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學姐有一點點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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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久不發聲的嗓音,沙啞,因為無情無緒,更添一絲冷漠。 窩在輸液座椅里的男孩,衣發被汗濕透,仿佛剛淋了一場大雨,聞聲受到驚嚇到一般,哭得直抽氣。 “……夏……夏……夏深。” “職業。” “……學生。” “什么學?” 男孩眨眨濕漉朦朧的鹿眼兒,有點懵。 “成年了?”這句話顯然比問你是讀高中還是讀大學字少,說多了,阮蔚然嫌累。 男孩點頭。 OK,大學,不用幫忙叫家長了。 阮蔚然起身,也沒什么解釋和說法,干脆瀟灑地甩下兩字:“走了。” 剛走一步感到身后有股不大不小的勁兒拉著。 她回頭,見男孩用兩指尖捏著她T恤的衣角,那動作小心翼翼,帶著細顫,像怕碰臟,又像怕她是洪水猛獸。 仰視她的臉因暑熱泛著異樣的潮紅,一雙滾圓鹿眼兒在黑長的睫毛下忽閃忽閃,漆墨發亮照出清晰的人影,讓人不由想到午夜深巷倒映著月光的水塘,也讓沒什么耐心再管閑事的人禁不住停下了腳步。 阮蔚然動動嘴唇:“說。” 男孩還在大哭的后遺癥里慣性抽噎:“錢……錢還……還沒給你。” “不要了。” 男孩卻很堅持:“不……不行。” “那你給我。” “我……我現在……沒沒有。” 阮蔚然暴躁的怒火一路躥升,額頭青筋直跳,沒有你墨跡個屁! 呼,忍住,晚上還有基調悲壯的重要劇情更新,忌情緒波動。 “我會……會還給你,可以給我點時間嗎?” 老子都他媽說不要了!!! 阮蔚然按著眉梢閉目,突然覺得自己剛才就多余插手管這件事,沒錢看病的人海了去了,什么時候輪到她慈悲為懷了。 “手拿開。” 男孩訥訥收回手,鹿眼兒不安地瞄著她,在她轉身要走時,掏空口袋在搖晃的輸液管下捧著全部資產——幾張毛票和鋼镚兒,帶著哭腔顫聲道:“我現在只有這么多,你先拿著,我給你寫借條好不好,一定會還給你的。” 此時正值盛夏午后困乏時段,輸液室里老人居多,靠墻倚座東倒西歪,除了偶爾的呼嚕音,安靜得只有空調風回旋的室內,那淚語泣音像貓爪撓門,煩得阮蔚然直起雞皮疙瘩。 她咬咬舌尖轉頭坐回他旁邊,看著他手掌心里那攏共不超過一杯咖啡錢的票子:“行了別哭了。” 男孩用手背胡亂擦了一下臉,抿了抿濕潤的嘴唇乖乖收聲。 “夏……”阮蔚然腦子不裝破事,轉瞬就忘了他的名字。 “夏深。”男孩提醒。 阮蔚然掃了一眼他舊得發毛的衣褲:“農村來的?” 不成想他搖頭。 “本地人?!” 看他點頭阮蔚然心里詫異,燕城在全國幸福宜居和文明城市里排前叁,環境和經濟都在上乘。 即便是她還沒一書封神的待業日子里,靠著畢業后文員收入的微薄積蓄,也沒有餓著一頓,衣服過季就扔,難以想象今時今日的繁華都市,還會有活得這么拮據的人。 看他這副軟弱模樣,也不像揮霍享樂過度導致的缺錢。 單親?扶弟魔?還是家有重病患? 阮蔚然停止過度散發的思維,沒有繼續追問家庭這樣私密的話題:“你剛才穿玩偶裝被送進來,是兼職的時候中暑的嗎?” 夏深鼻翼翕動,睫毛顫了顫點頭。 今夏高溫連綿,叁十七八度的天,地表溫度過五十了,還穿著憋悶的玩偶服在太陽下晃:“這個天會死人的。” 夏深垂頭摳著手指,聲音發悶,低得幾乎被空調風卷走:“可我餓。” 阮蔚然:“……” 她差點以為她耳朵壞了。 “兼職是為了賺吃飯的錢?” 他額鬢的頭發依舊潮濕,和淚痕一起,黏在臉上狼狽不堪,頭頂被風吹干的幾縷隨著點頭的動作晃了晃。 你敢信這是從當代大學生嘴里出來的話? 荒謬的回答激起了阮蔚然的疑心病,她不想繼續跟他磨嘴皮子:“學生證。” 夏深大概是以為她要以學生證為憑留下借條或證據,但他顯然沒有隨身攜帶,因此只把校園一卡通翻出來給她。 看到卡面熟悉的金綠配色和燕大校徽,阮蔚然心底微覺悲涼,這竟是她的學弟。 證件照里的人白襯藍領,清爽平頭稚氣未脫,面對鏡頭的無措在鹿眼兒里盡顯,卻不可否認是個五官溫潤的俊朗少年。 - “這?”夏深看著膝蓋上的叁明治。 阮蔚然將吸管插進紙杯壁液化滴水的葡萄凍凍,遞給他:“算一起,慢慢還。” 夏深皺眉猶豫著,似乎在估量這些東西值多少錢,要穿著玩偶服發多久傳單才能賺到。 阮蔚然被他的眼神打敗,塞進他手里坐下:“逗你玩,學姐請你的。” 夏深驚訝瞠目:“你也是燕大的學生嗎?” “早畢業了,”阮蔚然語氣淡淡敷衍,轉開話題,“你馬上大叁的話,00還是01的?” “99,”夏深抿了一下鼻尖,“我……上學晚。” “怎么不找公司實習?”反而跑去發傳單。 夏深手指貼著冷飲,緩緩轉著紙杯:“有小學期,公司要求的每周出勤時間我滿足不了,而且……” 阮蔚然抬眸,見他盯著叁明治暗自吞口水,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且公司不可能像短工這樣當天結算工資,沒有工資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會餓。 這得是困難到了什么地步。 那該死的惻隱心又不合時宜的亂動,等她反應過來時話已經出了口:“會做飯嗎?” 夏深懵然抬頭,鹿眼兒剪水,映著她的影子:“會家常菜。” 阮蔚然咬著嘴唇后悔。 夏深卻如有所感,抓著機會爭取道:“別的我也可以學,我學東西很快的,只要……你給我機會。” 阮蔚然掃過他的臉,年輕就是好,上一秒垂頭喪氣,下一秒就能容光煥發。 “洗衣打掃也可以?” 他眼里沁出笑意,點頭:“可以!” “你兼職怎么算錢?一天做多久?” “白天20一小時,晚上15,我一般是午休和下午課后,一天4個小時左右。” “就這么算吧,”市場決定價格,免得她給高給低都不好,阮蔚然拿出手機,“微信支付寶?” “不用,用這個錢還你,”夏深見她看過來,目光怯怯,聲音變低,“可以嗎?” 阮蔚然也不跟他計較了,擺擺手:“嗯,吃飯吧。” “好。”夏深點頭,終于敢伸出手拿起叁明治。 - 阮蔚然早年和任嘉澤一起在期會區燕大老校附近的麗水灣租過一套房子,后來任嘉澤劈腿,她連人帶行李扔出門外,那頹廢的一整年也懶得搬走。 再后來她那些打發時間和心情的口水文開始從鍵盤里冒錢,趕上房東急事賣房,阮蔚然便干脆接了過來。 影視版權賣出去后,她只帶了電腦,輕裝簡行住進了春安區拎包入住的平層,不為別的,只因那里是燕都銷金窟,繁華盛景地,外賣吃的最多。 一住就是一年多,如今故地重游,阮蔚然看著滿屋子狼藉,連感懷的心思都沒有,轉身出門進了小區門口的咖啡店,邊梳理近日章節的故事線邊等夏深放學。 還挺期待,那小孩兒能做出什么飯。 她還真是好久,都沒有吃過家里做的飯了。 - 晚六點,阮蔚然正與反派共情,陷在連血帶淚的人物情緒里不能自拔,戾氣隔著屏幕文字復制粘貼進神經,她見什么煩什么,偏偏這時,夏深的微信電話打了進來。 阮蔚然氣得對著手機罵:“密碼不是跟你說了嗎,自己進去!收拾房間還是做飯,都隨你便!” 對面夏深靜了一會,糯糯開口:“我……我進不去,電梯要刷卡。” “你不會跟物業說一下,讓他幫你刷嗎?” “他說……不行,我不是業主,也不是租戶……” 阮蔚然閉目調息,怒氣如果能具象,她的頭發估計已經炸成梅超風了。 “等著!” “好。” 九號樓的物業管家還是一年前的那個,姓侯,阮蔚然之前住這時跟他混的還挺熟,主要是靠著他幫忙送了不少次外賣夜宵,兩人微信消息除了他的節日問候,水電暖氣物業費通知,就是阮蔚然給他發的感謝紅包。 因此這個小侯見了她,還挺殷勤的:“阮小姐,原來是您朋友啊,下次說一聲,我就給他刷了。” 阮蔚然壓著情緒道:“用給你留張照片嗎?” “嗨不用,我這記性您還不放心,夏先生是吧,我記住了。” 紅包卡著電梯門合上前的信號送了出去,小侯笑臉比秒回都及時:“阮小姐客氣了。” 電梯直上12樓,夏深瞄著她的神色,喘氣都不敢大聲。 阮蔚然將自己的電梯卡扔給他。 夏深手忙腳亂地接過:“我能進就不用這……” 阮蔚然瞪過去,他馬上熄聲不敢再說。 這個學姐哪都好,就是脾氣有點點怪,夏深想。 而等他跟著她走進門,看到像被世界大戰炮火轟過一般的雜亂房子, 他覺得,這個學姐,生活能力好像也有一點點、一點點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