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突圍二
太陽悄悄地升高,在萬云的簇擁中登上天穹的頂端。 此刻,它像一位的國王,無情地俯瞰著自己死去的國土。 臥室內,何津擦了擦額頭冒出的細汗,繼續麻利地將手中剪裁開的舊床單纏結實——在她的面前,是一條由舊衣服、床單、被子剪裁捆綁而成的繩索。 這條繩索太長了,足足有十余米長,占據了大半張床。五彩繽紛的,各種顏色的衣服、床單都有,如一條折疊起來的彩虹。 在她制作繩索的的同時,一邊的李光啟和戚衛光兩個人則奮力拉拽過每一段繩索,確保它們全部足夠結實,可以承擔每個人的重量。趙國強也在客廳忙活著,照著戚衛光外套的樣式,給三人穿在最外面的衣服都貼好內襯的雜志,以增強面對喪尸的防御力。 制作繩索是一項漫長而繁瑣的工作。每一塊布料怎么剪裁不會浪費,怎么剪裁可以保證最大的拉力上限,都要精細地考究。只要有一處瑕疵,花在整條繩索上的努力便會前功盡棄。 他們必須在每一處,都拿出百倍,千倍的信心。 好在做這種東西是何津的專長。經過幾乎是一上午的不懈努力,繩索終于大功告成。看著自己的大作,何津滿足地叉著腰,向李光啟挑了挑眉毛:“怎么樣?十強手工up主的手藝不錯吧!” “那是那是!老婆大人真給力!” 李光啟連連點頭答應。別看何津是個女子,捆出的繩索卻是兩個男人合力拉扯都拽不開! 趙國強那邊也完事了,遞進來三件貼好雜志的沖鋒衣。雜志緊貼在大衣內側,向外凸出隱隱約約的輪廓讓這件簡陋的防裝顯露鎧甲的有力。 紙作鎧甲有著悠久的歷史,可追溯到一千多年以前,直到晚清依然活躍在戰場上。李光啟家雜志或期刊很多,每本大約八九十頁左右。三本雜志疊裝在一起,就能成為相當優異的護甲。 除了反復受到攻擊的耐久度問題,紙甲的性能毫不遜色于鐵甲,甚至比鐵甲還輕便許多!不只是遇上喪尸,如果萬一和匪徒之類的人的發生了沖突,這樣的防護也會有非常大的保障作用。 穿上衣服,拿好武器,再背好待填充滿的背包,呆在房間中的每一秒都顯得更加焦躁不安。 窗戶打開,李光啟將床單的一頭緊緊纏在床腿上,又往桌腿上捆一圈,最后綁在衣柜上這才安心地將這條修長的繩索由窗戶釋放下去。 透過大敞開的窗戶,整個小區的狀況一覽無余。 喪尸于小區中游蕩,那些種在路邊的綠植也染著斑駁的血跡。幾截被啃斷的尸體仰躺在空曠的廣場上,敞開的腹腔里已然尋不到心臟或脾臟,就連喪尸也不屑去啃咬。 停車場也亂成一鍋粥,奔馳,寶馬,小轎車,面包車,不論先前有多高貴的名牌血統,此刻已經全部淪為了毫無用處的廢鐵。它們相互沖撞、重疊、擠壓,直到摞成一座鋼鐵的墓碑。 該出發了。 李光啟不再去注視樓下的一片狼藉,一個主意卻悄然藏進了心底。他正欲走向窗口,卻被何津一把拽住了手。 回過頭去,那如星辰般明亮的雙眸中閃爍著不舍的目光。李光啟也拽著她的手,卻只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何津苦澀地笑了,她輕輕將手撒開。 “光啟,早點回來。” “嗯!” 李光啟背過身去,不再與那雙眼對視。 第一個自告奮勇下去的是戚衛光。趙國強默許了,似乎他已經知道不需要擔心對方。 樓房外壁,戚衛光雙手抓住繩索,兩腳踩墻,有條不紊地往下移動。繩索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李光啟的心也跟著來回晃動,生怕出了什么事。 但他的心很快就放下來了,因為他發現戚衛光的身手比自己好了太多。 即使與自己見過的正規軍人所采用的攀爬方式不同,但他的動作卻很熟練,自始至終臉上都不曾有緊張或是害怕——仿佛他本來就是活在天上一樣。 真是難以置信,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趙國強趴在窗邊看著,也是滿臉的震驚,那雙棕褐色的眼瞳久久不能平靜,對方的動作比他預想的還要流暢許多。 小區內喪尸肆虐,貿然空降必定會被撕成碎片。李光啟之所以全然不怕喪尸的威脅,正是因為這處地帶的巧妙性。小區總體上分為內外兩個區域,中間一道修長的紅磚圍墻把這兩片天地隔離開來。圍墻很高,至少有四米,散落在小區里的喪尸絕無可能隔著墻發現他們。 而臥室窗口所對的地方恰好就是是圍墻,墻邊僅有一排綠植。一樓沒有窗戶,墻體與樓體形成只有兩人寬的窄巷。一直到十多米外的拐角處出了小巷,才是真正開闊的廣場地帶。 事發突然,附近也并沒有別人。喪尸自己是摸不到這里來的。 李光啟觀察發現,它們似乎會有意地減少不必要的活動,不會在未發現獵物的時候作幅度過大的游蕩。 “光啟哥,繩索夠結實,一個一個下沒問題。” 戚衛光沖五層的李光啟小聲吆喝道——其實他的聲音并不大,只是看上去很賣力而已。 李光啟點點頭,示意他繼續下降,自己則豎起耳朵,聆聽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他已經快下到三樓了,敏捷的身手讓戚衛光看上去似一只猴子,于鋼筋水泥的森林間穿梭自如。看樣子再給他一分鐘左右就…… “噔噔噔——” 不好! 李光啟已經聽到了,兩層樓的間隔掩蓋不了那種可怕的暴戾。二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愈發快速地在向窗口處逼近。 只有不到五米的距離了! 他忙將半截身子探出,想告訴戚衛光有情況,可是一切都為時已晚。因為他看到,一截爪子已然伸出了半開的窗戶…… 就在這時,令李光啟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戚衛光左腳發力一踏,整個人便向右側閃去。與此同時,右手順勢抄出掛在腰間的菜刀,他借著搖擺的慣性一刀斬在那條胳膊上——布滿了大小潰爛傷口的胳膊受到這一記猛擊,頓時血流如柱。 喪尸憤怒了,它伸出腦袋,露出一頭凌亂的長發——是個女尸。它想要伸出雙臂抓住他,卻因為身體重心不穩先一步向樓下快速墜去。 可是這個高度畢竟只有二層樓,六米不到! 喪尸并沒有頭朝下直接摔死,而是摔斷了一條胳膊與一條腿。它抬起腦袋了,就要用那充溢著污血的喉嚨發出死亡的嘶吼。 毫無疑問,以那尖利的聲音,不出十秒就足矣把整個小區的喪尸招引到樓下! 計劃有變,李光啟忙想招呼戚衛光先上來,卻被接下來的一幕所震驚:就在繩索蕩到最高處的那一瞬間,戚衛光居然撒開手,以一個極快的速度向地面落去。 他雙手緊握著菜刀,直直瞄準那女尸的頭顱,整個身子都化作一道模糊的迅影! “嘣!” 只聽見一聲開山般的悶響。 從天而降的刀刃積攢了戚衛光整個人的重力勢能切入女尸的頭顱之中,將它整個腦袋都劈成兩半。 鮮血飛濺,將锃亮的刀刃染紅,昭告著勇士的第一滴血。 以如此不要命的攻擊方式將威脅解除,戚衛光本身當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反饋。強大的反作用力明顯震得他胳膊生疼,菜刀也不由得脫手,鑲進女尸的身軀里頭。 而他同時采取了極為專業的落地緩沖的姿勢,以側翻滾來把落地的垂直重力勢能轉化成了水平方向的動能。再加上身子本來就輕,這么一摔居然沒有什么大礙。 只是看他一個勁揉屁股,想必也摔得不輕…… 最讓人擔心的當然是墻那邊的喪尸,它們剛剛已經因為響動變得躁動不安。 所幸,出于圍墻的遮擋,它們只是齊刷刷地向這邊看了一眼,在未發現有任何活物而且未聽到其它聲音后,又逐漸恢復了打盹的模樣。 李光啟心里的一塊石頭驟然落地,他沖地面的戚衛光伸出了ok的手勢: 沒有危險。 轉眼間,趙國強也緊隨其后下去。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使已經兩鬢斑白,軍隊出身的他仍然有著過硬的心理素質與不錯的身體素質。再加上戚衛光已經清除了沿途的一處危險,所以他的動作不僅更加穩重,也快了許多。 穩穩地往地上一躍,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令李光啟目瞪口呆。 合著……現在就自己一個人沒下去了? 李光啟又沖下面看了一眼。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卻被奇怪的心理作用無限拉長,如同萬丈深淵。 光啟哥, 我在底下接著你,你別怕。 戚衛光沖自己比劃著,一向不曾有什么情感波動的臉居然也冒出了一種興奮和譏諷。趙國強則從背后取下戈來,警惕著巷子盡頭的拐角處可能出現的喪尸。 何津的笑也略顯尷尬:“光啟,你如果怕的話……” “別,別說了。” 李光啟深吸了一口氣,還是縱身出了窗口。高空的冷氣刺激得他一個勁地發抖,他只得把雙眼閉住,一點一點地往下挪。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很好!已經成功挪動十厘米! 底下看到這一幕的戚衛光臉頓時僵住了,許久,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 十多分鐘過去了,李光啟總算是慢慢騰騰地挪到二樓。冷氣一股接一股地吹過來,簡直吹得他腿肚直抽筋。他果真似一只笨拙的老虎,吊在繩索上瑟瑟發抖…… 老天爺并不給面子,空中飄舞的一個黑色塑料袋順著風飛來,不偏不倚正好套在了他的頭上。 天咋黑了? 恍惚間手一松,李光啟向地面飛速墜去…… “砰——” 一聲悶響傳來,李光啟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做五體投地。 “光啟哥,咋樣?能聽見我說話不?” 戚衛光在一旁拿刀背戳著他的胳膊,語氣里還有一絲擔心,好像生怕他摔傻了似的。 “我……沒,沒事。” 片刻之后,李光啟揭開了罩在臉上的塑料袋,臉上活脫脫寫著生無可戀四個大字。他從地上爬起來,感覺胳膊骨都快摔散架。 不過也好,比起繼續墨跡地完成最后的兩層樓,這樣一來反而省了不少事。反正本來距離地面也只剩兩米不到了,何苦擠牙膏一樣一點一點再往下爬呢? 三人各自cao起武器,小心翼翼地前進著。戚衛光與李光啟靠前,以防止綠化帶里突然躥出喪尸來;趙國強斷后,作為長武器的戈在牽制方面有更好的效果…… 已經走到拐角,整條路都是安全的。 三人對視片刻,默契地點了點頭。趙國強向外探出頭去,密密麻麻的喪尸多如牛毛,令人看一眼都忍不住會吐出來!臨近還有一只喪尸,正聾拉著腦袋背對他,像打瞌睡般,腦袋時而垂下,又時而抬起。 它是在休息? 果然,連喪尸也違背不了自然規律啊。 趙國強火速探出長戈,挑在那喪尸的脖頸處,又卯足全身的氣力往回一抽拉,便割下一顆血淋淋的腦袋來。 這便是戈最詭秘狠毒的一擊,也是為什么古代持戈的士兵會被喚作“勾兵”。 那顆頭顱在地上骨碌碌滾動兩下,看到了與自己對視的三個人。它還想張開嘴嘶吼兩聲,卻又遭一記沉重的啄擊刺穿眉心,終于徹底斷了氣。 “現在我們附近暫時安全,但這么多喪尸也是不可能正面突圍的。要怎么辦?” 收了戈,趙國強回過頭去問其他兩人。戚衛光只是沉默不語,又恢復了先前的淡漠;李光啟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從身后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粗糙而堅硬的淡紅色長方體來…… “你們看這是啥?” …… 戚衛光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 “板磚?” 趙國強也疑惑地撓撓頭。 “小戚,從這你能不能看到墻外頭的那一堆車?” “能,看得清清楚楚。” 戚衛光揉了揉眼,這里與通向外面的鐵柵欄門,以及大大小小撞在一起摞起來的一堆車之間正好成一條直線,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布滿了斑駁血跡的大小車輛。 那差不多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 難道…… 他也眼睛一亮。 “你拿這塊板磚,懟那堆車,越遠越好,最好砸中最上面那輛。能行嗎?”李光啟沖他挑挑眼睛,將手中磚塊遞給了他。 “沒問題。” 戚衛光掂量掂量手中磚頭,又瞄了瞄十多米開外的那堆廢車,掄出磚頭去。 “噗——” 第一磚沒有砸在車上,只是將臨近的一頭倒霉的喪尸當場擊倒。其余喪尸聽到動靜旋即抬起了頭,四處張望無果,便再一次垂下腦袋去。 被砸到的喪尸癱在地上抽搐著,嘴中吐出含糊不清的音節,聽上去居然能品出些惡毒,仿佛是在問候偷襲者的祖宗。 見沒砸中,他明顯有些喪氣。李光啟又撿起一塊板磚,示意他再試一次。 戚衛光繼續掂著板磚,小臂陡然發力,繃起一圈青筋。 中! “嗖——” 磚塊飛舞,在空中劃出一道有力的弧線,向廢棄的停車場飛去…… “啪!” 這一次砸中了! 磚塊砸在車堆頂端那輛小轎車的引擎蓋上,清脆的碰撞聲恍若雷霆! “烏拉烏拉烏拉!” 徒遭猛擊,小轎車疼得叫喚起來——算是走了大運,這輛車的警報系統居然還完好著! 尖銳的警報聲打破了死寂的平靜,在窄小的小區中不停回蕩。 整個小區頓時躁動了起來,連大地都在微微顫動。李光啟示意另外兩人不要出聲,又將身子壓低。 只見多如牛毛的喪尸自內區廣場向著外區的響聲來源蜂擁而去,一波接著一波,黑壓壓的如同潮水一般!三個人都被嚇了一跳,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但如此大量的喪尸還是讓每個人的五臟六腑都在猛烈翻滾——起碼有幾十只,上百只也有可能! 無數只喪尸前仆后繼,像餓漢見了面包一樣瘋狂地向門外擠著。寬敞的大門似一處泄水口,一點一點,將這龐大的尸群泄光…… 太陽微微歪斜了腦袋。 十多分鐘后,再沒有腳步聲傳來,最后一頭喪尸也跑到大門的那頭去了。 “走!” 李光啟見狀立刻壓低聲音,與其他二人一齊向相反的方向快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