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
但琴姬從來沒將她看作可怖之人,也從來沒怕過她。以前嘴里所說的怕是怕她太過荒唐,至于現在,荒唐了早就不知多少次,有了名分,這荒唐也不算荒唐。 被她連番打岔,琴姬身心那點子癢暫且隱沒無蹤,低聲笑道:啰嗦。 嘖! 看起來是真的不怕。 晝景眉眼彎彎,跪坐在甲板,甲板上鋪著厚厚的毛毯子,在她繼續落筆的剎那,琴姬趴在毛茸茸里閉了眼。 接天蓮葉,金色在背脊閃耀,如星如火,璀璨生輝。層層疊疊的枝葉轟轟烈烈蔓延而來,越過完美的腰線悄然往四圍試探。 還好嗎? 嗯琴姬想要轉過身來,被按住腰側。 還沒畫完。晝景握筆的手隱隱不穩,眸色亮起一抹火光,香津幾番吞咽,她忍了忍,握住少女腳踝,眸子晃動:舟舟,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嗎? 不、不知道琴姬下頜淌下一滴汗珠,催她落筆,好早早結束這磨人的風雅。 奈何心上人存心和她作對,慢悠悠掀唇:要不要看看?我知道你可以看到的。 偌大的鏡子豎在四圍,隱秘之地皆映照其中,琴姬呼吸一滯,念頭一動,霎時鏡子隨從此方天地主人的意愿撤去,她漲紅臉,無法違心說謊,不得不說,恩人丹青一道造詣極高。 最后一筆勾勒而成,舉目望去,少女確確實實用嬌嫩的身子載起了滿池蓮花。 金色浮動,琴姬從毛茸茸的毯子站起身,晝景看得嘆為觀止,長桿筆被她丟開,她上前抱住自己的姑娘,欣喜若狂:好一個絕世無雙的美人,美人家住何方,夢醒小生這就去提親? 她頑劣性起,手腳倒是規矩。 琴姬眉眼舒展,褪去那份羞怯,伸手回抱她,軟聲道:那可不行,小女子已有夫婿,怕是無法嫁你了。 已有夫婿?晝景惱怒:天上地下,除了我,還有誰配得上娶你?那人姓甚名誰,你告訴我,我去砍了她! 忍著笑,她答道:姓晝名景,她還有個名長燁,是統帥星河的圣君,你打得過她嗎? 打不過也得打!沖冠一怒為紅顏,為美色死,死得其所! 琴姬推開她,笑意流瀉在眉梢:我已是他人.妻,你再敢無禮,我喊我家恩人來打你。 你家恩人?晝景上前一步:你到底心悅何人?又是夫婿,又是恩人,還什么勞什子圣君,小娘子再不說實話,休怪我冒犯了。 她演戲上癮,琴姬樂得陪她,素手輕揚,白紗輕盈地裹在她金蓮盛放的嬌軀,半遮半掩,若隱若現,晝景看得眼饞,湊近了與她鼻息相聞:說呀。 我家恩人,自、自是我的夫婿! 這話說完,琴姬臉色發燙,側過身子,不教她看自己的臉。 晝景窮追不舍:你愛她?死也不會移情旁人?你有多愛她? 話音剛落,少女羞惱地瞪著心上人,幾個深呼吸后,平心靜氣道:是,我愛她,死也不會移情,愛到肯為她付出全部的心血神魂,愿意縱容她,遷就她,寵愛她,容許她在我身上畫滿一池的蓮花,她再風流浪蕩,都是我的人。 這樣啊她笑了笑,歪頭耳語:那你家恩人想嘗蓮子了,你要不要給她嘗? 后半夜,距離天明還有大半個時辰,被羞醒的琴姬一腳踹向某只狐妖,晝景從夢里出來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床榻上的姑娘裹著薄被嬌聲斥她:流氓! 家主乃圣君轉世,皮實著呢,被踹了也笑嘻嘻道:舟舟,你什么時候在我身上畫蓮花呀? 夢里的事被她直白道出來,琴姬惱羞成怒:不畫了! 哎?怎么不畫了?我也給你嘗蓮子呀。 琴姬紅著耳根,默默扯了薄被遮臉。 清早用過膳食不到兩刻鐘,元十七興沖沖登門:阿姐!姐夫! 十七怎么來了? 晝景在人前端的是俊秀儒雅,一身白衣,翩然若仙,琴姬坐在一側瞧她裝模作樣,竟也覺得可愛。 夢里的恩人,現實的恩人,人前的她,人后的她,當真是值得幾輩子品味。 西城門來了個不傷人的大妖怪!會吐金子!好多人都去看了!阿姐,姐夫,你們能幫我把它請進府陪我玩兩天嗎? 什么,玩? 看她無動于衷,元十七斂去喜色,一本正經:不知哪來的道士都跑來捉妖,阿姐,姐夫,妖怪不傷人,為何人要傷妖?姐夫去救救它罷!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2章 世道變了 靈氣復蘇時代的提前到來, 勢必帶來各方勢力對靈氣的激烈掠奪。弱rou強食乃天道下的生存規則,妖想修成正果, 人想一步登天,是以有殺伐、爭競。 妖不傷人,人偏傷妖。 或許,是因那只妖是會吐金子的妖,是不傷人的妖。不傷人,意味著無害,無害, 意味著好拿捏。 一念之間晝景心緒跑得很遠。 細算下來,這還是與舟舟成婚后,十七第一次喊她幫忙。 姐夫兩字, 不是白喊的。 琴姬也想見見會吐金子的妖怪。晝景牽著她的手走出家門, 坐上馬車, 一路來到元十七所說的西城門。 西城門人滿為患。 靈氣復蘇, 在近百年的福澤積蓄下,借著長燁與水玉星主的結合,星輝異動,天降甘霖, 催生出許許多多覺醒靈智的生靈。 這會吐金子的妖便是其中一類。溫順, 不傷人, 沒有攻擊力,心存善念,是妖里面最好欺負又最容易被人盯上的傻妖。 和這種妖相處最好的是稚童。 是以這種妖也叫作稚妖,又名吐金獸。 吐金獸傻乎乎地乘著靈氣復蘇的東風有了靈智,有了靈智就想往人間跑。吐金獸喜歡小孩子,西城門不大的地方, 吐金獸身邊圍繞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煙。 起初圍在它身邊的是五六歲大的頑皮孩子,后來見到吐金獸嘴里吐出了金子,孩子占據的地方被大人搶占,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長相像綿羊的奇怪物種是發財致富通往捷徑的大道。 風聲傳遠了,修士們聞風而來,打著斬妖除魔的旗號要將吐金獸斬于劍下,實則是為掠奪吐金獸畢身的靈氣。 凡人貪戀吐金獸能為他們帶來財富,自然不允許修士除妖。九州大地,人人皆知有妖,但妖極少出現在人間,如今不知因著何故妖也不再避世,這么無害且珍貴的妖,豢養還來不及,哪舍得暴殄天物殺了? 身后背著桃木劍的道士不堪其擾,直道這些人麻煩。 現下九州格局變動,是修行的好時候,世間萬物都得到了惠澤,尤其以潯陽城方圓五百里覺醒的妖物最多,這會有野心的修士都忙著除妖。 走捷徑的法子提高自身修為,這路子好與壞當下還未顯明,但不管對與不對,能提高修為就是好的。 道途難行,若能以更快的速度通往天路,何樂不為? 道士施展術法就要強行帶走溫順無害的吐金獸,引起一陣sao亂。 你們不能帶走它!它是我們先發現的! 對!你這人兇得厲害,這妖怪傻乎乎的,跟你走了,是生是死誰說得清楚? 修士被氣得身子后仰:那是妖! 可它并沒有傷人! 對!沒傷人,還會給我們吐金子!得了便宜的人喊得嗓門最大。 格局的變動,使得很多人懵懵懂懂,措手不及。然而格局變動帶來的利益與弊端潛藏在水面,人心如獸,已經蠢蠢欲動。 讓開,讓開!家主來了! 人群里傳來一聲喊,晝家的馬車停在西城門,車簾被掀開,晝景先下地,轉身攙扶愛妻走下來。 吵吵鬧鬧的西城門安靜地不像話。 吐金獸沖著小孩子發出綿羊般的叫喊,看久了竟然有幾分可愛。小孩子喜歡小動物,稚聲稚氣地和吐金獸打招呼。 琴姬挽著心上人的手臂隔著一段距離看到這幅畫面,心里微暖。說到底,現今局面的演變,跟她與恩人的結合脫不開干系。 穿著道袍的修士眸子微縮,面上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他們乃修行中人,早與凡夫俗子不同,至于這位傳說中實乃謫仙的家主,一見之下,確實很了不得。 但那有何妨? 往后這九州,誰厲害,誰才有發言權。 實力決定一切! 為首的修士倨傲的態度惹得琴姬微微蹙眉,不等她開口,那修士道:我們要帶這只吐金獸離開。 這是陳述,甚至稱得上是命令。潯陽的百姓們哪見過有人敢和家主這樣說話?登時瞠目,感嘆好大的膽子。 晝景揚眉,都沒正眼看人:你是什么東西? 放肆!你敢這樣 師兄! 三師弟! 排行三的修士被晝景一眼釘在原地,莫大的威壓降臨,壓得他身軀顫抖,冷汗直流。 滾! 一口血從修士嘴里噴出,見過這般景象,那群想鉆空子的修士溜得飛快,如喪家之犬倉皇奔逃。 一陣風吹過,西城門恢復了清凈。 吐金獸和小孩子玩得不亦可乎,百姓們親眼見識家主教訓人的畫面,噤聲不敢言,唯恐冒犯。 晝景招了招手:稚妖,過來。 能聽懂人語的稚妖懵懵懂懂地跑過來,低下頭蹭了蹭晝景褲腿,晝景失笑: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人間喧囂,你還是回山里清修罷。 否則少不了被人類豢養作為謀財的利器,日日消磨靈性,折損了天道賦予的福澤。 世道變了。 這話隱隱約約傳入稚妖的耳,它仰頭看了幾眼,撒腿跑得飛快。如一陣風,來去無蹤。 百姓們見吐金獸跑了,又長了好大一番見識,坊間流言不到半日衍生出了數十個版本。 入夜,長相似羊的稚妖來到晝府,歇在府里的元十七瞧著月光下朝她走來的大妖怪,摩拳擦掌,嘴里碎碎念:姐夫果然沒騙我,這妖怪果然來陪我玩了。 稚妖陪伴元十七玩了整整兩天,帶著晝景送予的祝福遠離人間。 但像元十七這樣心無雜念的人又有多少? 與此同時,九州大陸幾乎每日都如火如荼上演著掠奪與被掠奪的慘劇。 適者生存。這是強者為尊的天下! 翌日,晝景入宮,與當今女帝陛下商談格局變動一事。 三日后,宮里傳出圣旨,昭告天下。 這下,所有人都曉得:世道變了。 三月之內,道觀開山收徒的大周有十二座!九州第一道門的玄天觀同一天頒布法旨:禁制修士殘害無辜妖族、精怪。 混亂的局面在玄天觀有意維持下得到了表面的安穩。 靈氣復蘇,意味著道法很快就要迎來昌隆火熱的時代。 然而這些,和潯陽城大多數的百姓沒有關系,要說零星半點的關系,大抵是坐在茶樓、坐在家門口,談資更豐富罷了。 晝景在家翻閱修行典籍,想從中找出適合她的姑娘修行的功法。翻看了整整兩日,收獲不多。 從浴室里走出,見她還沒死心,琴姬笑道:怎么還在看那些?我的道不在那,你是知道的。 她修的是情道,是極致的路子,天地有沒有靈氣,靈氣有沒有復蘇,和她的道成與否,無關。 情道漫長,若要圓滿,說不得要用幾世來修。 她不急,也不想要恩人急。 晝景沉默看她,半晌無奈地搖搖頭:連十七都曉得和我討要便宜,她腦子聰明,性情灑脫,很適合學道。而她的舟舟,她半點都幫不到她的舟舟。 有心無力。 情道從來不是用血rou之軀來修,而是用神魂來修。情脈植于神魂,道真正圓滿前,可不會延續一個人的壽數。 她坐在那,看著幾步外一身素白的好姑娘,沒法想象這一世得到她又失去她的痛。 她嘗過一次,青絲變華發。 再來一次,怕是要比第一次更難捱。 晝景絕不是心志脆弱之人,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低下頭,紅了眼圈。 她偽裝的本事又極強,眨眼的功夫,琴姬還沒看明白她的神情,她又笑得如同艷麗的牡丹花:其實靈氣復蘇也沒什么不好。最起碼十七她們若要修道,這一輩子怕是會增添不少趣味。 大周素來都是行走在九州的前列,李繡玉昭告天下的也不止世道變了這一件事。 身為皇權霸主,泱泱大國,大周的白鶴書院順應時勢,開辟了全新分院道院! 來授課的,是從玄天觀請來的道長。 走出門去,年輕的男女們談論的八卦里絕對少不了白鶴道院的成立,更少不了對當今時局的一頓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