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的巖壁上嵌了夜明珠，一條小路引向深處，那里傳來了隆隆水聲。

    浮元一時(shí)懵了，“這里是……”

    渠末一聲不吭，越過了浮元，直接沿著路往前走。

    鎖鏈拖曳在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音，浮元連忙拽起鏈子，也向前走去。

    響聲越來越大，水汽也越來越重，地面很快就全濕了。

    路到盡頭，一道飛瀑直下，向上看不到源頭，向下只見深淵。

    “原來是山的里面。”渠末恍然大悟，當(dāng)初他正是沿著河尋找允國的入口，遇到漩渦陷進(jìn)這里。這水一路落到地下，在錯(cuò)綜復(fù)雜的暗流中，他失去了方向，好不容易游到水面，已經(jīng)在昆吳山的腳下。

    從這里應(yīng)該能出去，渠末胸中燃起一股希望。

    水聲太大，浮元拉扯鎖鏈大聲問道：“你說什么？”

    渠末吃痛回頭，頭一次看到了王驚慌失措的樣子，他咬著牙，硬著脖子向后一扯，浮元反被他拉了過去：“這是出入允國的地方。”

    浮元腳下踉蹌，一頭撞進(jìn)了渠末的胸膛，探頭往旁邊一瞄，背后直冒冷汗，腳一軟，倚在了旁邊溫?zé)岬纳碥|上。

    渠末抿著嘴唇悶笑，也不動，等懷中人緩了一會兒，自己能站直了，又一步越過她向前走去。

    “那里有個(gè)洞口，去看看。”

    “不去！”浮元緊握著鎖鏈，一個(gè)勁地往后退。

    正在這一刻，一陣刺耳的轟鳴從來路傳來，震得人頭痛耳鳴，山體一陣搖動，大小碎石滾落，等煙塵散去，剛才站立的地方已經(jīng)被埋沒在亂石中。

    也許是冢宰最后把入口封了，也許是大司馬的劍氣撞了山。

    “別回頭。”沿著垂直的峭壁有一條一人寬的小道，能通到幾丈遠(yuǎn)的洞口，渠末并沒有過多解釋，蹋上了石棧道，“往前走。”

    隨著山搖，浮元的心砰砰直跳，明明放開手中的鎖鏈就不用跟著走了，卻完全忘了。她提了一口氣，一手扶著巖壁，一手抓著鎖鏈，幾乎被連拉帶拽地進(jìn)了巖窟。

    內(nèi)室十分寬敞，一角塌陷，還有幾顆碎石在滾動，像是剛被震塌的，四面墻體長出了裂紋，中央放置了一個(gè)碩大的青銅巨鼎，兩人都不由地停下腳步，看出了神。

    表面凹凸虬結(jié)的紋樣，是肅穆的獸面，銅鈴大眼，俯視眾生。

    “主上……”洞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無絮。”浮元立刻認(rèn)出了聲音，扯著鏈子跑過去。

    無絮就在巨鼎的另一邊，滿身塵土，袖子掉了一半，手臂正在流血，周圍的地面凌亂地散落著仙果，有的已經(jīng)被壓爛了。

    仙果是無絮常吃的。

    見到無絮，她頓時(shí)想起了冢宰的最后一幕，盡力克制自己的慌張：“冢宰她，不成了。”

    無絮心中一動，當(dāng)日那人威脅他，叫他把王引到她的府邸，說是要避開那門親事，沒想到今日，竟到了這一步。以她的修為，如何能和冢宰對峙，能武力壓制冢宰的只有大司馬。劍修最守門規(guī)，若是殺了妖魔之外的活物，就是死罪……這些都在她的計(jì)劃內(nèi)么。冢宰一走，大司馬若是自裁了，那從小就被護(hù)在羽翼之下的王——

    胸中一陣亂麻的當(dāng)口，從無絮身后的更深處傳來巖石被炸開的聲音，一陣地動山搖，頭頂有細(xì)碎的沙石往下掉。

    “主上！”

    無絮大呼一聲，把王推到一邊，與此同時(shí)，巨大的巖石壓倒了他。

    浮元在猛烈的沖擊中失去了意識，大大小小的石塊不斷砸落，在巨鼎上湊出金石撞擊之聲，尖銳的石子飛蹭過她的臉頰，落下一道紅痕。

    長鏈的一頭第一次握在渠末自己手中，只要幾步，他就能逃出這個(gè)瀕臨崩塌的洞xue，逃離羞辱過他的暴君，離開這個(gè)國度，重獲自由。

    但就在浮元觸地的瞬間，他向前一大步，手心環(huán)在她腦后做了緩沖，隨她一起撲倒，手肘支撐著，把身體當(dāng)作屏障，擋在了她上方。

    嘈雜的聲音漸漸平息，洞窟頑強(qiáng)地保留下來。

    無絮咳嗽幾聲，吐出一口塵土，眼前是幾乎被埋沒的王和為她擋住落石的劍修，由于肩膀用力，鮮血沿著骨鎖處流下來。

    “我還以為，你恨她。”無絮的下半身被死死壓住，掙脫不出，勉強(qiáng)抬起臉，虛弱地說了一句。

    渠末朝旁邊啐了一口，咬著牙支撐著，聲音因劇痛而微微顫抖，“恨，但要她活。”

    無絮一時(shí)不知該說什么，他的眼神堅(jiān)毅、決絕，超越了生與死、愛與恨、親與疏，他曾經(jīng)見過這種眼神，那時(shí)他既害怕又絕望，但此刻，他隱隱覺得，自己或許也有同樣的眼神。

    他一手伸進(jìn)衣襟，輕嘆了兩聲：“好，好。”手指勾出一個(gè)錦囊，朝渠末扔了過去，“里面?zhèn)淞诵┰S丹藥，給主上服一顆，你自己服一顆，保證傷愈如初，剩下的留給主上。”說到這，又覺得說的都是多余，給了他，還管得了嗎。

    渠末側(cè)身，背上堆迭的碎石塊傾灑落地，他坐起來取過錦囊，取出一顆，碾碎了倒進(jìn)浮元嘴里，自己吞了一顆，又把錦囊放進(jìn)浮元的袖袋。

    見他全然沒有一絲徇私的舉動，無絮怔了一瞬，又甩出一物。

    “開鎖的力氣還有吧。”無絮正說著，洞窟深處似乎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昆吳山已經(jīng)不安全了。走，帶主上走！”

    渠末拾起鑰匙，磕磕碰碰地開了鎖，忍痛抱起浮元，起身時(shí)瞥了無絮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巖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