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第33章落水之后 顧穗兒被江錚撈上來后, 所有的人都齊刷刷地圍過來, 大少奶奶聲音都變了, 喊大夫叫丫鬟的, 老夫人和大夫人也扔下一切匆忙趕過來。 顧穗兒在眾人的簇擁中, 被放到了一個軟床上, 又被江錚和另一個侍衛(wèi)一起抬著安置到了聽竹苑。 暖和柔軟的錦被蓋上來, 身子覺得好受多了,她茫茫然地躺在這里,心里回憶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老夫人的手顫抖著攥住她的手腕:“穗兒, 你可不能出事兒啊,你若有個萬一,我這可怎么給阿珩交待!” 大夫人和兩位少奶奶也都是滿臉擔(dān)憂, 安嬤嬤更是從旁團團轉(zhuǎn)額頭都要冒汗了。 顧穗兒望著她們, 她想說她沒事的。 不過嘴唇動了動,發(fā)出的聲音卻十分細弱。 沒辦法, 她只好努力擠出一點笑來安慰她們。 旁邊的老夫人看著她那明明小臉蒼白毫無血色, 竟然還在努力地笑, 一下子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這可真真是作孽, 這次昭陽也太無法無天了!這么懂事的穗兒, 怎么遇到這種事!不行,我得去找皇上說去!” 正說著間, 大夫來了,于是大家扶著抹淚的老夫人讓開。 那大夫診脈許久后, 倒是說沒什么大礙, 只是這次落水,怕是受了寒氣,需要好生補著,再開些安胎藥來給顧穗兒吃。 又是開藥抓藥的,又是大家伙圍著她看護,亂糟糟的一片,顧穗兒覺得疲憊,抬起手撫摸著肚皮,感覺著小蝌蚪在里面輕輕地動著。 平時小蝌蚪是一個好動的孩子,小手小腳踢騰得厲害,還需要把那小腦袋或者小屁股的在她肚皮上拱。 不過今天,也許是小蝌蚪知道她被嚇到了,竟然格外溫柔,那動作就像蝴蝶輕輕扇動翅膀飛過她的肚皮。 她閉上眼睛,漸漸睡去。 ************************* 夢里睡得并不踏實,光怪陸離,許多景象在身邊旋轉(zhuǎn),一會兒是淡色金光籠罩著她,一會兒是冰冷的河水將她吞沒。 一會兒,她又再次坐在了那輛來時的馬車上。 一路的顛簸,風(fēng)塵仆仆,奔向這個遙遠而不可知的陌生地方。 而就在無盡的顛簸中,她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模糊茫然,眼前仿佛蒙了一層霧,霧漸漸散去,她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她想了想,到底是進了侯府還是沒有,到底是醒了還是夢中? “三爺……是你嗎?” 這話問出去后,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可怕,像是砂石摩擦發(fā)出的,很難聽。 身邊的男人半晌沒有回話。 長時間沉睡而導(dǎo)致的眼睛模糊感逐漸散去,迷霧撥開,她看到了眼前的人,果然是蕭珩。 蕭珩正端起旁邊的一個碗,俯身過來。 “喝了這個。” 顧穗兒聽了這個,忙就要撐著身子起來。 蕭珩沒有讓她起來,而是取來了一個錦枕,墊在她頭下。 當(dāng)他俯身過來抬起她腦袋的時候,她能感覺到他大手上的溫柔力道,妥帖輕緩。 蕭珩讓她側(cè)躺在那里,便重新拿起碗來,取出湯羹喂她。 就著他的手吃了,那粥滑入口舌中,是紅棗稀粥,軟糯香甜。 她抬眼看他。 “嗯?”蕭珩的又舀了一勺,遞到她唇邊,不過顯然看出,她是有話要說的。 “安嬤嬤呢?”她低聲問道。 他竟然親自喂自己,有些受寵若驚,也不太自在。 “你想讓安嬤嬤喂你?” 蕭珩望著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被她這樣一看,她便心亂了。 “還是勞煩三爺喂吧……” 她并不知道很能琢磨他心思的人,不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以及那日他在親嘴時說的話,她隱約感覺到,他既然要喂自己,那自己便不要再去找安嬤嬤的。 果然,在她說了這話后,蕭珩的神色稍緩,端著碗,拿著湯勺,一下一下地喂她,動作輕柔熟練,和他那冷清的面相并不太相符。 這讓她有些意外,本來他是那種會教自己背什么一劍光寒耀九州的男人家,并不指望他能懂得女兒家的心思,更不指望他會做出這么體貼的事兒來。 一小碗粥喂完了,蕭珩將那碗放在桌上,安嬤嬤無聲地進來,收拾過了,又回話說:“剛吃了粥,按照大夫的吩咐,再過半個時辰吃藥。” 蕭珩頷首,安嬤嬤低著頭退出去了。 蕭珩幫著顧穗兒取出了身子底下惦著的枕頭,讓她繼續(xù)側(cè)躺在榻上。 顧穗兒一直沒吭聲,柔順地任憑他擺弄。 躺平后,她凝視著他。 蕭珩為她掖好了被角,一抬頭只見顧穗兒用清澈安靜的目光望著自己。 一瞬間突然想起了許多,譬如九月里湛藍的天,比如深山里汩汩的清泉。 日出日落,世間輪回,有許多事物在變幻,可總有一樣,你一回頭,她還在那里,靜謐無聲,卻歲月永恒。 蕭珩在這一刻忽然有一種錯覺,這個女人會用這種清澈柔和的目光看他一輩子。 一輩子有多長。 蕭珩垂下眼,淡聲道:“我以前曾經(jīng)這樣喂過一個人。” 顧穗兒聽得,隱約感覺這是一件天大的事,不過此時她剛剛睡醒,心里卻是平靜得很,意態(tài)闌珊間竟然絲毫沒有驚詫,只是低聲問道:“嗯,然后呢?” 蕭珩笑了下:“后來她去世了。” 顧穗兒怔了下,再看他時,只見那黑眸低垂,柳葉冷眉間透著說不盡的蕭條和惆悵。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個男人身上感覺到這么強烈的情緒。 她想問他,那個人是誰,不過卻又覺得,他應(yīng)該不會說的。 彼此默了片刻,倒是蕭珩先開口了。 “你身上覺得如何?可還泛冷?” 顧穗兒躺在那大紅繡枕上,小腦袋輕輕搖動了下。 “不冷。” 吃了一碗那粥,她肚子里暖和,身子也覺得舒服多了,就連喉嚨也沒有了開始的干澀嘶啞。 蕭珩抬起修長的手,落在她的額頭上,探了下額溫,并不覺得燙,一時又伸手到被子里,摸了摸她的肚子。 肚子里的小蝌蚪,適時地動了下。 “他可能是嚇到了,現(xiàn)在不像之前那么愛踢騰,反而愛拱。” 也不知道是小屁股還是小腦袋,就是圓滾滾地在她肚皮上拱起來一個大包。 蕭珩也摸到了,rou乎乎的。 他沉默地摸了片刻后,抬起眼來,看她。 “你嚇到了嗎?” “我……”顧穗兒搖頭:“我不害怕的。” 在最初落水的時候,她是嚇到了,可是后來那種泛著光的暖融感讓她很舒服,她覺得自己是被保護著的。 之后,江錚就出現(xiàn)了。 蕭珩的手握住她的。 他的手修長,將她嬌軟的手指頭根根攏在手心里:“給我說說你落水的事。” “嗯……”顧穗兒點頭,一五一十地從泛舟開始說。 “當(dāng)時安嬤嬤和晴月本來是護著我的,不過晴月在我左邊,安嬤嬤在我右邊,公主過來和安嬤嬤說話,公主身邊的宮女就把安嬤嬤擠開了。公主湊過來和我說話,我就感覺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 顧穗兒經(jīng)歷了這一場大災(zāi),睡了這么一大覺,現(xiàn)在腦袋里還不太靈光。 不過她約莫知道,公主是想害自己,或者說,是想害自己肚子里的小蝌蚪。 “落水后,我開始很冷很冷……”顧穗兒說起當(dāng)時的經(jīng)歷,只覺得身體好像重新陷入了那種冷,她眉尖微微蹙起,出神地回憶著當(dāng)時的情況。 “……好像是光,圍著我,我覺得自己不太冷了,不但不冷,還暖和,我當(dāng)時心里也不怕了,我覺得自己不會死。” “就在這時候,江錚過來了。我一看江錚就認出他來,他拉著我往上游,把我給救出來了。” 蕭珩無聲地望著她。 江錚救了她,這他是知道的,他還知道她上了岸后,嘴里一直呢喃著江錚的名字。 他垂下眼,淡聲問道:“那是什么光,是江錚帶了什么放出的光?” 顧穗兒想了想,搖頭:“不是的,和江錚沒有關(guān)系,江錚是后來才出現(xiàn)的。” 她努力地思索了下這個問題,最后猜道:“這讓我想起了那天的太陽……” “太陽?”蕭珩擰眉,疑惑地望著她。 經(jīng)歷了這一場驚險,又昏睡一場后,此時的她柔軟地躺在那里,秀發(fā)掩映間一張小臉兒泛白,白得幾乎透明。 像握在手掌心的白玉。 “嗯……”顧穗兒只好繼續(xù)和蕭珩說,說起那天的太陽來,做了一個什么什么樣的夢,以及那太陽如何如何進到她的肚子里。 “這到底是哪天的事?”蕭珩神色有些異樣。 顧穗兒看他這樣,也是心里有些意外,只好努力地回憶了一番,最后終于想起來。 “就是因為昭陽公主的事進宮那一天,我睡著了,夢到我坐在窗臺前,太陽竟然從天上落下來,跳到窗子里,鉆到我肚子里去了。” 蕭珩聽到這話后,擰眉半晌沒言語。 顧穗兒安靜地打量著他神色,此時的他神情中透著她從來沒見過的嚴肅和清冷,好像在思考一個多么重要的問題。 這樣的他,讓她覺得有些陌生,所以她什么都沒敢說,只是躺在那里等著他。 過了一會兒,蕭珩終于道:“這兩件事,太陽和水中發(fā)光的事,都不可以告訴任何人,除了你我,誰都不能說。” 顧穗兒連忙點頭:“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只給你說過的。” 蕭珩看她點頭的時候,稚嫩細白的小下巴在紅色錦被上一點一碰的,精致動人,又有著說不出的乖巧,軟糯得像個小貓兒一般。 他抬起手,摸住那下巴,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 手底下的女人睜大眼睛,無辜地望著他。 他順著那下巴,他伸進了錦被里,閉上眼睛,一路凹凸起伏,最后來到了肚子上。 當(dāng)年太宗皇帝之母耕種于南山之下,忽一日困倦,睡于田埂,卻夢得朝日入腹,之后有孕,便為太宗皇帝。 她的夢……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而就在蕭珩陷入了沉思之中時,顧穗兒卻臉紅耳赤不知所措的。 她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突然就握住了她的下巴。 他那手平時看著修長好看,可實際上籠罩她下巴上,這才發(fā)現(xiàn)那手真大。 他的手捏著她的下巴,就好像在把玩一樣。 她渾身緊繃,瞪大眼睛看著他,想著難道他又要和自己親嘴。 可是自己才喝了粥,是不是嘴巴里會有點味道?他會不會發(fā)現(xiàn),會不會嫌棄自己? 正胡思亂想,他的手就開始往下了。 顧穗兒這時候看都不敢看他,只敢盯著錦帳頂子,所有的心神都專注在他那雙手上。 誰知最后,他的手停駐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不動了。 她有些期待,有些害怕,眨眨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卻看他臉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三爺……”她羞愧難當(dāng),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又有點期待,小小聲地喚了一句。 “嗯?” 陷入沉思中的蕭珩,抬眼望她。 四目相對,她臉上騰得紅了,像火燒云。 蕭珩微微擰眉:“是不是受寒高熱了?” 說著,竟然伸出手來再次碰了碰她的臉頰。 顧穗兒癟癟嘴,搖頭,再搖頭。 她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真得想多了。 蕭珩低頭看她那委屈樣子,卻是誤會了。 他略顯沁涼的手緩慢地滑過她柔膩精致的臉頰,眼眸瞇起時,口中卻是淡聲道:“誰要害你,我會讓他們給一個交待。” 聲音本是平淡至極,卻在最后兩個字時,尾音上調(diào),陡然泛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