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燃爆死夜之雨覺醒
一開始,所有人都沒有打算跑。在他們剛剛看來,這不過是又一個送死的白癡罷了,就像陳警官和他的女兒一樣,是個典型的不得了的理想主義者。 可是,呆在這里,不遲早都是死嗎? 而且他說過,外面說不定還會有自己的親人…… 第一個跟隨者猶豫著起身了。大家都認得他,這個人每天都趴在欄桿跟前,渴望可以出去,活下去。而當他看到同樣是幸存者的李光啟居然從狼組外面打進來之后,這種想要出去的念頭終于空前的強烈起來…… 終于,歷史的齒輪在猶豫不決的輪轉之后嚙合。 果斷戰勝了遲疑。 求生戰勝了等死。 勇敢戰勝了懦弱。 奔跑戰勝了囚禁。 真我戰勝了自己。 他奔跑起來,赤著腳,在泥水之中瘋狂奔跑著。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他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他當然不知道,那些挑戰狼組威嚴的市民中間到底有沒有自己的親人…… 這重要嗎?不,不重要的。 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我要離開這里! 我要逃離這片夜! 典型的破窗效應不但發生在人類的信念崩塌之際,在信念覺醒的前夜,它當然依舊忠實發揮著法則的效力。 緊接著,就是第二個人了,是個女人,囚禁在這里這么多天,她早就沒有了女人的樣子,但她也緊隨其后,跟著跑了出去。 一個人無法成群。一粒大米不會成堆。 再來一粒? 當然同樣不行。 再來一粒? 還是不行…… 可當這一個又一個,轉變為三五個,六七個,十個二十個……再轉變為連綿不絕之際,質變終于發生了。即使是東非大平原上遷徙的角馬群,也絕對不會比這些赤著腳狂奔的難民們更加會奔跑了。 難民聚集成一支隊伍,化作漆黑的一股洪浪,摧枯拉朽地奔涌著,釋放著! 聞聲而來的狼組隊員顯然注意到了這一切,他抬起弓弩,欲瞄準,然后射殺這個帶著頭的,高舉著手電的男人。 然而,他還沒扣下扳機,迎面而來便是一股尖釘編織成的鐵雨,如馬蜂一般蟄刺在他的臉上,瞬間將他的兩只眼睛統統打瞎。 他很幸運,這打在他臉上的二十來顆尖釘居然沒有一個是致命傷…… 于是他蜷縮下身子來,雙手捂著刺猬一樣的臉慘叫著,哀嚎著。 后面跟上來的幸存者沒有時間將他從路中間挪開,他們一人一腳,一人一腳踩在他的小肚上,每一腳下去,都踩得他猛吐一口血。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那象征性的抽搐也沒有了。每一腳踩在他身上,就像踩在一包水泥上一般,感受不到任何異樣…… 注意到的當然不止他一個隊員,其他那些沒有持弩的隊員還沒有反應過來,李光啟和程墨便已經從他們快速擦肩而過了。 他們舉起手中的棍棒和砍刀,試圖攔截這些逃跑的囚徒。可是舉起的武器再也沒了絲毫的威懾作用。這些難民不顧一切地奔跑著,不管誰被擊倒,都絲毫無法震懾他們。 他們以無法阻擋的勢頭逼近上來。 他們伸出雙手掐住這些暴徒的胳膊,喉嚨,身體,將他們掀倒,奪取他們的武器,把只剩下骨頭的拳頭杵進他們的嘴里,用發黃了生著牙垢的松動了的齒撕咬他們的喉嚨,把他們湮沒在踐踏之中…… 他們跟隨著高舉起手電筒的李光啟。這光明明平淡無奇,卻格外地耀眼。千萬森嚴的高樓和崗哨仿佛都在這光面前讓開道路。 期間,也有被亂弩射死的難民,他們也有人倒下,跌倒在黑暗之中,死去,看著那光離自己漸行漸遠。 但這一次,卻沒有一顆心再倒下了。 不管死了多少人,他們都始終無比賣力地追隨著,雙目映射著那手電仿佛也在發光。他們追隨高舉著心臟的丹柯,他會帶領他們逃離黑暗森林! 就是前方了。 這么多人,不能再走來時的坑道,需要有更寬敞的出口。李光啟進來之前已經留過一手,他專門借到了幸存者聯盟之中為數不多的爆破炸藥…… “大家都壓低身子!” 眼看著還有二十米,李光啟牙一咬,狠狠地按下了手中的按鈕…… 正面戰場,幸存者們陷入了空前的苦戰。雨下大了,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便是,喪尸暫時不會很快過來;壞事就是,他們面對狼組將更加吃力。 燃燒瓶的火焰很快就在搖曳之中熄滅下去了。沒有了火焰,被整得狼狽不堪的重裝步兵們終于看到了反擊的機會。他們抖落掉身上燒焦的殘渣,提起盾來,向幸存者們的陣型逼近…… 不一會兒,幸存者這邊的傷亡便快速加多了起來。吳烈鋼的牙咬得愈來愈近,他只能祈禱李光啟快些帶著難民們出來…… “哈哈哈!終于讓我等到這場雨了!所有人,殺!殺他個片甲不留!” 城頭上的鄧晨安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這笑聲就像戰鼓,鼓舞了士氣傾頽的重裝步兵們。他們每個人的體能仿佛又重新變得充沛起來,手中的盾牌似乎都不再沉重。 狼閣上的巨弩也開始動作了,陷入纏斗的幸存者們靈活性明顯下降,給了這些笨重殺器們難得的可乘之機。 每一次沉重的弓弦繃響,長達一米多的大箭落入幸存者的隊伍之中,總是能直接貫穿一面車皮盾,把盾連同著持盾的人釘在一起。 看樣子,取得勝利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老大。” “嗯?回來了,叛徒呢?”鄧晨安笑著問道,他的欣喜真的難以掩蓋。 執行小組的隊長一開始還有點猶豫,但他說話依舊很利索:“秦默、老鼠,以及弩手三名,普通隊員七名,帶領叛徒陳善絲從西門逃離。這種天氣喪尸行動遲緩,我們已經將摩托備好。” “不必了。” 鄧晨安抬起了望遠鏡。他果真看到,西邊有一隊若隱若現的攢動的人影,在變得密集起來的雨幕中愈加模糊。 他將望遠鏡放下來,聲音中不知是不是也有一絲微弱得不易察覺的哀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還有,一分鐘前,難民區發生暴動,已經……” “轟!” 石破天驚的一聲巨響砸碎了整個黑夜。這響聲實在是太大,以至于震得所有人耳膜疼痛。 鄧晨安忙調轉望遠鏡的方向,他看到狼組東側的城墻冒起滾滾的濃煙來。可是,這個地方明明沒有任何的易燃物…… 濃煙之中,那耀眼的白光如同星辰一般,驅散聚攏而來的黑暗。一個人跑出來了…… 是李光啟! 即使看不清他的臉,但鄧晨安在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記住了他跑動的姿勢。這種頻率的步幅和前后揮甩手臂的幅度,是他所獨有! 緊隨其后的難民們也出來了。 他們人山人海,越過被炸塌的森嚴監獄一隅,追逐著光狂奔出去。他們狂奔在開闊的水泥地上,丹柯終于帶領著人們沖出了黑暗的森林,狂奔在希望的草原上! 只是這片草原,卻依舊不安全。 “難民們出來了!所有幸存者現在全力掩護難民們!脫離戰斗,傷員都撤下來!馬上用防御陣型!” 吳烈鋼抄起放在身旁的鐵皮喇叭,用平生最大的音量高聲吶喊道。所有的敢死隊員全都停下了手上的活,一致地沖鋒到難民們的隊伍旁邊,筑起一道防線,掩護手無寸鐵的他們撤離。行動相對遲緩的重裝步兵難以跟上他們的腳步。 不遠處,傳來由遠及近的汽車引擎的轟鳴聲……是程雪!她開著一輛用防水布遮擋著左側車頭的小轎車,來這里尋找她的哥哥了! 她看到程墨就在那高舉著的手電旁邊,持著一面幸存者遞給他的用汽車門所改裝的盾牌,正在向這邊快速靠近…… 他也看見自己了,他沖她招了招手。 再有三十多秒,他們就要成功逃離開這片開闊的場地了。不少跑在前面的似乎是找到了隊伍中的自己的親人,淚流滿面地相擁著。意識到自己被欺騙的鄧晨安咬牙切齒地將望遠鏡摔在地上,踩了個稀碎…… “所有重弩,瞄準手電光,給我打!” 他們已經跑到廢棄汽車群附近了。 漆黑之中,致命的箭簇對準了那個高舉著希望之火的年輕人,那個無畏的丹柯…… “嘣——嘣——嘣——” 李光啟幾乎是感覺到一陣芒刺在背。這種極其強烈的危機感,仿佛是下一秒就會招來雷劫…… “光啟哥!危險!” “咔、哧——” …… 那一刻,仿佛一切都已經定格。 一切的光熄滅下去,照亮人們彼此臉龐的是跳動著的血。 萬物無雨。 只有血降下…… 程墨擋在李光啟面前,他還僵直地保持著持盾的姿勢,即使血沫從他的嘴角溢出。 三發弩箭全部穿透了他所持的車皮盾,又進而戳穿他的身體。 一支把他持盾的右手和盾牌釘在了一起。 一支穿透了整個右大腿,把大動脈和腿骨一并打得粉碎…… 一支穿透了他的左肺。從后背透出的箭支,距離李光啟的胸脯,僅剩下不到半米…… 程墨倒在雨里。 李光啟顧不上哭,也顧不上吶喊。他不由分說地拖拽著程墨,淚和吶喊和雨交織錯落在臉上,涂亂了他的表情。幾個靠得近的人立馬過來一起拖拽,他們很快離開了重弩的射程…… “哥!” 程雪撕心裂肺地狂奔過去。 …… 雨還在下著,他的臉龐在淅淅瀝瀝的雨中變得逐漸冰冷。程墨疲憊地笑著,他每喘上一次氣,都帶出一口粘稠的血沫來。 程雪崩潰了。 在雨的哀曲里,她伏在他的身上,失聲痛哭起來。 為什么要走得這么著急?為什么…… 不等我長大呢? “好meimei……你哭干啥……”程墨吃力地笑著,攥著她冰涼如玉的手。 “哥哥這不是遵守諾言,死在你跟前了嗎?” “嗚嗚嗚!……哥……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大妹夫,大妹夫……” “我在!”已經控制不住情緒的杰布也一下子跪在程墨身邊,一把一把地抹著淚。 “我們家雪兒……因為這個脾氣,一直沒有中意的人。我走了,你要好好地……好好地保護著她,聽見沒?” “你放,放心!我一定會的!”杰布用力地點了點頭,寬大的手掌使勁擦著臉上的雨和淚。 “呵,呵,一言為定……” “哥!哥!不要!” 再也沒有那寵溺,溫和,無比耐心,甚至略帶欠抽的聲音回應程雪的哭聲…… 吳烈鋼已經呼叫了另一部分幸存者——他們早早地就在城市地各個角落找到了可駕駛的汽車,一直在待命。現在,他們正在驅車以最快的速度向預定的集結地趕來。 “程雪,振作起來,要走了!” 李光啟嘗試將這個看不到表情的小姑娘拉起,可是她沒有回答李光啟。李光啟愣住了,他第一次在程雪眼中看到這種充滿殺氣的目光。看著逐漸畢竟的狼組重裝步兵,程雪行至那輛小轎車面前,掀開了左側車頭的防水布。 在那不起眼的防水布下,隱藏著的是一只巨大的木桶。在這桶中,塞滿了數不清的特制煙花彈,密密麻麻的……足足二百七十支! 它們對準了氣勢洶洶的狼組鐵騎們。 “走?” 程雪的音調微微上揚。暴雨撕碎她的淚水,讓她的笑顯得愈加恐怖。防水火機的焰苗在風中狂舞,將復仇女王的臉龐映亮。 “嚓——次次次……” “大家快撤開!” “嘶嘶嘶……” 不等李光啟招呼完,程雪已然點燃了車中的那一小截引線。 下一秒,就只有復仇的火龍從這不起眼的桶中蜂擁而出,將天地間的一切統統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