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地回甘 第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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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聲輕柔地唱著黎明,周如葉往后挪了幾步,從對面西廂房瓦檐罅隙間,迎頭看見夕陽西沉。 天光逐漸消弭。 周如葉先一步離開,她知道季司原已經被說服了,吳選不會希望黃躍謙知道,不會希望他任何的親人知道,除了季司原。 作者有話要說: *日遺化武:日本于侵華戰爭期間,在中國遺留的大量化學武器。 1945年日本戰敗,為了掩蓋罪行,他們將大量化學武器或掩埋或丟棄,逃避掉了國際審判。 *文中所寫“死亡地帶”為虛構地點。 第60章 六十反骨 “呼——好燙好燙!”吳選夾起剛燙好的羊rou迫不及待扔嘴里,呼哧呼哧地吸氣吐氣,然后嘴一閉,沒嚼幾下就把羊rou給咽了下去。“這涮rou忒正宗了!讓我想起了童年的味道。饒大哥,給你點贊!” 他雙手豎了一秒大拇指,眼睛倒是沒離開銅鍋,一筷子下去又撈起片毛肚。 “哥,快吃啊!再不吃我都吃光了啊!” 吳選拍拍旁邊的季司原,左臉頰鼓起,美滋滋地嚼著毛肚。 周如葉戳了戳碗里的凍豆腐,聽見這話,腦中記憶倏然被電擊中似的,無比耳熟。 “喂!你怎么不喊我多吃點?”黃躍謙出聲表示不服。 “……我覺得你不需要。”吳選眼神移到鍋里,黃躍謙和他的筷子正一人夾著羊rou卷的一頭,脆弱單薄的羊rou隨時面臨解體。 “表哥,我覺得你作為一個演員,應該保持身材,少吃點兒。”他語重心長地說。 “滾邊兒去。”黃躍謙毫不留情扯開羊rou卷塞進自己嘴里,邊嚼邊說:“不過季哥,你再不吃可真沒了啊。” “你們吃。”季司原又是一杯酒飲盡,右手搭著酒杯,左手成拳搭在桌下膝蓋上。 周如葉停下筷子,抬頭瞄了眼吳選,又瞄了眼同樣努力涮rou的黃躍謙。 吳選當真是舒坦了,心情大好、胃口極佳。初生的牛犢只需要不計后果一路前沖,迎接他的總是朝陽貫日、灼灼光明。 但季司原的顧慮也絕不是沒來由的,他不是個愛瞻前顧后優柔寡斷的人,這件事的背后恐怕另有內情。 周如葉把手覆上他的左手背,指腹輕描過他有力的骨節。 季司原垂眼看她。 “少喝點兒。”她說。 “我酒量很好。”他晃晃空酒杯,不置可否。 周如葉嗯了一聲,眼神沉靜地看著他。 他和她對視一眼,妥協地笑了。“行,聽你的。” 周如葉有一雙凜冽而洞悉人心的眼,一般人害怕被看穿,季司原卻能從她眼中找到沁涼的寧靜。 “來來來,為我們這神奇的緣分,我覺得有必要干一杯。”黃躍謙擦擦嘴,站起身給大家倒酒。 玻璃杯清脆磕碰,剔透琉璃的淡金色液體波紋搖曳,一粒粒均勻的氣泡墜在其間,升騰聚散。 黃躍謙一杯灌下去,顯然沒解饞,他舔舔嘴不滿地看向季司原:“季哥,起泡酒度數太低了,不痛快啊。” “吃火鍋就別喝烈酒了,過個嘴癮行了。”季司原為周如葉撈了些粉條,“你要是覺得不痛快,明兒晚上去我的酒吧喝,隨便喝,我請客。” “好啊!”黃躍謙滿足了,興奮地敲敲碗:“這就是抱大腿的感覺嗎?” 他看向周如葉,“對了周妹子,呂然冉你知道嗎?跟我一起演戲的那女孩兒。她說想認識你,你明天有空嗎?” 明天…… 周如葉看季司原,“要不讓她晚上一起去forest?我明天白天有事。” “行啊,她人挺好的。”黃躍謙贊同。 周如葉默默低頭,她一想到明天,胃里居然緊張得收縮蜷曲。 季司原說,他父母明天想見見她。 當初她代表畫雨絲織和季氏談判時,與季總也算有一面之緣,那時她倒是不卑不亢,畢竟生意往來,她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敢露怯。 但這次… 她斜睨季司原。 怎么總有一種,拐走人家兒子的理虧心虛… 酒雖不酣,飯卻是真的吃撐了。吳選和黃躍謙積極包攬了收拾碗筷的活,饒雄志走到庭院抽煙,天色已晚,季司原和他并排站著,聊些部隊里的近況。 “這次回來,定心了?”饒雄志夾著煙的手朝里屋點了點,意有所指。 季司原單手插兜,點頭:“嗯,該定心了。” 饒雄志吐出一口煙圈,“你變了很多,部隊確實是個很磨人的地方。”他想到吳選和黃躍謙一口一個“哥”,笑了笑:“都能當別人哥了。” 季司原深吸一口氣,竟然變得有些拘謹,“饒哥,你可別打趣我。” “哈哈,怎么是打趣?”饒雄志拿煙的手垂下,另一只手用了十足的力道,在季司原臂膀上用力壓了壓,半開玩笑道:“這回肩膀真是能擔事兒了,看來我這個保鏢可以提早退休了。” 他心里還是頗為感慨的。 季司原是個有反骨的人,拘不住的風,盛氣烈性,自我意識極強,年少時叛逆不馴,也確有資本驕傲不可一世。 可惜命運在他16歲那年給了一記兜頭巨浪,讓他明白什么叫無能為力,什么叫束手無策。對于一個風頭正勁未嘗挫敗的少年,這種打擊無疑是殘忍甚至毀滅性的,饒是季司原,也顯然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晦暗迷茫。 也有過逃避,干過蠢事,為了撇開季氏光環故意和季首城反著來,季首城安排他出國,他就偏要參加高考,不僅考了t大,還閉著眼睛隨便填個化學系。 他覺得得意,t大化學系是他憑自己實力考上的,他要主宰自己的人生。可這種幼稚的報復感沒撲棱幾下,季首城只動動指頭撥個電話,就把他的志愿改回了金融… 饒雄志眼看著季司原和季首城斗來斗去,以為小打小鬧幾年季司原自然會消停,他沒想到季司原最終的決定是徹底放棄一切,休學參軍。 雖然季司原是當兵的好苗子,但他是個不服管的,尤其季氏上下都是軍事化管理模式,他不一定會喜歡部隊生活。 季司原走后的第一年,陸續有人來四合院找饒雄志,帶了雞鴨鵝什么土特產的都有,當然還有錦旗,說是來感謝恩人。還不乏一些年輕女孩,來了之后又失望走了。 后來饒雄志仔細詢問才知道,季司原參加救援行動后,總有被救下的人拉著他問聯系方式,他就說懷沁素食館。 饒雄志幾乎可以想象,20歲的季司原意氣風發揚著下巴,眉宇間重燃銳氣,看著那些被他救下的人,他迫不及待分享這種成就感和滿足感。 呵呵,誰不是這么過來的? 就像季首城和饒雄志看當年的季司原,就像如今的季司原看現在的吳選,人不中二枉少年嘛。 往后幾年就沒人找來了,當然不是季司原沒再救過人,而是他沒必要再向饒雄志或是向他自己證明些什么。 已經足夠了。 很難界定季司原如今這樣到底是造化弄人還是時事造人,霜刃被磨平固然令人扼腕,但錚錚錘煉后的脊骨,才真正撐得起江河。 火星子在黑夜里忽明忽暗,湮在繚霧中逐漸窒滅。 饒雄志連抽了兩根煙,抖抖手里的煙盒,還剩最后一根。 季司原輕咳一聲,掃了眼垃圾桶上層鋪滿的煙頭:“饒哥,你這煙癮是一點兒沒變啊?” 饒雄志按打火機的手停住,就著身后正屋透出的光亮瞅一眼季司原:“你要抽嗎?” “我不抽煙。”季司原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饒雄志繼續。 饒雄志點點頭,行云流水地點燃最后一根煙,深深吸了口:“怎么?你在部隊這么幾年也沒學著抽煙啊?” 雖然不是什么好習慣,但在部隊里,尤其是他們這種高壓之下的部隊,除了抽煙,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解壓方式。 “嘗過幾口。” “來一根?我屋里還有。” 季司原搖頭笑笑,看了眼正屋,“不了,她不喜歡。” 饒雄志煙一抖,煙灰不小心落下些,他拍拍衣服,干脆把煙滅了,仔細打量季司原:“這還真是…” 他小聲感嘆,順著季司原的目光也扭頭看屋內。 周如葉一個人靠在墻邊望著窗外夜空,她的神色中有一種慣常的倦懨,總像是愁云郁結,喜樂有時,歡愉有時,最后仍歸于永寂。 就像剛才圍了一桌子,大家把酒言歡,她的笑意也是發自內心,但轉眼,誰也不知她就為何而低落。雖然她并非故意,但只要對氣息稍微敏感些的人,會很容易感受到她周身抑郁的低氣壓。 和這種人相處尚且都累,何況是愛這樣的人。 饒雄志的心畢竟還是偏向季司原,他承認周如葉這姑娘既懂事又堅強,但這并不等于她就適合季司原。 季司原已經負擔的夠多,說句不好聽的,隨便哪個漂漂亮亮、快快樂樂的女孩和他在一起,日子都能過得很開心,但周如葉不會。 “行了,你趕緊進去吧,心都飛了。”饒雄志拍拍季司原的背,看他走到周如葉身邊,看周如葉回頭,嘴角勉強維持起笑容。 唉—— 饒雄志嘆氣,低頭把手里那半截煙揉皺,扔進垃圾桶。 他不會對季司原這段戀情指摘些什么,但作為一個了解季司原的過來人,他恐怕周如葉遲早會把季司原消耗殆盡,畢竟熱戀和過日子是兩碼事兒,季司原想定下來? 難吶。 “怎么了?”季司原站在周如葉身側,低頭拿拇指碰了碰她的臉頰。 “緊張啊,明天要見你父母。”周如葉坦誠地回答,指甲輕敲手機屏幕,“初雨姐比你貼心多了,還給我發了你父母的喜好。” “喜好?”季司原把周如葉圈在身前,低頭看她的手機,“…我媽喜歡毛尖不喜歡紅茶?嘖,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媽常年和我姐待在國外,喝茶這習慣是近幾年才有的,我還真不清楚。” 周如葉輕笑,“是嗎?那我干脆也發你一份吧?” “行啊。”季司原任她取笑,伸手把她的手機按滅,“別緊張,相信我,他們都很喜歡你,絕不會為難你。” “…嗯。”周如葉雖是點頭,心里仍然不免遲疑。 季司原摸出自己的手機,“我叫車送他們回去,你今晚也早點休息,明早我去接你。”他點開叫車軟件,屏幕上方彈出一條消息—— “叫黃躍謙出來,我在外面等他。” 第61章 六一官宣 大年初三,北風驟停,天氣晴好,宜遛彎兒,宜聽曲兒,宜,見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