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還沒來，顧立春的任命先下來了。

    朱書記和顏悅色地說道：小顧，你這是特事特辦。你可是咱們紅河農(nóng)場建場以來最年輕的科級干部。你以后要以黨的基本路線為綱，把提高政治思想覺悟放在首位，不要辜負組織對你的信任。

    顧立春肅然道：我一定遵循偉大領(lǐng)袖的精神指示，謹記書記的諄諄教導(dǎo)，嚴格要求自己，做一個合格的社會主義接、班人。

    朱書記滿意地點點頭。

    顧立春出了黨委辦公室又轉(zhuǎn)身進了場長辦公室，鄧場正在飛快地寫著什么，察覺到顧立春進來，頭也不抬地說道：場辦已經(jīng)向總場申請，把林業(yè)和漁業(yè)方面的事也劃到你們農(nóng)牧科，以后也歸你們管。后勤科以后專管后勤和勞資。

    顧立春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我服從組織安排。

    鄧場不說話了，繼續(xù)工作，顧立春只好主動找話說：鄧場，我第一次當干部，什么也不懂。還請鄧場要多教教我。

    鄧場道：沒事，相信你自己，你比其他人都會當干部。

    顧立春試探道：那副科的崗位職責是什么？你得給我劃好道，我才方便行動。

    鄧場終于停下手中的筆，抬頭看了顧立春一眼，基本上科長做的你也能做，關(guān)鍵看你的能力和處事能力。不過，我建議你有什么事盡量先和齊科商量，整個農(nóng)牧科的日常工作，職工安排，你們自己做主；大事和拿不準的事，再來問我和朱書記。

    顧立春順著桿子往上爬，那我能自己選擇科員不？

    鄧場睨了他一眼：你想選誰？陳潔？她不是要進黨委辦公室嗎？那個吳胖就算了，不太行。

    顧立春忙道：不是陳潔和吳胖，是趙高，我覺著他人還行，最近進步非常大，參加生產(chǎn)勞動非常積極，還經(jīng)常發(fā)動全家人一起參加義務(wù)勞動。

    鄧場對趙高也有印象，這小伙子確實挺積極，他略想一想，提醒道：選拔人才，關(guān)鍵要看能力，不能只憑個人喜好和關(guān)系遠近。

    顧立春忙說：我明白的，鄧場，我這人喜好相當廣泛，很少偏好哪一類。而且我覺得，一個人的能力如何固然很重要，更重要的是看領(lǐng)導(dǎo)怎么用。

    鄧場對這個話題略有興趣，反問一句：那你說說怎么用人？

    顧立春一記馬屁適時送上：說到用人，鄧場才是個中翹楚，你慧眼識珠，目光如炬，善于發(fā)現(xiàn)人才。找到人才后，又給予手下以充分的信任，敢于放權(quán)，大力挖掘手下的潛力。

    鄧場面帶無奈：

    他擺擺手，行啦，就按你說的辦吧。

    顧立春滿意地離開了。

    趙高本就是正式工，成為農(nóng)牧科科員屬于內(nèi)部調(diào)動，程序比顧立春轉(zhuǎn)正和提干要簡單得多。

    趙高先是聽到顧立春升為副科長，又收到通知說，他被調(diào)到農(nóng)牧科當科員。一時間，激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顧立春怕他像他媽那樣，一激動就暈倒，趕緊說：先平靜一下，別激動。

    趙高咧著嘴笑，強作平靜：沒事，我不激動，不激動。

    吳胖本來對坐辦公室沒興趣，可是看趙高都去了，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問顧立春：顧哥，趙高都去了，那我呢？

    顧立春道：林業(yè)和漁業(yè)也歸我管了，你以后也歸我管。

    顧立春怕吳胖一根筋想不開，就好聲跟他解釋：本來你也夠資格了。鄧場都夸你能干。就是吧，我覺得辦公室里太拘束了，動不動就要開會，每天還得寫稿，看材料，不太適合你。

    吳胖一聽說還要寫稿看材料，腦袋都大了。

    寫文章？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算了，趙高想去就去吧。吳胖很快就想通了。

    趙高一聽顧立春這么說，頓時由喜轉(zhuǎn)憂：顧哥，科員還要寫稿啊？可我的語文就沒及格過，作文每次都是硬湊的。這可怎么辦？

    吳胖在旁邊補刀：你不光是語文不及格，別的科也不及格。

    趙高憤怒：你還說我，你每次都是倒數(shù)。老師讓寫400字的作文，你三百八十字都是菜名。

    吳胖一點也不以為恥，反而以為榮，嘿嘿，誰有我厲害，記得那么多菜名。

    顧立春安慰趙高：沒事，咱們科室筆桿子有梁科，你可以不會寫，但記得嘴要甜，態(tài)度要誠懇，把梁科員哄好了，有材料讓他寫，你盡量跑外勤。當然，我還是建議你能學就盡量多學些，以后用得上。

    趙高想了想，聽顧哥的準沒錯，他咬著牙點頭：行，我以后要多學習。

    眼見連趙高都坐上辦公室了，孫厚玉是既羨慕又酸溜溜的，趙哥，恭喜你啊。

    趙高早已不跟孫厚玉計較了，何況，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辦公室人員，姿態(tài)上更要注意一些，因此，他很矜持地說道：你好好努力，跟著顧哥干，以后會機會多的是。

    孫厚玉連連點頭稱是。

    消息傳到趙家，全家是一陣歡呼激動，大家都怕趙高媽再暈倒，都一臉緊張地看著她。

    趙高媽擺擺手，大氣地說道：嗐，我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這樣的小場面，沒什么。

    趙家眾人：

    趙高他媽這次是沒暈倒，可那些家屬的耳朵可沒少受荼毒，她張口我三兒子，閉口我家東大，聽得大家耳朵起膩，又不好意思說她。

    趙高當上了科員，趙家一家子是揚眉吐氣，說話嗓門更敞亮了。

    趙高他媽又張羅著要請顧立春吃飯，趙高說道：天太熱，顧哥最近胃口不好，再說了，人家媽來了，跟你的廚藝一比你也知道。要不咱家還是送點rou和骨頭過去吧。家里有好東西，他媽也做不好，還不如拿到顧家讓田姨收拾，他也好蹭飯。

    趙高他爸也贊同兒子的話。于是隔天，趙高就拎了二斤排骨一斤瘦rou去顧立春家。

    田三紅看到趙高提這么多東西來，便推辭道：上次搬家剛送完rou，這次又送，怎么好意思。

    趙高笑道：田姨，這次不一樣，是恭喜顧哥當上副科長，也順便慶祝一下我當上科員。

    田三紅自然知道這件事，她想了想，便收下了，又說：你們倆是該慶祝慶祝，這樣，你晚上叫上你們?nèi)疫€有吳胖，咱們包餃子吃。趙高欣然答應(yīng)。

    晚飯吃的是豬rou韭菜餡餃子，餃子煮好，田三紅讓小滿和立夏分別給趙家和陸家送去一盤。趙家兩個孩子一看到顧家送來的好吃的，頓時兩眼放光。趙志軍十分不好意思，可是他和他岳母的廚藝又拿不出手，便暗暗打算，以后多幫顧家干點體力活。

    韭菜本身鮮嫩水靈，再融入豬rou的香味，讓大家食指大動。田三紅考慮到趙家一家人和吳胖的飯量，又特地烙了十幾個韭菜盒子備上，就怕不夠吃。

    吳胖吃完餃子又吃韭菜盒子，滿嘴冒著油光說道：顧哥，你能把田姨弄進食堂嗎？

    顧立春一臉為難：食堂咱沒熟人，上次還把人家給得罪了，不好進。

    吳胖一聽不禁有些氣餒，進個食堂咋就這么難吶。

    趙高他媽也關(guān)心田三紅的工作問題，她側(cè)臉問顧立春：小顧，你上次收苜蓿不是招臨時工嗎？下月再收苜蓿讓你媽也去。

    顧立春本來就有這打算，便道：行，先讓她去適應(yīng)適應(yīng)。

    田三紅一聽很快就有活干，心里踏實不少。她還真怕一直靠著兒子養(yǎng)活。

    顧立春想著他當上農(nóng)牧科的副科長以后，就可以著手安排一些別的工作了。特別是林業(yè)和漁業(yè)方面，還有很大的施展空間。

    顧立春回了封信給姑姑，把最近的情況做了一個說明，說他們已經(jīng)把家搬進農(nóng)場了，他想讓二奶奶跟著一起來，但老人家戀家不肯跟著來，當然也可能是怕給他們增加負擔。

    他打算趁著這個暑假把二奶奶接過來先體驗一下，到時他們一家就直接到農(nóng)場來。當然，他也說了自己升職的事。關(guān)于升職的事，其實他姑父早知道了，畢竟顧立春的名字是要上報市農(nóng)墾局的。在信的末尾，顧立春請姑父幫忙給自己買幾本有關(guān)于林業(yè)和漁業(yè)方面的書。

    姑父的書一時半會寄不來，顧立春這邊也多方努力搜集，弄了一堆資料，沒事就翻翻看看。另外，他去鎮(zhèn)上報了夜校。其實他原本是想?yún)⒓痈咧锌荚嚕獋€高中學歷，可是他們農(nóng)場的高中壓根不用畢業(yè)考試，他又沒有學籍，沒法發(fā)畢業(yè)證。

    高中校長建議他去報農(nóng)場辦的職工夜校，每學期3塊錢學費，每周上四個晚上的課，每次2小時，有結(jié)業(yè)考試，不難，稍稍用功點就能通過。畢業(yè)證書很多單位也承認，至少農(nóng)墾系統(tǒng)里是承認的。顧立春一想，也覺得可行。反正自己最后是要參加高考的，畢業(yè)證書也只是個過渡。

    顧立春不但自己報名上夜校，還帶著孫厚玉、趙高、小康一起去上。朱書記對于他們這種好學的精神進行了高度贊揚。

    農(nóng)牧科這邊是喜訊頻傳，繼顧立春升職，趙高成為科員以后，陳潔也進了黨委辦公室。

    前段時間，陳潔受了顧立春的指點，有事沒事總在朱書記面前刷臉，多干事多打雜，沒事就拍幾句含蓄高級的馬屁。

    朱書記對她也越來越滿意。這姑娘文筆好，口才也不錯，覺悟高，關(guān)鍵是還懂得分寸，文靜乖巧。最后點頭讓他進了黨委辦公室當他的助理。

    至于王有成，他名義上雖然還是黨委辦公室的人，可身體卻屬于四十一隊。生產(chǎn)隊的活累，身為覺悟最高最積極的四十一隊更累。春播麥收秋收冬藏，一年四季幾乎沒有閑著的時候。麥收之后還有夏種，還要間苗、追肥、鋤草，王有成真的做到了顧立春文章所說的兩眼一睜，干到熄燈。回到家是兩眼一閉，倒頭就睡，第二天繼續(xù)。日復(fù)一日，月復(fù)一月，王有成覺得自己要瘋了。他努力了這么久，就是為了干農(nóng)活嗎？

    王有成的心中充滿怨恨，他恨顧立春，連帶著也恨搶了他工作的陳潔。每次一看到陳潔，就一副要陰測測的模樣。陳潔心里發(fā)慌，私下里就跟顧立春商量這事。

    顧立春怕王有成使手段對付陳潔，他便有意無意地提醒他陳潔家很有背景，勸他不要輕易得罪，否則有他好果子吃。王有成家的親戚多，稍一打聽，發(fā)現(xiàn)顧立春說的好像確有其事，從此以后，他對陳潔果然有所顧忌。陳潔見王有成終于不再盯著自己，心里才放松下來。

    又過了幾天，總場場辦打來電話說，《東云日報》的記者明天要來采訪，請各分場做好接待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知世小天使的火箭炮。

    第76章 新的斗爭形勢

    總場場辦那邊自然是熱情接待, 帶領(lǐng)這位記者參觀一場二場，中間又路過三場四場，最后才到達五場。

    五場的職工和家屬早早聚集在場辦前面的小廣場上, 熱烈歡迎記者同志。

    顧立春看到從吉普車上下來一個中等個子、戴著黑框眼境的年輕人, 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朱書記叫過顧立春, 熱情地跟記者介紹道：王記者, 這位就是我們五場農(nóng)牧科的副科長顧立春同志。

    王記者驚訝地望著顧立春, 說道：顧立春同志，我聽著你的名字很耳熟, 看著也有些面熟，咱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顧立春這時才猛然想起這位王記者是誰，他原本是他們縣里的記者, 曾經(jīng)跟公社的于書記還是什么書記，到過他們村。

    顧立春激動而熱情地上前, 緊緊地握住王記者的手：原來是王記者。我是顧家村的顧立春, 你曾跟我們公社書記一起到過我們村。當時, 我大奶奶無理取鬧, 非要扣下我們一家的口糧, 你仗義執(zhí)言，替我們家伸張正義, 得虧了你的報道, 我們兄妹幾個才沒有餓死。我母親和鄉(xiāng)親們至今仍時不時地提起你。我喜歡上寫作也是受你的啟發(fā)。

    他說得這么詳細, 王記者自然想起來了。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陣震撼，當年的那個面色蒼白的少年竟然變成農(nóng)牧科的副科長了？還在報上發(fā)表了那么多篇文章。最關(guān)鍵的是，對方是受了自己的啟發(fā)。他真的沒想到自己竟會在無意中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想到這里，王記者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他的內(nèi)心十分震撼，面上卻平靜地說道：原來是你, 我還以為你們是同名同姓呢。這才不到一年，你都是副科長了。還為國家挽回巨大的損失，了不起。

    顧立春一臉謙虛道：都是黨和國家的政策好，農(nóng)場領(lǐng)導(dǎo)用人不拘一格，愿意給我們年輕人機會。

    王記者哈哈一笑，周圍的人見顧立春竟和記者是熟人，兩人談笑風生，又是驚訝又是佩服。同時對顧立春提的事也十分感興趣，可惜這種場合不好插嘴詢問。

    朱書記一聽兩人竟是熟人，這下就更放心了，他一臉輕松地笑道：哈哈，這真是緣分吶。小顧，你好好招待王記者。

    鄧場也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吩咐了顧立春幾句。

    王記者對于顧立春的升職之路充滿好好奇，對他所做的一系列事情也特別想深入了解。這一次，他打算做一個深度采訪。

    顧立春先領(lǐng)著王記者去了豬場，在他的建議下，王記者給洗得干干凈凈的豬們拍了幾張?zhí)貙懀o豬場的工人們拍了幾張照片。接著他們又到苜蓿地，第三茬苜蓿剛收割完，現(xiàn)在地里又長出一層新的綠絨，風吹起來，綠絨隨風起伏蕩漾，像波濤一樣涌向天邊，讓人心曠神怡。

    顧立春向王記者娓娓道來他們種植苜蓿的曲折和艱難，以及最后的收獲時刻。

    王記者一邊拿著筆刷刷地記錄著，一邊心里感慨，要是多來幾個這樣的采訪對象就好了。明明一件枯燥的事情被顧立春說得跌宕起伏，精彩紛呈，稍稍整理一下就可以直接發(fā)稿。

    介紹完苜蓿的事，接著便是麥收的事。這里頭就更有故事可講了。從他們不顧眾人的嘲笑和反對，堅持提前麥收，到天氣突變大家全力搶收，鄧場那果敢英明的高大形象躍然于王記者的腦海。朱書記的聰明縝密，一心為民的形象也跟著出來。當然，其中最鮮明最生動的形象還是顧立春。

    顧立春一邊講述還一邊拿出照片給王記者看。

    他指著趙高他媽那健壯的身材說道：你看看，這就是勞動人民的形象，也是我國廣大勞動婦女的代表。

    他又指著白大姐道：這就是我們農(nóng)場的鐵娘子，不愛紅裝愛農(nóng)裝。

    顧立春還順便宣傳了一下陳潔：這位是來自京城革命干部家庭的女知青。她初來時彷徨茫然不適應(yīng)，在廣大人民群眾的影響下，在朱書記的思想教導(dǎo)下，她逐漸蛻變成一個堅強能干的農(nóng)場女戰(zhàn)士，每天風里來雨里去，麥收時也跟大家一樣披星戴月的勞動。她說，她總算沒有辱沒了自己的出身，她配得上軍人的女兒這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