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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令嘉道:“別裝傻,好歹給人當了這么多年的徒弟,何掌門的性子我還是知道的。姜橈那件事丟人的很,他肯定恨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怎會還特意把所有的人都叫過來公開訊問?” “其間你幾次給他施壓,他也沒說什么,肯定是你們之間提前就說好了。” 景非桐搖了搖頭,不知道是無奈舒令嘉太聰敏,還是覺得何子濯這個人不行:“我答應幫他修復你們門派當中一樣壞掉的法器,你應該知道,就是三尊司命鼎。” 舒令嘉詫異道:“那玩意竟然壞了,你會修?很厲害嘛。” 景非桐笑道:“雕蟲小技,唯傍身爾。” 舒令嘉也笑:“那雜念叢生劍的劍譜,也是區區薄禮,不足掛齒咯?” 景非桐真是愣了,欲言又止,然后看著舒令嘉,表情幾番變化,終于忍不住嘆氣,說道:“今天怎么回事,你方才干什么去了,或者……吃了什么?居然把我的老底揭的干干凈凈,這是在報復嗎?” 舒令嘉笑著回道:“你看破別人是狐貍的時候,就應該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景非桐失笑,同時頭腦飛轉,想著舒令嘉這樣問了,是介意還是不介意,自己應該怎么說才妥當。 大概是看見了舒令嘉和何子濯關系的演變,他也就對此格外緊張,總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做了什么讓舒令嘉不喜歡的事情,那么他也會像那樣毫不猶豫地決絕離開。 景非桐道:“我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那劍譜已經有一半在你手里了,你既然有所領悟,下半卷我留著也沒什么用處,再說兩塊玉放在一起,也有療傷的效果,分開就沒用了。當時我怕你多心,所以就悄悄放在了劍鞘里——這些事都不是故意要瞞你,只是沒什么好提的。” 舒令嘉目光一閃,微微笑著,道:“是么。” 景非桐轉過頭來看他,見月光澄凈,水波蕩漾,交錯映在舒令嘉的臉上,襯得他眼眸流光溢彩,宛若含情,唇邊微帶薄笑,并沒有什么不悅之色。 景非桐心里一松,忽然便覺出了一絲甜意,抬手指著旁邊的小河,說道:“這里人少,我去把花燈放了罷。” 他心情好起來,連聲音都輕快了一些,快步走過去,將那盞狐貍燈放在水中,又走回到舒令嘉身邊,兩人一起看著狐貍在水波上慢慢地飄走了。 景非桐伸了個懶腰,笑道:“良辰美景,月照平江,今夜的景色真是不錯,希望它也能飄得遠些,看的多些。” 舒令嘉笑了笑,卻沒接他的話,只是道:“那兩塊玉放在一起,也有清心凝神,緩解心魔的作用。你自己不用么?” 這是他恢復人身之后,頭一次跟景非桐提到心魔的事。 像到了景非桐這樣地位的人,他身上的每一個弱點、軟肋,自然都不能輕易地表現出來,為人所知,心魔的事也只是在小狐貍面前才顯露過,因此舒令嘉之前也沒有直接問過他。 景非桐道:“我不需要。這心魔也算是跟我相伴多年,我都習慣了,只要平日里的情緒起伏不會太大,就沒什么所謂。” 什么叫平日里的情緒起伏不會太大呢? 大概就像舒令嘉剛剛見到景非桐時他的樣子,站在街頭璀璨的燈火中,周圍人流熙熙攘攘,他的目光卻靜如凝淵,無波無瀾,無喜無悲。 舒令嘉到現在也清楚地記得,景非桐那一日心魔發作,自己跑回去看他,兩人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曬月亮。 景非桐說,他每一日都活的像同一日,無悲無喜,無憂無怒,人生蒼白的如同一幅沒有聲色的畫卷,悲與歡,生與死,仿佛都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 可是—— 舒令嘉低聲道:“不是這樣的。” 景非桐回眸道:“嗯?” 舒令嘉道:“人活著總得有個活著的樣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在意呢?你也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你明明也會喜歡喝酒,也會感嘆落花易謝,水流長東,愛看月亮,聽到有趣的事情會開懷大笑,難道這些不都是你在意的事情,不都是你在人間好好地活著嗎?” 他的語氣極是篤定,說的理所當然。 景非桐才一怔,想說什么,卻似是噎住了,心中一時生惑。 舒令嘉所說的,點點滴滴盡是尋常事,卻仿佛一下子把他帶入了一個帶著煙火紅塵的夢里,轉身望去,已是人間。 他瞧著這個人,竟一時移不開眼,忽聽舒令嘉道:“我是和你說,所以一定要好好找到根除心魔的方法,聽見了沒有?你笑什么?” 景非桐下意識道:“我笑了嗎?不是你在笑。” 他說完一抬眼,卻發現舒令嘉眸中映著的自己,唇角彎彎,眉目生輝,原來真的是笑了。 沒有意識到,只是因為自然而然地有種難以抑制的喜悅萌生,新鮮的如同第一春雨過后,那初生青草上的清涼香氣,清淡而緩慢地漫溢開來,絲毫掩飾不得。 * 等到景非桐和舒令嘉總算回了南澤山時,已經是后半夜了。 景非桐一直把舒令嘉送到他的院子外面,才道:“那,我回去了?” 舒令嘉倒是了無牽掛,轉身就走,邊走邊背對著景非桐揮了揮手。 景非桐看著他的背影,尚未挪步,舒令嘉忽然又倒退兩步,轉了回來,問道:“對了,我還沒跟你商量,你打算什么時候進秘洞,明天晚上行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