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5)
在年紀尚小的時候所遭遇過的一切,并非是那樣輕易就能被救治的舊疾。 而如今,厲衡為了自己活命,不得不出此下策。 宿白微對他的態(tài)度忽上忽下,并不好拿捏,所以他必須要借助宿白微的軟弱和無助,來拉進兩人的關系,加快任務進度。 厲衡并不容易心軟。 但仍會心軟。 【宿主先生,還不走嗎?】 系統(tǒng)弄不清厲衡的打算,便問,【原文中宿白微在這件事情上的陰影頗深,如果不及時趕到,他在這種情況下可能會因為嚴重的應激反應而失去意識,那您可就沒辦法英雄救美了?!?/br> 厲衡默了片刻,仿佛在給自己下決心一般,閉了閉眼,隨后從地上站了起來。 走吧。 他并沒有離開房子太遠,只不過兩分鐘腳程便走了回去。 從厲衡走進大門,在房子里搜索著宿白微,一直到他確定了宿白微的所在,并且來到了浴室門口。 他的表情始終有些冷漠。 這種冷漠不同于厲衡往日的面無表情,甚至連系統(tǒng)都能察覺出來它的宿主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眼神凜冽得猶如下了一場寒冬大雪,倘若誰來看上一眼,便要被凍傷了骨頭。 厲衡站在浴室門口,盯著那道隔絕了他和宿白微的門,在寂靜無聲中感受著從浴室里傳來的宿白微的紊亂呼吸聲。 間錯中夾雜著低泣嗚咽。 【宿主先生,他現(xiàn)在的情緒波動很大,而意識卻薄弱,失去了自救能力。這種情況下,最適合你突然出現(xiàn)伸出援手。只要這次你幫了他,他一定會很依賴你,就像原文里他對主角攻產生感情的那段劇情一樣?!?/br> 系統(tǒng)很開心地說。 對于它來講,厲衡能夠吸引到宿白微,那就是對任務的一種保障。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厲衡必須要一擊即中,眼下,就是最好的機會。 而在系統(tǒng)說完這段話以后,厲衡的眼神卻沉了下去。 一直到宿白微的呼吸越發(fā)明顯地震顫,啜泣聲也越來越明顯,厲衡才撩起了眼皮。 【的確,只要我?guī)土怂蜁蕾囄摇!繀柡馔蝗粵]頭沒尾地說,【就像他原本依賴司赫那樣?!?/br> 緊接著,他推開了浴室的門。 借著系統(tǒng)的幫助,厲衡得以看清黑暗里那個濕漉漉的宿白微 他單薄瘦削的身子蜷縮在地上,整個人瑟瑟發(fā)抖的同時渾身緊繃。剛洗完澡的水珠混著涔涔冷汗一起裹住了那層細嫩白凈的皮膚,讓他看上去猶如待宰的小羊羔般楚楚可憐。 在察覺到有人進來之后,宿白微抽搐顫抖著緩緩抬起了頭,那雙眼睛通紅著浸滿了霧水。 宿白微。厲衡叫他。 盡管宿白微的夜視能力因為應激反應而變得薄弱,但通過聲音,他的眼睛依然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厲衡的方向。 好像在大腦混亂的時候,用僅剩的力氣去尋求被拯救的可能性一般,他虛弱地喊出他的名字。 厲衡 被叫到名字的厲衡感到一種緩緩蔓延的焦灼。 他朝宿白微走了過去,冷冽的目光升了溫一般落在宿白微身上。 是我,我在這兒。 厲衡蹲下來摟住了宿白微僵硬而冰冷的身子,那一刻他想: 我原來是這么卑鄙的人。 在完全被黑暗籠罩的那一刻,宿白微因為恐懼開始感到胃痛,他渾身抽搐痙攣,大腦空白意識薄弱,四肢百骸失去了力氣。 即便知道浴室的門就在一步之遙,可他無法站起身來。 記憶好像重新回到了十五歲那年,他看到的宿家是暗無天日的深淵。 往前一步,宿家沒有容身之地,他搖搖欲墜隨時會粉身碎骨。往后一步,母親的厚望如萬箭穿心,他的五臟六腑都被擊穿。 宿白微就像踩在一塊浮土上,隨時會墜落。 他知道自己是個病入膏肓的人,他用以掩飾自己空心病的方式就是裝作在意那些權勢,他去爭去搶去步步為營。 可他心里空空蕩蕩。 于是在這片黑暗里,他的殘缺越發(fā)暴露出來,所有的恐懼不安都露出馬腳。 他所追求的一切,并不能將他拯救。 有誰能讓他把握嗎? 或是有誰可以救他一命? 沒有的。 從來不會有人救他。 他想放棄了,不管是無休止的明爭暗斗,亦或是在黑暗中的自我掙扎 他都不想繼續(xù)了。 就在這時,浴室的門突然打開。 是誰來了? 要救他,或要他的命? 宿白微。 那人突然叫他的名字。 熟悉的聲音,低啞回旋在耳邊。像夢,又比夢真實。近在眼前,但卻捉摸不透。 腦海里出現(xiàn)了一張臉,宿白微下意識地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厲衡 他感受到對方一步步靠近, 感受到一雙手攬住了他沉沉下墜的軀殼,將他從這種粘稠的恐懼中剝離。 宿白微的意識恍惚,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 隨后,那人將他摟在懷里,湊到他耳邊說: 是我,我在這兒。 第50章 變化 宿白微被黑暗剝奪的體溫,在厲衡的觸碰下逐漸回暖。 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溫熱。 于是他緊緊貼上去,恨不得將整個人都鉆進厲衡懷里,好像這樣能讓他更加安心。 別墅的電路一直沒能恢復如常,宿白微的各種感知能力因為心理因素而喪失敏銳,他唯獨能夠捕捉到的,只有厲衡的存在而已。 宿白微的呼吸逐漸勻下,眼睫掩住那雙慌亂的眸子,心跳也慢了下來。若不是一雙骨節(jié)凌厲的手仍用力地拽著厲衡的衣服,甚至會以為他只是睡著了。 厲衡將人抱起來的時候,有些不著邊際地想:他比想象中要清瘦,好像一用力便能捏碎。 從房間的浴室走出來,厲衡把宿白微輕輕放進被窩,每個動作都細致溫柔,小心翼翼地怕再驚擾了宿白微的安寧。 但在厲衡松手的那一剎那,他小臂被猛地抓住。 是意料當中,也是他早有計劃。 但當宿白微雙手緊緊抓住他,用那種瀕死的小獸般驚慌求助的目光看向他時 厲衡的心跳倏忽間亂了半拍。 明明對于宿白微現(xiàn)在的狀況心知肚明,但厲衡偏是站在原地不動,任由宿白微拉著他不放他走,故作無知地問: 怎么? 他問過幾次宿白微這個問題,通常都得不到一個坦率的答案。 宿白微的聲音因為剛才哭過而顯得黏糊糊,他還沒能很好地調整心情,看到厲衡要走,便緊張地問他: 你去哪里 那瞬間,厲衡以為自己從未有過的卑劣與殘忍都在心底露出蛛絲馬跡。 他突然起了一些很壞的心思:想看這人哭得更厲害些,用一碰便要碎的聲音叫自己的名字,求自己留下來,好陪他度過這可怕而漫長的一夜。 你想我去哪里。厲衡站得筆直,不近人情地俯視宿白微 我 宿白微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他呆呆地望著厲衡,那雙手仍有余悸地輕輕顫抖著,像抓住救命的浮木般攀著厲衡的手臂。 不肯說,那我就走了。 厲衡垂下眼簾,說完話,真的就要從他手里掙開。 宿白微似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想要牢牢牽著對方,他甚至已經忘記自己一絲/不/掛,便要從被窩里蹭出來。 但他仍然沒有留住厲衡的體溫,厲衡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宿白微便再也抓不住。 厲衡你還在嗎? 這一刻,宿白微分明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又覺得現(xiàn)在讓他最恐懼的并不是黑暗。 而是厲衡不見了。 意識到這一點,宿白微有些急迫地伸手要去夠厲衡的胳膊,卻抓了個空。 他怕極了。 怕孤獨卷土重來,怕黑暗將他殺死,怕一個人面對復發(fā)的舊疾,怕厲衡頭也不回地離開。 你去在哪里了他啜泣著,尾音亂顫。 一如十年前的自己,沒有理智與分寸,只剩不安。 怎么辦 宿白微抬起手背一邊擦眼淚,一邊又著急地想要去找厲衡,我看不到你厲衡,我看不見 潛藏在夜色里的厲衡在一步之遙的地方看著他。 看見他哭,看著他那樣無措地尋找自己,厲衡突然回應了。 宿白微,你心里在想什么,要說出來。 聽到厲衡的聲音,宿白微立刻止住了低泣,迷茫地尋找著厲衡的方向。 他有些笨手笨腳地走下床,還沒往前走上一步,就磕到了床頭柜。 砰的一下,叫他痛得哆嗦。 厲衡看著他,仍然不為所動:你不說,我猜不到。 你過來好不好宿白微咬了咬嘴唇。 他聽了厲衡的話,說了他想要的。 可厲衡卻又不如他愿,說:很晚了,你應該要休息。 我我不休息。 宿白微說了些傻話,又往前邁了一步。 或許是因為確定厲衡就在這里,雖然宿白微什么都看不見,可是卻不再害怕了。 但他仍然不知道怎么開口,他總對自己的所有脆弱三緘其口,不肯泄露。 而厲衡要他講出來,這又怎么辦得到? 宿白微抿緊嘴唇,沉默地握緊雙手。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和厲衡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近到,只要一抬頭,便能觸碰到對方的呼吸。 厲衡,不要躲著我,這不好玩,你到底在哪里? 他說著話,往前又走了一步。 這一次,宿白微一頭撞在了厲衡的身上。 他沒有驚錯,沒有躲開,在碰到厲衡的一剎那,像是怕他跑掉一樣伸出手緊緊抱住厲衡:找到你了 嗯。厲衡也沒有再掙開他,而是抬起手覆在宿白微濕軟的頭發(fā)上,輕輕揉了揉,問他,你還沒說,你想我怎么做。 重新靠近厲衡以后,那種不安終于塵埃落定。 宿白微過去的所有守口如瓶都不作數(shù)了。此時此刻他的脆弱和笨拙徹底暴露出來。 我不想一個人,他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氣,蹭了蹭厲衡的手心,說,我想要你留下來 他看不見厲衡眼底一閃而過的那抹暗色,只能感受到厲衡好似獎勵一般將他攬進懷里。 片刻后,厲衡才啞聲說了個好。 隨后有些粗魯?shù)貙⑷酥匦卤Щ亓舜采?,等宿白微一陣天旋地轉后,已經被塞進了被窩。 睡吧,我守著你。 厲衡甚至連床也不上,只坐在一旁,給宿白微掖好被子。 有些事凡是開了頭,接下來似乎就變得容易了,于是宿白微很順利地再次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要不要,一起睡? 不。 厲衡回答得很快,甚至有些倉促。 他意識到這種拒絕可能會讓宿白微難堪,于是將手遞了出去,給宿白微找回安全感,摸了摸他的耳垂,說,睡你的,不用管我。 哦 宿白微的語氣聽上去有一些失望,但他還是乖乖地窩進被子里,枕著厲衡的掌心慢慢緩解了緊繃的狀態(tài)。 幾分鐘后 厲衡垂著眼重重嘆了聲氣,說: 宿白微,實在睡不著就起來找點事做。 睡得著的。 那就把眼睛閉上。 這次的宿白微仍然誠實:可是我怕你走 厲衡喉頭滾了滾,臉上莫名露出了陰沉的表情 這時候的宿白微十分脆弱,缺乏安全感,他會依賴任何一個出現(xiàn)在身邊的人。 無論是厲衡,司赫,或是任何人。 所以當他對厲衡表現(xiàn)出這種完全的柔軟時,厲衡雖然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了,卻仍感到一陣焦灼。 一直到天亮,我都會在這里守著你,所以 厲衡俯下身子,貼在宿白微耳邊,口吻是一種被壓抑過后的柔和,說, 乖乖睡覺。 第二天,當宿白微被透亮的天光曬醒的時候,厲衡正站在他的床頭,正彎腰找著充電線。 他告訴宿白微,現(xiàn)在所有照明都可以正常使用了,今晚也不會再出現(xiàn)問題。 看上去昨晚的斷電似乎只是這片高級別墅突偶然的一次失誤。 厲衡說話的時候,表情漫不經心,好像他和宿白微之間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他們只是在尋常的早上,尋常地會面。 他跟宿白微說了早上好,然后拿著充電線就要離開。 等等! 宿白微叫住了他。 厲衡回頭,揚了揚眉:還有什么事? 你你昨晚休息好了嗎? 宿白微也不知道歷來失眠多夢的自己,為什么昨晚入睡得那么快。 他也不清楚厲衡到底是不是陪他到天亮了。 總之當他醒來看見厲衡的時候,心里就開始莫名地狂跳,下意識里不愿意讓厲衡離開他的視線。 還行。厲衡并不正面回答,只反問道,你呢? 我睡得,也還可以分明是睡得非常好。 大概是神經緊繃后的突然放松,讓宿白微難得睡到了日上三竿。 嗯。厲衡點點頭,沖他揮了揮手說:那我走了。 你 宿白微一慌,整個人就從床被里探出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沒穿以后,又趕緊縮了回去,緊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