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雪兒低下頭，她覺得這樣說，自己的確很不應(yīng)該。

    “但人就是這樣。”段譽道，“每天世界上會死很多人，你不可能對每一個都傷心，這就是現(xiàn)實。”段譽垂下眼眸微微一笑，“會對所有生命包含善意，平等，寬容，推己及人，真誠以待，大多數(shù)來講，與他們無關(guān)的人，很難引起他們的情緒。”

    “……”

    “所以，其實你jiejie是什么人，你心里有答案的，我們還是來說說，你真正的問題，”段譽道，“你的jiejie，是不是真的該死。”

    上官雪兒扶著欄桿的雙手，一下子握緊。

    “因為，你認識她，她并不是故事里，并不是榜文上，那些讀起來就窮兇極惡的人，”段譽道，“但那些榜文上，看上去窮兇極惡之人，又未嘗沒有父母兄弟，對于他們來說，他也未必是一無是處。”

    “我”

    “但你還是覺得想不通，是不是？”段譽側(cè)頭過來。

    上官雪兒愣愣的看著面前的荷塘。

    “我可以同你說實話，”段譽道，“如果我當時在，我會努力保護你的jiejie不死，因為她坦白事情真相，并且還說出了紅鞋子的事。——但她意外死了，我也松了口氣。”

    上官雪兒呼吸一滯，“為什么？”

    段譽道，“你的jiejie，不會就此安分。”

    “當我答應(yīng)你的時候，就代表，將來需要由我來保證，上官飛燕不再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段譽道，“你可以當做交易，因為我希望你成為大理人，希望可以更順利的將珠光寶氣閣收歸大理國庫，但上官飛燕將來會不會再逃掉，再東山再起，再傷害別人，這樣的風(fēng)險，我作為大理國儲君，做了選擇，這個選擇我其實并不能確定是對，還是不對。”

    上官雪兒抿抿嘴，她的確沒有辦法保證這一點。

    “你有沒有想過，世上為什么有死罪？”段譽問。

    “因為殺了人嗎？”上官雪兒道。

    “很多國家，都會有這樣的一條律令，允許將犯了死罪之人，編入軍隊的先鋒當中，同樣是殺人，如果他在戰(zhàn)場上，殺死其他國家的人，可以立軍功，免罪甚至可以做官。”

    “但其實，無論什么人，都總免不了一死的。

    “用死亡來懲罰一個人，到底是否有意義呢？畢竟，死亡就是結(jié)束不是嗎？結(jié)束了，完了，結(jié)束了的人，也不會再有后悔、懺悔、也不能無法對過去做的事補償，如果殺了人，那么被殺者，也不可能因此復(fù)活，從這樣來說，處死，根本不會帶來任何有益處的東西。”

    “啊？那為什么還會有死罪呢？”

    “所以，死罪存在的最重要意義是，安定活人的世界。”

    “在宋國，死罪需要大理寺復(fù)審，刑部詳復(fù)，審查院詳議，在大理，死罪必須經(jīng)過國主親自簽名，但實際上，它任然存在冤枉，縱使大家心知肚明，無論多么復(fù)雜的程序，都不能保證每一個死罪之人該死，但還是不會廢除它。”

    她的神色平靜得有些深重，帶著神圣的深重。

    “死，往往不僅是懲罰，還是遏制，還是威懾，還是安慰，江湖上的人，總是輕生重死，而人總是固有一死，但死絕不是可以輕易下定論的。”段譽道，“我的答案你不會喜歡，而且無論你的jiejie過去是怎樣的人，你都可以為她傷心，為她哭，這沒有什么不應(yīng)該。”

    上官雪兒突然響亮的抽泣了一聲，她這些天，除了剛剛看到j(luò)iejie死去的時候，她一直都沒有哭，現(xiàn)在卻放聲大哭，稀里嘩啦。

    直哭了半個時辰，然后哭睡過去。

    等她睡著了，段譽總算是松了口氣。

    “魔音入耳啊這”她轉(zhuǎn)過身，花滿樓就站在她身后不遠，神色帶著悲傷，“那什么，”段譽道，“我才警告了這丫頭，要自己照顧自己，結(jié)果這下雪天的，她就在這睡著了，也不怕受了風(fēng)寒。”

    花滿樓會怎么想呢？

    在她親口說死罪不可免過后。

    段譽對自己的嘴快，略有些懊悔。

    花滿樓等會兒不會轉(zhuǎn)身就走，再也不理她了吧。

    她其實最喜歡花滿樓的，就是他活得純粹，百花樓終年不閉門，迎接需要幫助的任何人。

    任何人。

    這是一件幾乎無法想象的事，但他就是一直這樣做了，他能一直這樣做下去，并且有足夠的寬容接受一切結(jié)果。

    段譽突然有些灰心。

    當她意識到，自己擁有，能決定人生死的權(quán)利和力量過后，她決定慎重的使用它們，但不是不使用。

    她永遠無法成為花滿樓那樣的人，她會權(quán)衡利弊，會對利益作出選擇，她并不是出于心善留上官飛燕一命，而是因為她想要得到上官雪兒。

    獨孤一鶴還活著，她自然不可能直接就吞掉大金鵬王朝，所有的錢，但如果上官雪兒成為大理人，那么事情就不同了。

    她是大金鵬王朝唯一活著的王族。

    她并沒有花滿樓想象的天真單純善良，她她是大理國的繼承人，是政治生物，她會有為大理的利益做任何事，包括背叛自己。

    其實，花滿樓本來會發(fā)現(xiàn)這一點，只是，這個時機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第五十四章

    她當然能察覺花滿樓的到來，但是話說到那時候，她還是選擇繼續(xù)說下去了。

    這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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