自省’?！?/br>
    它話音剛落，關卡中就有幾個人被移動到了血池周圍。血池在中州的山頂上，是天地意志的造物，里面紅色的血水溫度甚高，翻滾著紅色的泡沫，幾乎能引起所有水族血脈的不適。

    “計時開始?！?/br>
    終點處原本什么也沒有，卻突然燃起了一炷香。站在池邊的幾人一咬牙一橫心，跳了下去。

    血池粘稠渾濁，跳下去就能感覺到錐心蝕骨的疼。有人拼盡全力游到了對岸，有人則覺得手腳不聽使喚，即使變回原形，也始終撥不開池中的水。

    “虛榮自滿、妄自菲薄的人，都有可能被第四關所縛。但若是在關卡中意識到了這些，未嘗沒有轉機?！扁初魧Ψ蛑T道。

    一個玄武族人就屬于獬豸口中虛榮自滿的人，平日里很為自己是高等血脈而自豪，常年豢養低等血脈作為奴隸。

    他在血池里被困住，費力地撲騰了一半路程，看見旁邊同樣被困的低等血脈，忽然心生一計。

    他猛地向那人推出充滿靈力的一掌，將對方逼退到了來時的地方，自己則借力在水中前進了較長的一段路，逐漸接近終點！被他陷害的人慘叫一聲，受傷后無力繼續向前游，只能在血池里緩緩下沉。

    關卡外面的人透過水鏡，能夠清晰地看見水里的景象。血池深不見底，越往深處，越是觸目驚心的濃稠紅色。

    “……沉下去之后會怎樣？”有人膽戰心驚地問。

    站在他身旁的人指了指映照出另外兩個環境的水鏡，嘆了口氣：“神獸沒有說過第四關不會死人。這里的裂谷和第一關很相似，在第一關掉進裂谷的人，是會死的。”

    眾人向裂谷和森林的方向望去，那里也有正在接受考驗的修士。

    裂谷比第一關更寬，里面充滿了張開血盆大口的相柳。原形更適合在空中生存的人被分配到裂谷附近，裂谷上方的空氣渾濁黏滯，如果他們飛不過去，就會掉落裂谷，命喪蛇口。

    森林是給原形適合在陸地生存，以及沒有原形的修士準備的。修士在通過森林的時候，速度必須比腳下土地消失的速度更快，否則就會和崩塌的土塊一起，陷入地底。

    見識到了這些環境的厲害，眾人心底發涼地回過頭來，再看血池那邊的情況。

    那個玄武血脈的修士終于踩著兩個修士的尸體，迅速離開了第四關，玄武族長對他大加贊賞，甚至希望進入關卡的其他人，也能擁有這樣的機變能力。

    被他陷害的人所屬的兩個組織氣得怒發沖冠。那人脫掉被池水染紅的外袍，不屑地道：“既然是中低等血脈，你們生來就該是我們的奴隸?，F在讓你們為我們鋪路，怎么了？”

    眼看著玄武少族長也用類似的辦法通了關，趾高氣昂地從終點處離開屏障。有人怒氣沖沖地道：“神獸！他們這樣做，不會受到懲罰嗎？”

    獬豸在空中晃了晃黑色的腦袋。

    天地意志制定的規則并非沒有空子可鉆。就像第一關可以用人命堵住相柳的嘴，第三關可以用靈力抵御濃霧對欲望的壓縮。而“不允許陷害別人”這一條，不在天地意志制定的關卡規則里。

    它們只是選拔的監督者，并非規則的制定者。

    孟汮凝視著氤氳著霧氣的血池，心想幸虧被抽到的人不是師兄。師兄的血脈明顯屬于水族，其中最主要的是鮫人血脈。這樣惡劣的環境，對喜歡清澈水域的鮫人來說，無異于一種酷刑。

    想到這里，他忽然意識到了問題。

    在這個關卡中，修士按照原形被分配到不同環境的規律較為明顯。不止他能猜到，其他人也會猜到。他偽裝的血脈是騰蛇，在知道“騰蛇”血脈的人眼中，他應該被分配到裂谷的環境中。

    孟汮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

    他的原形是青龍，被分到裂谷和血池都有可能。如果幸運的話，他會被分到裂谷的環境中。但他總覺得，事情可能不會像他期盼的那樣發展。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中升起，孟汮就被移動到了血池周圍。

    沈修遠早就擔心會發生這種事情。他使了個眼色，“逆”組織的人在森林的水鏡處制造異樣，將不少人引了過去。

    他稍稍松了口氣。

    “順天”中玄武血脈在血池處的比試已經完成，大部分人在裂谷的水鏡前觀看蠱雕血脈的比試，另一部分人被他制造的異樣引了過去。只要暫時沒有驚動“順天”，孟汮就還算安全。

    孟汮和沈修遠心意相通。他知道師兄會掩護他，因此并未慌張。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必須迅速通關，才能盡量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

    跟他一起進入血池的，還有幾個來自不知名勢力的人。

    進入血池后，孟汮立刻有了明顯的滯澀和刺痛感。這池水仿佛是一把燃著的火，要焚盡人的四肢百骸，偏偏又黏膩得令人窒息。

    他拼盡全力向前游動，阻滯的力量卻越發強大。孟汮深吸一口氣，從水中抬起頭來，睜開眼睛觀察旁邊的人。他是大乘期的修士，此時竟然落在了洞虛期后面。

    為什么？他自認是個能接納自己的人，但他對“自省”兩個字的理解，是不是有什么偏差？

    終點處的香燒掉了一小段。對孟汮來說，周身的池水仿佛變成了巖漿，越來越粘稠炙熱，越來越無法劃動。像被一雙手拉住似的，他的身體逐漸下沉，胸腔內開始有了窒息感。

    不對勁。

    孟汮鎮定地思考著，師兄說第一關叫做“見天地”，那這一關的名字，或許就是“見自己”。

    沈修遠擋著一半水鏡，卻無法合情合理地阻擋那幾個小勢力的人觀看血池里的同伴。終于有人發現了問題，小聲而不確定地嘀咕道：“我怎么記得這個人，似乎不是水族血脈啊？”

    孟汮從幾乎困住他的血池中抬起手來，利落地擦掉了臉上的易容。原本俊秀的容貌露了出來，水鏡前的人開始發出小小的驚呼聲。

    “他這么好看，干嘛要易容？”

    沈修遠趕在這幾人說話之前，鎮定自若地啟動了隔音的法器。

    另外幾個組織的人已經快要到達對岸，“順天”那邊的人也即將通關。玄武族長站在裂谷的水鏡旁，往血池水鏡的方向看過來，他感覺到這邊似乎有使用法器的跡象。

    沈修遠的心臟砰砰直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水鏡里的孟汮。對方寧可冒著暴露的危險，也要通過血池，只能說明現在的情況很危險，或許有性命之憂。

    孟汮卸去易容后，炙熱粘稠的池水仿佛融化了片刻，重新流動了起來，但很快就又變得粘稠。他眼眸微動，在下沉的同時，右手毅然決然地隔著袖子，按在了左臂上。

    “見自己”，也含有不能自欺欺人的意思，所以他必須解除對圖騰的偽裝。

    同樣參賽的某些人已經變回原形，通關血池，但他連部分變回原形都做不到。隨著在粘稠的水中緩慢下沉，隨之而來的暈眩和無力感也更加明顯。

    他仿佛要在水中凝住了，既無法變回原形，也無法游動。他拼盡全力把靈力輸送到右手，按照秘法按動xue道，解開偽裝，可靈力仿佛也滯澀住了，手指更是無法按到正確的xue道上。

    就那么恍惚而突然地，他在水里被定住了片刻。

    手臂上的青龍圖騰在靈力下被還原了一半，原先類似蛇尾的東西，變成了清晰的龍尾。

    然后他的意識變得模糊，右手松開，身體毫無征兆地向后倒去，在水中緩緩下墜。身邊粘稠的水又重新流動起來，企圖加快他墜入水底的速度。

    沈修遠：！??！

    他的手指死死地掐住了掌心，神色自若地收起了隔音法器。由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在其他水鏡前觀看的人已經湊過來了，再遮掩也是無用。

    因為有畫像的緣故，“順天”的人認出了孟汮。

    玄武族長瞳孔微縮，他沒有想到“逆”組織的副盟主，就是那個擁有青龍血脈的小子，也沒想到對方在靈脈被封印之后，仍然能達到大乘期的修為。

    百年前，他們將很多族群打成了低等血脈，但有滅族之仇的，只有青龍一族。當年青龍一族垂死掙扎，即使只有幾個人，那種寧可自爆金丹也要拉他們下地獄的作風，也對他們殺傷巨大。

    對方必然是來復仇的！他決不能讓這個小子干擾他們的計劃。

    想到這里，玄武族長眼中流露出忌憚之色，但很快就被幸災樂禍的笑意取代。

    或許用不著他動手了。他只需等對方在血池中徹底沉下去，最終死無葬身之地。

    “到此為止了？”夫諸用溫溫柔柔的語氣，十分遺憾地道，“連得三分，我還以為他會繼續順利下去，沒想到……”

    獬豸一言未發。

    忽然，它們面前出現了一個飄逸的身影。沈修遠御劍飛到秘境上空，語調冷靜，嘴唇卻變成了不健康的粉白色：“我能不能救他出來？”

    “他已經扣分了，你的舉動不會改變現狀。”

    “我知道，我要他出來?！?/br>
    沈修遠的視線一直系在水鏡上，孟汮從鮮紅的水中墜落，逐漸接近暗紅的區域，再往下的話，就是深沉而不見底的黑。

    沒人知道那底下是什么東西。

    平衡是用于選拔天地共主的秘境中的原則。根據裂谷中的相柳判斷，森林和血池的底下，應當也是類似的致命怪物。在孟汮墜入那里之前，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你？”其他組織的人無情嘲諷道，“你沒被抽中，怎么可能進入關卡？”

    外面的聲音紛亂嘈雜，沈修遠充耳不聞。只過了幾瞬，又仿佛過了很久，他盯著水鏡，也盯著獬豸銅鈴似的眼睛，掌心逐漸濕潤。

    自從他放棄遣返后，長時間未和他交流的系統竟然也出言道：【宿主，現在修真界是你的主世界，如果在這里死亡，你就沒有返回現代的機會了，請宿主慎重考慮！】

    【這里的世界線已經掰正了很多，如果想走完世界原定劇情，宿主可以等下一次機會，培養新的跟你理念相同的天地共主！不一定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沈修遠：【我會把他帶出來的?！?/br>
    獬豸轉了轉銅鈴似的眼睛，回憶完第三關中所見的內容，終于松了口：“他的意識還沒徹底消失，我會詢問他是否允許。如果他同意，你就可以進去?！?/br>
    “為什么給他機會？”有人不服氣地爭辯道，“這是哪條規則？明明破壞了關卡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