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新年過后,聽說陛下的身子一直沒有大好,許多政務都交由二皇子管理,王諭也忙起來,不常來送東西了,但這也是內宮中的事,究竟如何,以珍也不能完全知曉。 她肚子越發大了,似乎比尋常婦人五六個月的肚子要大些,還想著是不是自己吃多了,可又總是懶得動彈。 只算著時日,等著楚聞宣每半個月送來一次的平安信,可她等著等著,卻足足過了約定之期五日都不見他的信送回來。 “姑娘,殿下不來信,你可以寫給殿下呀。”紫杉在一旁道。 “嗯?我寫給他?” “是啊,殿下許是忙著戰事才耽誤了給姑娘寫信的,若是收到姑娘的信,殿下一定高興。” 之前總是害怕會讓他分心,以珍極少寫信給他,可如今他遲遲不來信,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也好吧。” 紫杉鋪好信紙,以珍提筆,卻久久落不下第一個字,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處說起。 “墨墨,有什么想和爹爹說的嗎?”以珍求助在一旁看書的兒子。 墨墨正兒八經地想了一會兒,指著書上的某一處,說:“能問問爹爹北蒙的盅碗舞是不是真的很好看嗎?” 以珍拿過來一瞧,那書中寫道:“蒙族女子善舞,可作盅碗舞,舞者頭頂瓷盤,手持雙盅,隨韻律而舞,柔中有剛,端莊嫻靜……”底下還附帶著一張蒙族女子起舞時的插畫,那流暢的身形線條,飛揚的彩色舞衣,確實是極美的。 不知道邊疆的戰士們下了戰場休息時,是不是也會看看蒙舞作樂? 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酸意,以珍呼了口氣,洋裝高興,對孩子說:“好啊,咱們就問問你爹北蒙的盅碗舞好不好看。” 墨墨還是個不解風情的小孩子,還以為自己出了個好主意。 紫蘇從外間進來,帶了一盤栗子糕,面色卻不大好。 “你這是怎么了?”以珍剛好寫完給楚聞宣的信,正要封在信封中。 紫蘇道:“也沒什么事,就是方才外頭來了幾個田莊上的佃戶,非說今年莊稼收成后的折銀分下去的數目不對,可奴婢記得真真的,那折銀是早就逐家逐戶算好了的,那幾個佃戶不信,還想著硬闖進來找姑娘說話,奴婢讓人攔著,他們就在前頭的院子里鬧,最后還是拿了賬本對清楚了,那幾人才肯走。” “還有這樣的事,要不你把賬目拿來讓我瞧瞧?” “這怎么行,姑娘有了身孕,不能勞累的。” “我反正也是閑來無事,如果看累了我自己也會休息的呀。”以珍還覺得自己終日無所事事呢,如今有點小活干干也是好的。 然對了幾天賬簿,卻并無發現有何不妥,賬房先生寫下的每條數目都清晰明了,可沒過幾日又有佃戶來吵鬧銀錢不夠數,以珍見過賬房先生,先生也是喊冤,直說自己絕沒有私吞。 以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讓人去跟蹤折銀發下去都經手過什么人,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最后果然查出了問題。 原是佃戶上有一個姓白的莊頭,中飽私囊,克扣了不少佃戶的折銀,此人被揪出時,也是供認不諱,說是近日從南方來了一批走私軍火的,只要投錢,就可以在短期內有大盈利,白莊頭的兒子是個賭徒,虧空了家里的積蓄,白莊頭不得已,這才冒著風險偷了折銀。 以珍知曉后,便命人將白莊頭送官,及時止損。 所幸這次虧損的賬目不算多,以珍做主從王府的私庫中拿出一些,補足了佃戶缺少的折銀,佃戶們都感謝主子姑娘明察秋毫。 可她心里卻始終有些不安,軍火走私不是小事,按說不會輕易讓外人參與的,除非是那些人當真急著用錢……. 而楚聞宣的平安信也一直沒有送回來…… “紫杉,你明日讓人去城中找諭表哥,就說我有事情,讓他若是得空過來一趟。” “誒,好。” …… 王諭是隔天才來的,以珍瞧他竟是憔悴了不少,眼中泛著紅血絲,像是幾日沒睡過好覺。 “你做的是對的,走私軍火的事絕對不能包庇,送官了就好,你別擔心……”王諭聽完白莊頭的事后,點了點頭。 可以珍卻沒有從他的臉上找到半點輕松的表情。 “表哥,你告訴我,是不是……是不是北蒙那邊出什么事了?” “怎么會?你別多想,好好安胎要緊。” “表哥!無論他發生了什么事我都要知道,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只會更加胡思亂想。”以珍把手摁在肚子上,拼命告訴自己要控制情緒,告訴自己要相信他。 王諭眼見瞞不住,只好盡量委婉地表達。 “北蒙那邊原本大勢已去,可不知為何又橫空生出了幾萬兵力,我朝一時錢糧供應不足,如今大有陷入困頓之勢,可最糟心的還不是這些,畢竟南方叁州一向余糧頗多,但陛下因病已經四日沒有早朝,都由二殿下代理,沒有陛下的手諭無人敢私自下令。” 肚子隱隱作痛,以珍掐緊手心,指甲陷進皮rou里,刺激著大腦清醒一些。 “那姨母呢?姨母在宮中沒有傳話出來嗎?” “我已經快有半個月沒見過姑母了,父親想進宮探望,可因著陛下的病,宮中戍守更加嚴密,竟是連父親都進不去宮中。” “所以現在,除了陛下下旨,否則就是死局,是嗎?”后方錢糧不足,在前方奮戰的士兵怎么耗得起? 以珍艱難地仰著脖子看著王諭,等著他說出否定她的話。 可是沒有,王諭重重地閉了閉眼,眉心糾結成一團,緩緩地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