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刀劍相撞引起的煙塵散去，本一臉興奮之色的妖怪們瞬間換上無比震驚的神色。

    總大將？！

    不光是圍觀的妖怪們震驚了，奴良陸生在看清攔下自己砍向玉章的刀的人是誰后，也是震驚無比，險些維持不住自己的妖怪形態。

    趕上了啊。

    年老的滑頭鬼收起刀，扭頭看著身著金紅色火焰緩緩降落的沢田綱吉，一向處變不驚的眼眸中也不覺滑過一絲訝異。

    他倒是沒想到，這孩子竟然還擁有這樣的力量。

    看著那莊重威嚴、焰浪逼人的火焰，滑頭鬼不禁在心中感嘆。

    明明流動這罪惡的鮮血，卻擁有最神圣的火焰。

    奴良組的大妖小妖看到總大將平安歸來都迫不及待湊上前，冷眼旁觀玉章戰敗丑態的式神看到沢田綱吉連忙趕上前，把人翻來覆去查看有沒有再受傷。

    有那個人的幫助我怎么可能會敗？

    對了是還不夠玉章顫抖的手緩慢伸向掉落在一邊的魔王的小槌，嘴里面不停念叨著，仿若陷入魔障。

    這把魔王的小槌，只有當我立于父親的尸骸之上時

    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力量！

    玉章猛然跳起身。盡管百鬼之畏的突然消散讓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虛弱狀態，然而妖怪深處絕境之時的爆發依舊不容小覷。

    他直直沖向空中的隱神刑部貍，手中魔王的小槌在黎明初升的日光照耀下發出泠泠冷光。那雙已經陷入瘋狂的猩紅色眼眸中折射出來殘忍無情。

    什么？！饒是見多識廣的滑頭鬼總大將也沒有料到，早已處于必敗之局的玉章竟會生出如此瘋狂的念頭。然而慢一步的反應讓他們根本攔不住將利刃對向自己父親的玉章。

    電光火石見，出現在妖怪們眼中的不是從天而撒的大妖之血，而是一瞬間光芒蓋過朝陽的金紅色火焰。

    金紅色的火焰向外擴散，形成了一道最堅固的屏障，哪怕是最強的魔刀魔王的小槌都被死死擋在外面，無法突破半分。

    見此變故，早已見過這樣震撼人心的火焰的幾個妖怪連忙把目光投向依舊被式神死死保護在里面的沢田綱吉，對方似乎也在為這樣的變故感到震驚。

    嗯？等等？

    沢田綱吉在這里，那擋在玉章面前的人又是誰？

    忽然反應過來哪點不對的妖怪們又連忙把目光移回。此時火光漸漸散去，漆黑如鴉的斗篷翩飛，靠近領口處的金色掛飾在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那人有和沢田綱吉相差無幾的容貌，金色的頭發在火光和朝陽的光輝下更是璀璨耀眼。

    金色幽靈趁著玉章愣神的一瞬間翻過手腕，一把奪過玉章手中的魔王的小槌，修長筆直的大腿微微曲起然后狠狠一蹬，生前長年經過訓練的爆發力即便是四百年后成為類似幽靈的存在也依舊不減，一腳把玉章踢得砸回地面。

    和狼狽落地的玉章不同，金發幽靈動作優雅不慌不忙落地，甚至還輕輕拍去了斗篷上無意間沾染到的灰塵。

    反應過來的年輕滑頭鬼連忙把人按住，彌彌切丸雪白的刀刃直直停留在玉章上方，刀刃反射出來的光更是把玉章的臉映襯得猙獰丑陋。

    金發幽靈小心翼翼把魔王的小槌交給自己的后代，金紅色的眸盯著地上狼狽不堪的玉章，淡漠的眸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憐憫。

    這個家伙早就被魔王的小槌侵蝕了。

    和沢田綱吉現在拿著刀皺著眉頭的感覺一樣。剛一拿到這把刀，耳邊仿佛有萬千冤魂在哀嚎。那是被囚禁在地獄深處的靈魂遭受酷刑時的凄厲哭喊，是被困于阿鼻的怨靈發自深處的怨恨。

    他們的火焰不自覺纏上破舊的刀身，金紅的火焰逼退席卷而上的怨氣戾氣，保護自己的主人不受魔刀的影響。

    然而沒有死氣之炎的玉章呢？被這刀引誘，被怨氣污染，變得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同伴。

    這樣的人是注定無法成為首領的。盡管持有這把有天下霸主之稱的刀也不過是一時的榮光。

    哇！快躲開快躲開！小妖怪們驚叫著四散跑開。巨大的貍貓從天而降。

    你這個大蠢貨！隱神刑部貍將自己最心愛的兒子捧在掌心，舉起另一手眼看就要朝玉章砸去，嚇得不少妖怪閉上了眼不忍直視。

    真是個笨孩子

    然而那只握緊的拳頭最終還是沒有落下。

    隱神刑部貍看著手心里的小兒子，緩緩把那只手藏到懷里，慢慢伏下身請求滑頭鬼的原諒。

    請您開恩。

    隱神刑部貍的話語中藏著不易察覺的苦澀。他也曾是心高氣傲的四國之主，如今卻為了自己心愛的兒子放下尊嚴，低聲下氣請求曾經好友的寬恕。

    請您原諒小兒。

    奴良陸生沉默地把彌彌切丸收回刀鞘，算是默認不再追究。

    等一下！

    沢田綱吉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貍貓父子，引來了眾妖好奇的眼神。

    這把刀

    他舉起那把來自地獄的魔刀，Giotto也順勢抬起手。兩股金紅的火焰糾纏著張牙舞爪撲向刀身，原本雪白的刀身在大空之炎難以想象的高溫下微微發紅，卻詭異的沒有化作鐵水滴落。

    隱隱約約有黑氣從近乎破碎的刀身上溢出，整把刀隨著黑氣的溢出而微微顫抖，就像是刀在悲鳴。

    這是在干什么啊

    聽到納豆小僧的疑問，饒是以見多識廣為名的滑頭鬼大將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們難道是在凈化這把刀嗎？他也只能如此猜測。

    他們也確實是在凈化這把魔刀上纏繞的數不清的冤魂。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最為澄澈純凈的火焰是這來自地獄的氣息最害怕的東西。那是比陰陽師的靈符，比雪原最寒冷的風雪，比地底最熾烈的火焰還要純凈無暇的存在。

    那把曾經威風赫赫的魔刀在這樣的火焰的熾烤下，盡管外表沒有多大變化，不過是破碎的刀鋒略微暗淡，但是在場的幾位大妖都能很明顯的感覺到那把刀，已經失去往日的威力了。

    這還真是神奇啊

    年老的滑頭鬼看著在火焰里淬煉的魔刀，目光復雜。

    然而正當眾妖都以為四國之爭終于告一段落時，卻是異變突生！

    啊??！救、救命啊

    被父親捧在手里的玉章忽然發出凄厲的叫喊，紫黑不詳的氣流從他的身體里涌出。

    父親！救我

    玉章發了瘋似的掙扎。他體內似乎有萬千蠱蟲不斷啃噬他的心、他的肝、他的骨、他的血。密密麻麻的疼痛隨著血液流遍全身，深入肺腑。更可怕的是他的靈魂都仿佛被這樣的疼痛感染，仿佛靈魂都在這不知怎么回事的疼痛下支離破碎。

    他突然想起來在他得到那把魔王的小槌之時，那個紫色身影告訴他的話。

    你想要得到這把刀？可以啊，反正這把刀對我用處不大。

    不過使用這把刀，是要付出代價的。

    玉章一開始并不以為意，魔王的小槌帶來的絕對的力量讓他沉迷，眾妖的追隨吹捧讓他逐漸迷失自己。

    他現在忽然想起來，在他拿走這把刀時，那個人臉上意味深長的，仿佛計劃得成的笑容。

    你騙我！你騙我！

    那種疼痛并不劇烈，卻讓他難以忍受。玉章瘋狂抓撓自己的身體，尖銳的指甲把自己的皮rou抓得鮮血淋漓。

    隱神刑部貍著急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想要上前阻止，卻被被疼痛折磨到幾乎神志不清的玉章狠狠抓了一爪。

    玉章看不到現在他的模樣，然而其他的小妖怪卻看得膽戰心驚。

    玉章的身體現在已經浮腫，紫色污斑慢慢在他的臉上、手上浮現。他的眼睛因為過度充血而變得血紅一片，污斑連成一片，還能隱隱約約看到幾乎要被撐爆的血管。

    這是怎么回事？

    年輕的滑頭鬼震驚的看著模樣大變的玉章，下意識把目光投向已經變得黯淡無光的魔王的小槌身上。

    和震驚不知所措的妖怪們不同，古老的式神們看著幾乎看不出原樣的妖怪，面色沉重。

    這是代價哦，綱吉大人。

    小白輕輕蹭了蹭背過臉不忍看到這一幕的沢田綱吉，尾巴輕輕纏住沢田綱吉的腳踝，想要安慰自己的新主人。

    他向這把刀借用了力量，現在是這把刀向他討債的時候了。

    不，與其說是這把刀在討債，還不如說

    聽到小白的話，沢田綱吉卻微微愣神并不是聽不懂小白的話，而是不知道為何的突然而來的呆愣。

    再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不知何時與GIotto的眼神對上。金發祖先眼神平靜，略帶探究的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把沢田綱吉看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才悠悠轉開視線。

    【是這樣啊】

    第19章

    玉章以堪稱凄慘的模樣死去他死的時候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猙獰丑陋的紫色rou塊堆在一起，在朝陽的照耀下反射出詭異的光芒。血管鼓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皮rou的約束，把骯臟腥臭的血噴的滿地都是。

    父親救我

    這聲音嘶啞難聽，就像是破舊的風箱被強行拉動發出的刺耳轟鳴，甚至于聽清楚那個巨大的rou塊到底在說什么都是一件費力的事情。

    這樣的變故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的事情。在場的妖怪誰都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發展，而即便是有能力遇見這樣的發展，他們也束手無策。

    隱神刑部貍焦急的看著眨眼間就被撐得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兒子，想要伸出手觸碰安撫小兒子的情緒，卻又怕這樣的舉動會加速兒子的死亡。

    一旁古老的式神們在看到異變的一瞬間就明白了玉章必定的結局，沉默背過身，即便是他們再見到那樣悲慘的一幕也會不忍。

    金發的祖先貼心捂住了棕發少年的雙眼，不讓對方看到接下來幾乎注定的悲慘一幕。

    玉章或者說是紫色rou塊已經發不出聲音了。身體像是要爆炸了一樣疼痛，血液在血管里翻滾沸騰，已經有細小的血管受不了這樣強大的壓力爆裂，他深紫色的皮膚上密密麻麻流滿了細微蜿蜒的血痕。

    這就是代價嗎

    然而他已經沒有再去思考或者詢問的機會了。rou塊終于承受不住那樣的壓力四散爆裂開來，反應不及的小妖怪們不可避免的染上一身血污，有些女性妖怪已經因為這樣恐怖的場景尖叫起來。

    和狼狽躲避的妖怪不同，已經早有準備的式神們默不作聲撐開一道妖力組成的結界，安安穩穩把沢田綱吉保護在里面，Giotto也張開自己的漆黑披風為后代擋去一絲一毫殘忍畫面，半點血腥都無。

    眼見親愛的兒子在自己的面前化作血塊，隱神刑部貍悲鳴一聲，絲毫不管滿地血污拼命想把兒子的遺體拼湊在一起。

    他不恨任何人。這一切的緣由都是由他的兒子引起，遭受如此惡果也是他的兒子自作自受。然而見到此景，作為一個父親也難免會感到悲痛。

    似乎是理解隱神刑部貍現在的心情，滑頭鬼只是長嘆一口氣默默帶著自己的百鬼離去，另一邊的小白等妖也在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仍舊在悲鳴的隱神刑部貍，沉默離開。

    新生的初陽已經升起，這場聲勢浩大的戰斗終于落下帷幕，然而本該是眾妖歡喜的勝利卻莫名讓整個組的氣氛都變得低糜。

    不過這些和奴良陸生倒是關系不大了。妖怪們灑脫不羈，同樣的忘事也快。在他昏迷兩天醒來后組里還是一樣的熱鬧嘈雜，小妖們鬧騰到幾乎讓人心煩的地步。

    不讓他心煩的還有一點

    所以為什么他們會今天來啊？！

    正準備參加慶功宴的奴良陸生在聽說自己那群不消停的同學來訪，整個人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吩咐自家的妖怪們藏好，不痛不癢被某些頑固的家伙諷刺了一下，奴良陸生端端正正做好看著面前十分興奮的同學，幾乎要繃不住臉上的笑容。

    啊，奴良君似乎已經沒事了呢。

    棕發少年清朗的聲音突然鉆入耳中，奴良陸生下意識對上那雙蜜色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造成的錯覺，那雙蜜色的眼眸里像是裝滿了瑩瑩星光。笑意凝聚在那雙眸子里久久不散，就那樣順著微風飄進奴良陸生心里，不知不覺間他的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

    他扭頭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初夏的陽光略微有些刺眼，照在身上遠不是春日那樣溫煦柔和，而是帶著點點火辣。

    嗯。已經沒事了呢。

    年輕的少主聽到自己這樣回答，心中因為大戰而暗自埋下的陰郁就那樣莫名其妙的，仿佛是被這樣的溫度蒸發掉了。

    再也找不到蹤跡。

    ****

    貧乏枯燥的校園生活在氣溫日漸升高的夏日里更是讓人煩躁。不過好在期末將近，期末考在早就因為假期而躁動的學生們的千盼萬盼中終于來臨，為這不算平靜的半學期劃下句號。

    啊沢田綱吉生無可戀的看著自己的期末考卷，卷子上幾乎遍地開花的對勾和最上方慘不忍睹的分數讓他簡直要懷疑人生。

    夏日的燥熱可不能成為他考不好為自己開脫的理由小白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在給他一個香袋之后陽光駭人的溫度就和他似乎絕緣。即便是要出大量汗水的體育課沢田綱吉也能感到全身清涼。

    所以這果然還是因為他真的是很廢柴吧？！

    棕發的少年暗搓搓決定把這張試卷藏到某個鬼畜小嬰兒絕對找不到的地方。

    陰陽師的宅邸也終于不再見之前的清涼冷寂，這段時間他的式神伙伴也越來越多。容貌姣好，大氣穩重的天后，不知道為什么特別關照他幾乎到事無巨細程度的姑獲鳥，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的座敷童子，還有好多好多形形色色的式神。

    但是很顯然清十字清繼在無數次錯過妖怪的情況下尋找妖怪的勢頭仍然不減，即便是頂著巨大的太陽也要把他們這些無辜的同學拉入這場加入尋找妖怪的行動，著實把那幾個同學嚇得不輕。

    好在他們遇到的妖怪奴良陸生和沢田綱吉足夠把他們解決，就算花開院柚羅沒有參加這些亂七八糟的活動清繼他們也不會受到任何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