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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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對方的話又摳不出什么錯來,畢竟他們自己已承認了,這不是批判會,而是思想交鋒會,雙方都有權利發問。 李組長憋著一肚子火氣,率先發問:我有一個問題想問顧同志,你在五場家屬中間搞勞動競賽,搞利潤掛帥,用獎金刺激職工家屬,你這種行為可以被稱為新干部,也就是新生的資產階級分子干部,請問你認錯嗎?錯在哪里?請你如實交待這個問題。 李組長的發問一完,黑鍋王鐵也迫不及待地拋出自己的問題:顧立春,我也有一個問題,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貧下中農,可是無論從你的衣著打扮還是生活方式,都看不出無產階級勞動人民的艱苦樸素來,你整個人已經被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腐蝕俘虜了。你看看,真正的勞動人民長怎么樣?有你這么白凈的嗎?有你這么講究的嗎? 眾人:連長得白凈和穿得干凈都被攻擊,這人是腦子進油了嗎? 顧立春也愣了一下,王鐵此人再一次刷新他對愚蠢和荒謬的認知。 他稍一思索,決定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他飛快地反擊道:王鐵同志,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長得這么黑,你的心是不是也是黑的? 王鐵呆了一下,隨即回答道:我們勞動人民沒幾個膚色不黑的,照你這么說,別人長得黑,心也黑嗎? 顧立春朝窗外看了一眼,朗聲說道:不不,別人是黑中帶紅或是紅中帶黑。只有你,是全然而純粹的黑,這說明你從里到外都是黑的,你沒有紅心。 馬克思主義理論中有一句話叫做,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反作用于物質。也就是說,你的黑皮決定了你的心是黑的,你的黑心反過來讓你的皮更黑。眾所周知,我們的社會主義江山是紅色的,我們的領袖是紅太陽,我們的思想是紅的,我們青年人來到農場也是要鍛煉一顆紅心,可你這人從里到外都是黑的。你不屬于我們無產階級的隊伍,至于屬于哪里還需要進一步審查。 王鐵張大嘴巴,半晌接不上話來。 大家伙更是瞠目結舌,嘆為觀止,罵人黑也能這么罵嗎?馬克思也愛罵人嗎?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好像沒有人像王鐵那么純粹的黑,除了少部分膚色白凈的,大家都是黑里透點紅,紅里透著黑,還有的又黃又黑,想到這里,眾人輕輕松了口氣。 顧立春趁對方發愣的當兒,突然把他的炮口轉向革委會的另一個成員,白鵝蛋金發:金同志,你為什么要剃光頭?你是不是在懷念逃往臺島的蔣光頭?蘇修帝國主義的赫魯曉夫也是光頭,請問你和蔣光頭、赫光頭是什么關系?你是不是在遙遙呼應著他們?你們在策劃什么陰謀?是要進攻大陸還是要□□? 金發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傻眼了,他萬萬沒料到,有一天有人會拿他的光頭做文章,扣帽子。從來都是他給別人扣帽子。 金發心里燃起一團怒火,他滿臉悲憤,朝著顧立春怒吼:你以為我想光頭嗎?我禿頭是遺傳的,我爺爺我爸二十來歲就禿。我因為禿找對象都不好找,你竟然因為這個給我扣帽子?還蔣光頭赫魯曉夫,我倒想認識他們,可他們認識我這個小人物嗎? 顧立春嚴肅地道:根據你的交待,我發現了更大的問題:一是你們家族隱藏夠深的,從你爺爺就開始了,你們全家都有通敵叛國的嫌疑;二是你做為革委會成員,不想著革命事業,竟然整天想著談戀愛,你這是黃色下流,渾身充滿低級趣味;三,你這種人還想找對象,你這是損人利已,殘害女同志。 金發快被逼瘋了,他摸著自己的光頭向眾人惡狠狠地發問:我禿頭也有錯嗎?我想找對象我有錯嗎?怎么禿個頭就通敵叛國了呢?還黃色下流?顧立春,你這是什么思想? 眾人: 會議室里的干部和代表們全靠意志堅強,極力忍住才沒發出大笑聲,他們干部和代表勉強忍得住,可是會議室外面的圍觀群眾卻忍不住了。 大家縱聲大笑,有的人還拍著墻狂笑,響亮的笑聲快把屋頂給掀翻了。 聽到大家一起大笑,朱書記到底沒忍住,為了保持領導形象,他偷著笑,肩膀一聳一聳的,其他人也陸續破功。 只有鄧場仍保持著嚴肅面容沒破功。無他,像顧立春說的,曾經滄海難為水,見識過大場面的的人,還會被這種小場面逗笑嗎? 張副主任和李組長想笑卻笑不出來,他們悄悄對視一眼,兩人誰也沒料到會議的走向會是這樣子?,F在大家笑成一團,審問還怎么進行? 張副主任只能挺身而出,試圖把會議氣氛重新拉回來。他重重地咳了一聲,示意大家聽他說話,各位,這是一個莊嚴的場合,請大家注意儀態,保持安靜。 說到這里,他深深地望了顧立春一眼:顧立春同志,請不要嬉皮笑臉,我們是在嚴肅地討論你的問題。 顧立春一臉端肅,身板坐得直直的:張副主任,我自始至終都很嚴肅認真。 張副主任大聲道:會議繼續進行,下面,我要向顧立春同志提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 被鎖了,我修改一下。 感謝在20210331 20:57:24~20210401 14:42: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昭奚舊草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瓏 60瓶;左伊 30瓶;昭奚舊草 20瓶;流云LING 6瓶;zuiaihjl、辭南、水田種玉米 5瓶;豐云卿、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4章 思想交鋒會(二) 大家重新坐好, 斂起臉上的笑容,盡量顯得嚴肅些。 張副主任繃著臉,做出一副威嚴的模樣, 說道:顧立春同志, 剛才我們革委會的李同志向你提的那個問題, 你一直避而不答, 現在請你回答一下,請問你認錯嗎?錯在哪里? 顧立春鎮定自若地答道:張同志,不是我避而不答, 而是你們的提問太密集,一個剛完, 另一個就急著開始,你們同時提出兩個問題, 可我只有一張嘴。我不是正面回答了王鐵同志的問題嗎?現在,我來回答李同志的問題。 李同志的主要問題就是說我搞利潤掛帥, 并說我發展副業是走資產階級路線。這個指責,我不接受。 我認為我是在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和方法來辦工副業, 我的一切行動都遵循偉大領袖的精神指示。偉大領袖在1966年5月7日發表的《五七指示》中指出, 社會主義國營農場要堅持以農為主, 兼辦工業,縮小工農差別,城鄉差別。 張副主任飛快地抓住其中一個點猛批:你說了, 領袖指示,我們要堅持以農為主,可是你們農牧科的行為明明就是以工副業為主,顧立春同志,你這是曲解領袖指示, 偷換概念。 顧立春微微一笑:張同志,馬克思有句話叫做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要聯系實踐。請張同志聯系一下我們五場的實際情況,我們的良田少,荒地沙地林地多,我們倒是想搞糧食生產,但是實際情況不允許。請問這種情況下,我們要怎么辦?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還是向上伸手,向國家要補貼?請張同志為我們五場職工提供一個明確的方向。 張副主任大義凜然道:自己動手這個條路線我堅決擁護,可是動手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搞大面積開荒和提高畝產都可以。為什么一定要搞副業? 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我們的人民的確會遇到許多困難,但是困難不是你們五場一家獨有。你們良田少就應該鼓勵職工多開荒,努力提高糧食產量,而不是走旁門左道,助長資本主義的歪風邪氣。 顧立春認真道:我們工副業發展好處多多,既支持了農業,供應了市場,又能增加職工收入,改善群眾生活。這是光明正道,不是什么旁門左道。 請張同志務必搞清楚我們工副業的性質,我們是社會主義國營農場下面的場辦小加工場,這個加工場屬于國家和農場,不是屬于個人,沒有投機倒把。我個人沒有從中得到一絲好處和利潤。如果按照張同志這種思路去理解,那么咱們農場的場辦隊辦工業副業都得取締。 而我們國營農場是社會主義農業的重要陣地,關鍵時刻要發揮示范帶頭的作用。所謂的帶頭作用,就是要走到前頭,有些改革,要大膽進行,要新事新辦,要敢于樹立時代新風。 可是今天,張同志一番話就把它們定了性,把我們打成資產階級辦場路線,你這是不顧實際情況,走教條主義路線。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我跟張同志的思想分歧問題,而是張同志和農場廣大職工之間的問題。我現在想問問他們,愿不愿意走張同志所說的路線? 顧立春的話音一落,家屬代表第一個站起來發言:我們不愿意。黨和國家都讓我們興辦集體企業,改善大家的生活,為什么革委會不讓?難道革委會能凌駕于國家之上? 婦女代表也有人發言:我們家屬中多是女同志,農場沒辦法全部安排工作,我們能理解。我們平常有臨時工就做,沒有就在農場義務勞動,我們一直毫無怨言。 可是現在顧同志辦的草編副業,時間靈活,工錢也不少,老弱婦孺都能干,我們既能顧家又能掙錢,請問革委會為什么要斷了我們的生路? 張副主任沒料到大家伙的反應這么激烈,他提高嗓門喊道:你們忘了領袖的教導嗎?為錢不革命,革命不為錢,我們是無產階級,是覺悟高的農業工人,不能一切向錢看。 顧立春朗聲道:可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家屬沒了收入來源,就沒辦法保養革命的本錢。本錢沒了,難道我們靠靈魂搞革命嗎? 大家齊聲附和:對對,難道靠靈魂搞革命嗎? 李組長氣得臉色發青,大聲嚷道:你們知道這是在干什么嗎?你們這是攻擊領導! 黑鍋和白蛋像兩個保鏢似的,一左一右護在張副主任身邊。 學生代表中有人大聲喊道:這是來自群眾的意見,干部要接受群眾的意見。 工會代表也有人發言,總場場辦的代表倒是一直沉默。 窗外的人跟著一齊喊:請領導聽聽我們群眾的意見。 還有人仗著人多勢眾,壯著膽子高呼:領導瞎領,老牛掉井。 這一句喊話,讓眾人一發不可收拾,再加上大家對革委會是積怨已久,此時仗著法不責眾,便也跟著喊:你們這是一根筷子吃藕片,專愛挑眼。 群眾的口號和發言樸實無華,往往生動形象,一針見血。 張副主任氣得想笑,革委會的成員此時是同仇敵愾,用警惕的目光望著眾人。 張副主任瞧瞧一旁氣定神閑的鄧場,強壓著火氣,意味深長地說道:鄧同志,原來這就是你非要提議邀請各位代表參加會議的用意啊。 鄧場面色平靜如常:我只是請他們來旁聽,剩下的部分全是你們配合得好。 張副主任微微冷笑:老鄧,你這脾氣到了分場也沒改好啊。 鄧場針鋒相對:我又不是你,我不需要改。 張副主任順勢給鄧場挖坑:老鄧,你的意思是你這個人沒有缺點,不需要改? 鄧場揚揚眉毛:我只是說跟你一比就不用改了。 兩人之間暗潮涌動,在旁邊圍觀的顧立春猜測兩人之前應該就有過交鋒。真是冤家路窄。 張副主任心里憋著一團怒火,偏偏又發泄不出來,這場會議開得憋氣。先是顧立春拿王鐵和金發打趣調侃,逗得大伙哄堂大笑,把一場嚴肅的會議變成了熱鬧的菜市場。接著是各個代表紛紛發言,群言反對,氛圍如此,再開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張副主任思來想去,不得不宣布本次會議結束。 大家沒想到這場思想交鋒會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眾人是一臉地意猶未盡。還沒聽夠樂夠呢,還想聽顧立春罵人,最好把五個人都罵一頓,讀書人罵人就是有意思,能把馬克思什么夫都搬出來,聽上去就很上檔次,很有規格。大家暗暗佩服不已。 不過,最佩服顧立春的還數小滿,整個會議過程,她都豎著耳朵,一字不落地聽完了。 一邊聽一邊默默記誦,以后她跟人吵架也這么吵,她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要變成一個像大哥一樣厲害的人。 會議一結束,眾人魚貫而出。 張副主任臨走前還笑瞇瞇地同顧立春握了握手,顧立春同志,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我希望你回去以后好好反省一下,若是想通了,可以來找我。 顧立春淡淡一笑:張同志,你要是想通了也可以來找我。 等到顧立春他們從會議室出來時,屋外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沒有山呼海嘯那么夸張,但也是震耳欲聾。代表們的臉上也帶著勝利的笑容,他們竟然打敗了革委會,太不可思議了,太爽快了。 大家本來想湊到顧立春身邊說說話,慰問幾句,可是發現他身邊站著鄧場和朱書記,大家也只好敬而遠之。 朱書記的愛人,婦女代表之一高副書記也過來跟顧立春握手,顧同志,你今天表現得不錯,是個好同志。 顧立春受寵若驚,連忙跟高副書記問好。 待對方離開后,朱書記道:小顧啊,我愛人對人要求很嚴格,輕易不夸人,看來她對你是真欣賞。 顧立春正在考慮做出一副什么表情來應對朱書記,鄧場卻在一旁涼涼地說道:高大姐對人要求也不太嚴格,只是你還需要努力。是你不行,不是人家要求嚴。 朱書記面帶薄怒地瞪了鄧場一眼,隨即又用炫耀的語氣道:要求嚴也好,不嚴也行,總比沒有強嘛,哈哈。老鄧你更需要努力啊。 鄧場反應平淡,絲毫沒有被刺激到。顧立春裝作沒看見兩人之間的刀光劍影。 朱書記大概覺得跟鄧場話不投機,到一邊跟別人說話去了。 等了一會兒,顧立春見身邊沒人了,就問鄧場:鄧場,你之前跟革委會有什么過節嗎? 鄧場滿不在乎地道:跟他們有過節那不是很正常嗎? 顧立春又問:他們會不會一直為難咱們? 鄧場搖頭:會為難,但不會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