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那遲到的告白
“老大?” “呵呵,好久不見。” 鄧晨安笑著擺了擺手。看門的弩手這次沒有遲疑了,他忙打開那一道又一道繁重的門鎖,將那扇阻擋了無數喪尸的大門推開。 沉重的大門,為歸來的遺棄者們敞開,整片厚重的夜仿佛都在他面前敞開了。秦默看了看那扇門,又看看鄧晨安,帶著隊伍走了進來。而就在這短短不到幾分鐘的時間里,秦默回來的消息已經迅速像野火一樣燎遍了整個整個狼組。 他回來了,那個曾經的秦默又回來了! 在他的面前迅速就聚集起了一大批人,其中,奮力擠開人群,擠到最跟前的,自然是驚愕、惱怒的森鐮——他的指甲油都沒來得及抹完,一聽見“秦默”這兩個字,就全然沒有了化妝的性質。 “怎么,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這次,秦默可不再忍氣吞聲了——他沒有小辮子,這次出去唯一的損失就只有兩個重裝步兵,和被狩獵喪尸盯上的姚完而已。 在面對被尸潮圍攻的情況下,能保存如此高比例的有生力量,在狼組巡搜隊歷史上是極其罕見的。 “我,我問你,姚完呢?你們隊長姚完呢?”森鐮用顫抖的手指,指著秦默身后那些隊員的鼻子,同樣在顫抖的聲音中滿是不解。 “死了啊。讓一群成精的喪尸拿磚頭拍死了。” “胡說!” 森鐮居然氣得跺起了腳,其他圍觀的人群的臉上也皆是不解和懷疑。 他氣得怪笑了起來:“你連慌都不會撒了,誰見過會扔磚頭的喪尸?嗯?我問你們,你們見過嗎?難不成喪尸還會有組織地……” “撲——” 不等森鐮說完,秦默身后那個個頭高大的重裝步兵已經將一大團東西丟在了跟前的水泥地上。 是喪尸! 除了鄧晨安,其他人無不嚇得向后連連退后。這頭喪尸表面上與其他喪尸相比并無異樣,可若細細看,就會發現它身體表面的皮膚相對完好,顏色更紅,而肌rou也變得更加緊致。 “報告老大,我們都見過了,險些被這些成精的東西包了餃子。如果沒有默哥,我們都活不下去!” “對!沒有默哥我們都活不下去!” “你,你們……” “好了,都閉嘴。” 鄧晨安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充滿威嚴的聲音打斷了所有的聲音,但那雙炭球般的眼睛卻分明是瞪著森鐮。 森鐮自知理虧,也不再吭聲了。 “秦默,這次你表現得很好。” “很好?老大,我有件事要問你。”秦默毫不避諱鄧晨安的目光,左手一松,那手中的黑旗便倏然地滑落出去,掉落在地上。 “聽姚完說,帶隊出去,對我下手,是經過您同意的?”這一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當然是我同意的。”鄧晨安的回答,同樣出人意料,“不然,我怎么名正言順地提拔你呢?” 他淡然一笑。 “現在,所有在場的人聽好了。經過了今天這檔子事,秦默什么水平你們應該心里都有數。不要再質疑我的決定了。我即刻起恢復他的隊長職位,你們誰有意見?” “沒有意見!” 一致的高呼聲,將森鐮繚亂的發絲和死灰般的臉湮沒在高漲的情緒之中。秦默對他昂起了頭,那是那是在向落敗的對手宣示自己的勝利。 “秦默,你的住所,我一直給你留著。你可以回去了。既然姚完回不來了了,其他人的去留自便,跟著哪個隊長都可以。” “老大,還有一件事。”秦默走上前,用那雙狼一般的眼睛繼續壓著森鐮的頭。 “既然現在陳善絲也是隊長,我們兩個的交流應該不必再受某些下等人的監視了吧。” “當然。” “很好,謝謝老大。那我就先回了。” 交談結束。鄧晨安披上紅色大衣,又向狼閣的方向走回去了。秦默也往方向截然相反的,他的住所走去。 “秦默。” 鄧晨安停下來,說道,他沒有回頭。同樣的,秦默也停下來,沒有回頭。 “這次,別讓我再失望了。”鄧晨安血一般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 “吱呀。” 門推開了,看樣子電還供著,燈泡也能拉開。發電機的電彌足珍貴,這樣的房間在如今也算是奢侈品。 可房間里卻空蕩蕩的,誰都沒有。沒有老鼠,沒有陳善絲,就仿佛這座城市還在這里,可卻沒有多少活人。 那是,那個人影……善絲! 秦默發了瘋似地沖到里屋,剛剛興奮起來的他卻又很快失望下去。 原來……只是件掛在衣架上的衣服啊。自己也真是有點敏感過度了。 “默哥。” “你回來了啊,怎么這么晚?” 倒是老鼠的聲音,令秦默的心稍稍變得不那么空虛了一些。以前每天的這個時候,老鼠外出放風都會回來。而至于他會去哪,沒有人知道。 他靠在門邊,正朝秦默發著笑,笑得秦默有點糊涂。 兩人都不是愛笑的人,可這會兒看著老鼠笑了,秦默也笑了。 “怎么,樂成這樣?” “默哥,你可是欠了我一個人情呢。”老鼠說著,讓開了身子。而從門外漆黑的無際的夜中,也有一兩根同樣漆黑的絲飄入屋內…… 秦默的眼睛直了,他幾乎說不出…… 不,不是幾乎,他已經說不出話了。 那是陳善絲。 她明顯也忙了一天吧,臉上還帶著幾分倦意,正打著瞌睡,有些小情緒地沖老鼠抱怨:“有什么事嘛,一回來就把我叫過來……” 而當她看到屋里的秦默時,眼睛也是直了。 秦默回來以后就沒停下腳步,直接往屋走,所以也沒來得及洗臉或者換衣服。他身上與喪尸搏殺留下的那些血跡還在,臉上也因為多次翻滾和撲倒,蹭了不少泥灰。傷痕累累的手握著同樣傷痕累累的刀,站在這整潔的屋中,有一種滄桑的錯落感。 老鼠沒有回答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隨后便出了屋,將門輕輕關上。 現在,屋子里只剩下這兩個人,和秦默手里的刀。 “當——” 刀也滑落出去,掉落在地上。秦默并沒有刻意地松手,好像是刀自己不愿意當電燈泡,這才掙脫了秦默的手,給他們營造二人空間。 好吧,那這樣…… 確實就只有這兩個人了。 小時候偶爾在陳善絲家陪她寫作業,也是只有兩個人,和現在一樣。雖然她在班里是班長能挺起半邊天,可她——怕鬼。 “回來了啊,沒少受傷吧……”陳善絲說著,可那雙眼睛卻不知道該看哪,就是始終落不到秦默身上。 不知怎的,回憶與現實相疊,童年與末世一色,一切的一切仿佛陳舊的畫卷,一下一下地沖擊著她的淚腺。 明明,明明就沒什么好哭的。 為什么,還是忍不住哭出來了呢? “小陳……” 秦默怔怔的,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他的步伐實在是有些踉蹌,就像一個大病新愈的病人一樣。陳善絲下意識地往后靠,可后面就只有墻了…… 她一下子靠在墻上,秦默則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比她高半個腦袋,就像小時候一樣。 他也憋不住了,眼眶里打轉起滾滾的熱淚來——外人如果有幸看到,那將是轟動整個狼組,包括鄧晨安在內的大新聞:秦默自加入狼組的那天起,就從未掉過眼淚,從未。 他是優秀的殺戮機器——在外人看來,也僅此而已。 但他其實不是。 “對不起。” 他終于可以說出這遲到了近三個月的話。一直以來,礙于森鐮的眼線,他從未敢在陳善絲面前流露出一點對她的關切,只是變本加厲地虐待,讓她在狼組眼中顯得像個私人奴隸,不需要被懷疑。 現在不需要再顧慮了,一整個晚上,老鼠都會替他們守在外面,謝絕一切人員靠近。 秦默真的哭了,如果說剛才是掉眼淚這種級別,那么他現在便是真的在放縱地哭,自由地哭,毫無束縛的哭,臉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在宣泄著這些年來他的痛苦。 他真的哭了,像個小孩子似的,就算哭相難看也絲毫不在意。 他伸手,想要抱住她,可手剛伸出去,卻僵直在半空中,沒有勇氣觸碰到那瘦小的身軀。 不,不會的。 他知道,這不是她矯揉造作。她一直以來就是這樣一個幼稚得有些倔的人,他非常明白。她總是堅守著自己的價值觀,就像堅守著落滿枯葉的陳舊院子,哪怕一想起這些,梅花就會落滿南山。 自己已經吃過人了,已經是做了她無法原諒的事情。她是不會接受自己的。他明白 陳善絲不停眨巴著模糊的淚眼,她搖著頭,卻又在點頭,她的手也下意識地抬了起來,抬得越來越高,秦默也不動彈,只是站在她的面前,乖乖地,等著她將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多大的人了啊,還哭。你看,你臉都花了。” 她將秦默臉上的淚,和那泥灰還有血漬一塊抹消干凈。秦默的淚下浮出一絲笑容來,那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多少年來的第一抹笑容。 可是…… 可是我…… 陳善絲還是搖了搖頭。她低下頭,胡亂抹了一把眼淚,便要轉身沖出屋外。不行,我,我…… “陳善絲!” 她邁出去的腳停住,便動不了了。那只蒼勁有力的大手,將她的手腕握住。 她扭過頭,她看到淚眼朦朧的秦默,雙腮抖動。 “我喜歡你!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但我秦默還是喜歡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會變成不同的人,干不同的行當,用不同的模樣活著,然后愛上同一個你!” “謝謝。謝謝……” 陳善絲將右手疊在秦默的手上上。兩個人的心跳在一同跳動。淚水打進指縫之間,融進時間停止的夾縫。 “感謝你能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那一頭黑得純凈的柔發融入同樣純凈的黑夜,融進純凈的夜的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