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別瞎想。宿白微的腦子里不合時宜地出現了厲衡的臉,我沒事,衣服臟了而已。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您等著,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沒多久,助理陳昭就把錄音備份發了過來。 雖然已經有了猜測,但是宿白微聽到電話錄音的時候,還是不免被震驚如果剛才還只是推斷,那聽完以后,宿白微幾乎可以肯定,厲衡這通電話完全就是在故意套宿烽的話,保留證據。 他故意叫出了宿烽的名字,故意說出了宿烽的行為和目的,要的就是錄音爆出后,宿烽無法狡辯。 可是宿白微忍不住想: 那個總是曲意逢迎油腔滑調,不停地想從他這里得到錢和資源的小明星,為什么肯冒著被宿烽記恨報復的風險,來幫自己? 宿白微蹙著眉,越想越覺得困惑。 厲衡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終于看到浴室門打開。 火星正燒到一半,他從煙霧中看到宿白微走了出來,他上衣穿的是原主那件花里胡哨的設計款連帽衫,兩肩還漏兩個不倫不類的大洞,下面穿著酒店提供的一條絲綢質地的睡褲,明明是一身亂七八糟的穿著,卻讓宿白微的狼狽中透出點可愛。 這位馳騁商場的總裁,恐怕難得脫下他的西裝革履,穿得這么接地氣。 厲衡無意識地挑了挑眉,打量了一番。 系統提醒道:【新手任務的時限是24小時,請您務必加油。】 聽到它的話,厲衡收回了剛才有些游離的思緒,修長的手指銜著煙,腦子里開始打轉。 其實他和宿白微現在的關系很尷尬,雖然他幫了宿白微,但并不清楚宿白微會不會仍有疑慮。 總不能直接攤開手說給點錢用,這種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事兒,難住了厲衡。 他走近宿白微的時候,仍然沒有想出一個很好的開場白,所幸,宿白微先開了口。 錄音是他說到一半,濃烈的煙草味撲鼻而來,宿白微抬手捂著嘴咳了兩聲,偏過頭接著說,咳咳是、是你發的嗎? 厲衡看了他一眼,突然抬腳走到床頭柜前,把煙掐了扔煙灰缸里。 他沒再靠近宿白微,離著一段距離嗯了一聲。 看到厲衡的動作,宿白微愣了一下,隨后有些不自然地說:沒關系,你想抽可以 不知道你聞不慣。想到還得跟宿白微討口軟飯吃,厲衡自然要做讓對方高興的事,下次我注意。 我,也還好。 宿白微說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就像一只貓被順毛擼了一下,心里有點癢癢的。 雖然過去的厲衡也會努力做一些討好他的事,但是每次都很浮夸且刻意,油嘴滑舌的時候尤其讓人膩味。 而這一刻的厲衡,看似好像也在順從自己,但言談舉止間,利落而果斷。 宿白微竟然發現自己,有些受用。 錄音是我發的。厲衡主動開口,撩眼皮看他,所以,有幫到你嗎? 雖然已經有了答案,但聽到厲衡親口說出來的瞬間,宿白微還是感到心跳有一陣空拍。 他張了張嘴,輕聲說:嗯,幫了我很大的忙。 他想,厲衡不僅沒有被宿烽策反,還幫著他反將了對方一軍,這個忙,幫得實在太大了。 謝謝你。宿白微這三個字說的鄭重其事。 不客氣。厲衡勾了勾嘴角。 【訛他!】系統沒忍住,又出聲,【宿主先生,此時不訛,更待何時?】 【閉嘴。】厲衡面不改色,只在腦子里應聲。 系統欲言又止,他實在擔心作為新人的厲衡連第一個任務都完不成,那就玩完了。 然而不待它擔心多久,下一刻,就聽見宿白微說:宿烽答應給你什么,我可以盡量補償。你想要什么? 系統:【】很感動,很興奮,但不敢說話。 厲衡沉默了一會兒,宿白微抿了抿唇,等待著他獅子大開口。 十秒,半分鐘,一分鐘,兩分鐘 厲衡一直沒說話。 【宿主先生,成功近在咫尺,您為什么不說話?!】系統急了。 【說不出口。】厲衡有些無奈。 他頂天立地了一輩子,如今卻要對著別人要錢花,這都不是自尊心的問題,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要說什么。 就在宿白微以為他要醞釀出一個讓人難以承受的驚天大訴求的時候,終于聽見厲衡開了口。 他頗為艱難苦澀地,用一種低沉而自我擰巴的聲音說: 都成,看著給吧。 已經做好準備被訛一通的宿白微: 【任務已完成,生命值 7。恭喜宿主正式踏入軟飯男行列。下一階段已開啟,請等待明天早上8:00刷新進階任務。】 宿白微走了以后,厲衡在陽臺重新點燃一支香煙。 手機里有宿白微轉賬五十萬的信息,他懶得打開看了。 事實上宿白微還想給更多,但厲衡覺得,新人任務不值這么多錢,所以拒絕了。 宿白微只當他一直推拒,不愿意主動提錢,是更想要資源而不是現金,所以還主動承諾他之后會幫他注意一些影視方面的合作。 此時,高掛的烈日散發的灼熱鋪天蓋地,讓厲衡的每一寸皮膚都感覺到鮮活而guntang。 【宿主,您完成了任務,獲得了新生,為什么仍然不開心。您在想什么?】 厲衡深深吸了一口,再把過了肺的煙吐出來,尼古丁代替鎮定劑,他的情緒平靜得一如一潭死水。 活了三十二年,為了我保衛的人民,為了我手下千萬名戰士,我從來不辜負每一份希望和誓言,在宇宙里漂浮十年,我扛下了所有,沒有家人,也沒有愛人,最后尸骨無存,死得干干凈凈。 一覺醒來,你告訴我,一切只是一本小說。 他說完,笑著搖了搖頭,重新叼著煙,看著火星慢慢向上爬。 系統沉默了片刻。 它曾經遇到過說類似話的宿主他們追求現實,執著于真與假,不肯接受現在的身份和生活。 【每一本書都是一個世界,每一個傳說也曾經是一場文明。并非只有所謂的現實才是真實存在的。能否創造價值只是一種選擇,您會認為在這里,人生就沒有意義了嗎?】 厲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他只是笑了笑,開口時,低啞的嗓音好似卷著砂礫般粗糲而厚重,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嘆息: 意義?去他媽的意義。 厲衡離開酒店后,染回了黑發,順便推了個寸頭。 如今他不是三十二歲的星際上將,他是年輕的小帥哥,雖然身材還得練練,但他才22歲,一切剛剛開始。 他買了一套簡單的衣服耐臟的灰色T恤,耐臟的黑色大褲衩,然后穿著人字拖,烈日下嚼著一根冰棍,漫無目的又有些愜意地走著。 看,人生的意義。 他嚼爛一嘴的冰碴子,在等紅綠燈的間隙說, 不用擔心敵軍偷襲,航艦爆炸,不為他人只為自己,想干嘛就干嘛,我活著,這他媽就是意義。 【高。】系統一聽他愿意活著,自然就高興,【您境界高。】 一路上,厲衡這副不修邊幅隨性灑脫的模樣,卻引得許多小姑娘側目,有幾個膽子大的上前來要聯系方式,被厲衡一句我離了八次婚給臊得臉紅跑開。 系統:【您可以直接說您是gay。】 無CP了三十二年的厲衡以一種揶揄的口吻說: 過個嘴癮。 風城的沿江公園環境十分清凈,工作日的上午,人很少。 他坐在石凳上,原本只是想吹吹風,發會兒呆,或者,想想之后的日子怎么繼續。 不遠處的一陣哭聲卻引得他側目。 世態炎涼,天道不公,人事無奈,我命該決! 一個醉漢抱著瓶大烏蘇,盤腿坐在江邊石灘上,在離厲衡五六米遠的地方,哭得蕩氣回腸。 原本這與厲衡無關,可這人或許真是喝多了,沒多會兒就抱著酒站起來,往厲衡的方向走了過來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厲衡旁邊。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比常人聰明。我的腦海里有一個又一個精妙絕倫奇幻精彩的故事。我以前寫小說,一路拿獎。后來我不滿足于文字所帶來的留白,我想要更具象地勾勒出自己心中的故事,所以我去當了導演 我從小就知道我比別人聰明,比別人厲害,那些人擠破腦袋都進不去的學府,我輕而易舉就拿到了入門券。我專業第一,我飽受贊譽。我的畢業電影被無數人奉為經典。 但天才終歸是要隕落的。 那人喝了一大口酒,吸了吸鼻涕,低罵道:這該死的,千瘡百孔的世界。它孕育出了那么多的惡,它給了無良商人好命,給了他們無限權力,那些王八蛋拿著我的心血冒名頂替,賺得盆滿缽滿。 而我只是想要為自己的作品署名,就被那些手握權勢的人封殺,他們不僅斷我財路,斷我生路,還斷了我的創作生涯。我失去了一切,我將永無出頭之日。 這世界真他媽不公平,比電視劇還狗血,比恐怖故事還血腥! 他說著,往厲衡這兒靠近了一點,說:兄弟,我要去尋死。 厲衡眼皮都沒撩一下,嗯了一聲。 你不勸勸我? 你的人生,厲衡說,我不方便指點。 方便的,方便。這是我最絕望最黑暗的時刻,如果你能安慰安慰我,或許能解救一個正在毀滅的靈魂。 厲衡挑了挑眉:你想要我解救你嗎。 不是我想不想,是看你能不能。那人斬釘截鐵說, 你知道嗎,我是一個天才,我寫了個本子你可能不懂,我簡單說,就是一個劇本,可以拍成電影的那種。非常厲害,不是我自夸,真的很厲害。但是,我被行業封殺了,沒有人愿意收我的作品,他們不敢,因為他們都欺軟怕硬,都是一丘之貉。 現在,我要去死,我把我的作品給你。至少,讓你看看,我真的很厲害。哪怕我不在了,也有一個人記得我。成嗎,你能記得我嗎? 厲衡還算不掃興地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嚴季北。他說,我叫嚴季北。你記住我的名字。很多天才和藝術家都是離世以后流芳百世,或許以后我也可以。這就要看你了。看你能記住我多少年。 原本只是把他當成一個酒瘋子的厲衡,在他說出名字的那一瞬間怔住了。 連系統也怔住:【他是】 厲衡接了話:【是的,那個十年后作品被翻拍出來震驚世界的家伙。】 關于嚴季北這個人,在原文中只是一筆帶過,然而他的作品在小說后半段大篇幅出現因為買下他作品版權的人公正是后來從國外回來的宿白微。 不僅如此,宿白微還靠著嚴季北的遺作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東山再起了。 厲衡當時接收劇情的時候,只知道嚴季北作品出來的時候,他本人早就去世。 卻不知道,他竟然就是在今天,選擇了死亡。 第4章 不當廢物 國內三大傳媒巨頭環影傳媒,星視傳媒,以及近兩年來在國際上也占有一席之地的老大哥TG。 可以說,一個影視行業的人但凡搭上這三艘大船,事業上便是一個質的飛躍,今后的發展可謂無往不利一帆風順。 而與之相反,如果被這三大龍頭企業中任意一方封殺,那就相當于被踹入影視圈的冷宮,這人的未來就算完了。 不巧,嚴季北就是一個被資本踹入深淵,爬了好幾次都爬不起來的倒霉蛋。 當初他的畢業作品被捧上神壇,無數獎項拿到手軟,在圈子里小火了一把,還沒走出學校就收到多家影視公司朝他拋出的橄欖枝。 彼時的嚴季北初露鋒芒,年輕氣盛,眾人的高捧讓他更加堅信自己能得到更好的發展。 他看不上那些主動邀請他的小公司,而是將目標鎖定在了三大巨頭身上,他認為以他的資質條件以及才華,一定能很快在行業內占有一席之地。 然而,他卻低估了大公司的入場門檻,三大巨頭,沒有一個肯要他。 TG甚至因為他不是博士學歷而直接拒絕了嚴季北的簡歷。而無論是環影還是星視,他們最大的寬容也是要求嚴季北從助理做起,無論他過去得過什么獎,都不可能在他們這兒得到任何特殊對待。 圈子里每年都有人被捧成鬼才,環影和星視已經看膩了,他們不需要一個自視甚高的人來攪亂自己成熟的體系。 那段時間對嚴季北的打擊很大,他開始閉門不出,把自己困在小房間里,不與人接觸,一門心思搞創作。 沉寂一年后,他寫出了一部《后城絕殺》,這是他自畢業作品后寫出的最滿意的故事。嚴季北堅信這個作品,會讓環影和星視看到他的能力。 他把作品投了出去,三天后,環影的人先于星視,給他打來了電話。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終于撥開云霧見青天了 他們騙了我。 嚴季北的嘴邊有青灰的胡茬,這讓年僅二十五歲的他看上去滄桑了不少,他們讓我簽下的合同,不是讓我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而是對我作品的版權買斷。 你能想象嗎,我當時像個傻逼,連合同都沒看懂,就簽了。我聽信他們冠冕堂皇的話,以為他們買下我的版權后,我就能頭頂環影傳媒四個大字兒,作品一出來,我就從新人成了名導,那今后籌拍任何電影,何愁資源和資金結果我萬萬沒想到,電影上映了,我連個屁都不是。 厲衡不算認真地聽完了嚴季北所有的抱怨和哭訴。 他的心思分了岔,一邊不時出聲嗯一下,讓嚴季北知道他在聽,一邊卻又在腦子里盤算著,這個原劇情里頗為特殊的人是否可以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