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大廠子弟 第65節
這會兒聽到母親為雙方所做的介紹,她有些好笑地糾正:“媽, 您弄錯啦, 這位同志姓戴,叫戴譽!我們昨天才見過面呢!” 外婆怔愣片刻, 反駁道:“呿,你少作弄人, 你媽我還沒老糊涂!” 她有些歉意地覷一眼戴譽,似是對二女兒莫名其妙的言行感到抱歉。 繼而轉向她強調道:“這位雷同志是受你姐的委托過來送東西的,你姐在信里寫得清清楚楚, 捎東西的同志姓雷。是吧,雷同志?” 何妍微哂,瞇著眼轉向戴譽:“你不是叫戴譽嘛, 怎么又成雷同志了,趕快跟我家老太太解釋解釋,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何家的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 戴譽不自覺吞咽了一下口水。 搓了搓手心里的汗, 他硬著頭皮自報家門:“我確實叫戴譽?!?/br> 隨后還給何家眾人看了自己的工作證和介紹信。 見狀,何妍對著母親聳聳肩:“看吧,我說什么來著!” 她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 只當是父母上了年紀記錯人家名字了。 外公也覺得沒什么,都是老伴一廂情愿地喚人家雷同志,人家小伙子也沒說自己姓雷啊。 這么想著,他便說了:“這小伙子在院門口時就跟我通報姓名了, 說了自己叫戴譽。這不是你自己一個勁兒的叫人家雷同志,鬧了笑話嘛!” 可是,老太太并不這樣想。按照大女兒信中所述,她委托了一位雷同志捎帶東西。然而真正上門的人卻是姓戴的,那信里提的那位雷同志去哪了? 以她對大女兒的了解,對方是絕不可能將被委托人的名姓弄錯的。 安逸日子才過了十來年,老太太在解放前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這會兒覷著戴譽強裝鎮定的神色,她已經滿腦子陰謀論了。 戴譽報了姓名以后,就一直關注著幾人的動靜,此時見外婆露出居委會大媽的同款警惕臉,就心知要完。 果然,接下來便聽她戒備地問:“既然你不是雷同志,怎么是你上門送東西呢?雷同志去哪里了?” 戴譽張口結舌,“雷同志”就在您面前??!我能把自己弄去哪里? “明白人”外公再次上線,他覺得事情很簡單,沒有必要復雜化,主動替戴譽解釋:“也許是雷同志比較忙,才委托這位戴同志幫他送東西的?!比思倚』镒觿倎淼臅r候確實沒打算多留,明擺著是送了東西就想趕快離開的架勢。 戴譽:“……” 盡管他很想順著外公的話,將事情就這樣含混過去。然而他前面已經說了,自己與何大夫和夏露都熟識。撒了這個謊以后,不知后面還要耗費多少腦細胞來圓謊,他有點承受不來啊! 何況,雖然說出來會有些尷尬,但咬咬牙也就過去了,他其實是不怎么介意掉馬的。若不是顧及何大夫的身體情況,他早就自爆了! 想到此處,戴譽輕咳一聲,十分光棍地坦然道:“我就是‘雷同志’。” 何家四口:“……” 外公以防自己理解錯了,又確認了一遍:“你說你就是受我閨女委托,來家里送東西的雷同志?” “嗯?!贝髯u點頭,“這事情說來有點話長?!?/br> 出于記者的直覺,何妍敏銳察覺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會是個很長的故事。于是,先將父母拉到椅子上坐下,才對站在飯廳中央的寸頭青年道:“那你就慢慢說吧。” 戴譽將自己與何大夫認識的經過詳細說了,并強調:“我當時只想著做好事不留名了,何大夫一直問我名字的時候,我就隨口編了一個??墒?,那時誰能想到她會是夏露的mama呢!” 外婆聽了他幫助自己女兒的經過后,神色和煦很多,但還是指出問題核心:“既然你不是故意騙她的,之后說清楚自己叫什么名字就好了,為什么還讓她一直誤會你是雷同志?” 這就很說不通嘛。 戴譽無奈地嘆口氣,又將自己跟夏露的緋聞說了:“那會兒我跟夏露還不怎么熟呢。我上學的時候不愛學習,在學校里又總是調皮搗蛋,再加上高中畢業以后安排不上工作,在家待業了一年,所以在家屬院里的名聲不咋好?!?/br> 外公接話:“年輕人的日子還長呢,也需要時間成長,你現在工作不是挺好嘛?!?/br> 戴譽上前握住外公的手,仿佛俞伯牙遇到鐘子期,鮑叔牙遇到管夷吾,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樣:“您說得太對了!不過何大夫不這么想啊!聽說了我和夏露的緋聞,被氣得夠嗆,要不是被夏廠長攔住了,差點就去找夏露對峙了!” 何娟插話問:“那你跟我家露露到底是什么關系?那個傳聞是真是假?” 戴譽斬釘截鐵地答:“假的?!?/br> 外婆與他們的關注點顯然不一樣,聽說傳聞是假的,她直接問:“那露露拒絕廠長兒子表白的事也是假的?” 戴譽不給老太太留有任何遐想空間,冷酷答道:“是真的。不過廠長兒子現在已經與其他女同志奉子成婚了,國慶前領的證,估摸著明年初廠長就能當爺爺了!” 外婆:“……” 何家人齊齊想,這廠長兒子確實不怎么樣,拒絕了也對。 何娟看他振振有詞那樣,就覺得有貓膩,小聲嘀咕:“既然你和露露的傳聞是假的,跟我姐解釋清楚就好了,干嘛弄得這么復雜?我看你還是居心不良。” “那會兒確實是假的,不過現在不是啦!現在是我單相思!”戴譽笑,“我臨出發前去夏廠長家的時候,還想把事情跟何大夫解釋清楚呢。不過被夏廠長攔了下來,據說是怕被何大夫知道以后動了胎氣。” “那你這名聲得差成什么樣???居然能差到讓我大姐動胎氣的地步?”何娟瞪著眼睛揶揄。 “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著我長得比較俊,在家屬院里本就引人關注。所以,本來沒多大的事,被人傳著傳著名聲就莫名其妙地響亮起來了。何大夫之前連見都沒見過我,就對我有這么大的成見,足可見流言蜚語的殺傷力了?!贝髯u擺出自己也是受害者的姿態。 “你們肯定是無法對我的難過感同身受的!這么說吧,同樣一個人,相貌工作性格完全相同,只差在一個名字上,那待遇簡直天差地別呀。我頂著雷同志的名頭登門時,何大夫對我可熱情了!不但寫了你們家的地址給我,還叮囑我若是遇到麻煩要上門來求助。我被何大夫關心得心里熱乎乎的!可是每每想到她得知我是戴譽以后,那個橫眉冷對的情景,我這心就涼透了!”戴譽垂頭喪氣的,語氣很是意興闌珊。 外婆年紀大了,最看不得小輩露出可憐相,見他蔫頭耷腦的,不禁出言勸道:“我看你這孩子還是不錯的,要不我寫封信給何婕,幫你說說好話?!?/br> “算了,還是聽夏廠長的吧,別影響孕婦的情緒。”戴譽搖頭,“我已經答應夏廠長了,在孩子出生前,我在何大夫跟前就一直是雷同志?!?/br> 當然還是自己女兒身體重要了,外婆見他推辭,便也沒再說什么。 何娟聽了前因后果以后,對這件事的未來走向十分感興趣,她興致勃勃地問:“那你之后打算怎么辦啊?一直頂著雷同志的名頭在我姐面前出現,萬一哪天被人揭穿了呢,你怎么辦?” “嗐,為了讓何大夫滿意,我最近在廠里努力表現,終于爭取到了來北京出差的機會。我琢磨著要是再能考個大學,何大夫肯定更滿意,所以正在積極復習備考呢?!比皇且粋€拼命討好丈母娘的傻女婿形象。 外公外婆都在暗忖,這小伙子恐怕是白費心思了,他們那個大女兒主意正得很,要是真打定了主意不接受他,做啥都是白搭的。 這樣想著,不禁讓二老對他生出了些許憐憫來。 何妍聽了一個精彩的八卦,還有些意猶未盡。她對大姐如何選女婿不予置評,更不知戴譽的人品如何。不過通過前一天的接觸,單從工作能力上來看,戴譽這個人還是值得肯定的。 飯廳里有些安靜,何妍決定幫他打個圓場,遂出言道:“說白了,這就是我大姐家里挑女婿的事。我看小戴跟我大姐還挺有緣的,沒準真能成。咱們就別瞎cao心了!” 說著轉向還皺著眉頭思索的母親,問:“媽,不是說做了蟹殼黃讓我來吃嘛?這么半天了,也不見你端出來,我還沒吃晚飯呢!” “哎呦,瞧我這記性。你等著啊,我去拿來,正好讓小戴也嘗嘗?!蓖馄艑⒋髯u和雷同志的事情擱下,匆匆忙忙往廚房去。 何妍給戴譽遞去一個隱晦的安撫眼神,嘴上卻道:“我媽做的蟹殼黃是一絕,你一會兒也嘗嘗,若是吃著好就帶回去一些?!?/br> 外婆端著一個搪瓷盤子出來,遞了一個蟹殼黃給戴譽嘗,“這是我老家那邊的吃食,我從小愛吃。不過我生的這幾個大多長了北京胃,只有老三和露露喜歡吃這個。你哪天的火車回去?我明后天再做一些,你捎帶回去給露露吃?!?/br> 戴譽接過來咬了一口,覺得就是硬殼的芝麻酥餅,還挺甜,不知道為啥起個菜名。 他吃了一個就沒再伸手,只說了自己出發的時間。 何妍接話:“到時候我給你送到西元大旅社去,免得你還得多跑一趟。對了,你們廠采訪的事有眉目了嗎?” “昨天請青年報的汪記者給我們廠長做了采訪,不過能否登報還不好說?!贝髯u含糊道。 何妍點點頭,等著他接下來的話,卻半天沒聽到動靜。 側頭看過去,發現這小子似乎真的不打算再跟自己爭取一下版面的事情,不禁問:“我看你那天好像挺在意新聞版面的,今天都知道我是夏露的二姨了,怎么反倒沒動靜了呢?” “嗐,公私不能混為一談。我昨天極力爭取機會,那是為了公事。如今知道您是夏露二姨了,又明知提了要求會讓您為難,那我還提它干啥,更不能提了?!边@還是他在宣傳科吳科長身上學到的。當初吳科長明知自己與她外甥是朋友,還欠過她的人情,人家也沒將這點人情搬出來,讓自己去給廠里拍畫報。 外婆安靜聽他們聊工作的事,只覺戴譽這小伙子辦事還是很講原則的,很有一套。 “老三,你們那個采訪就不能給小戴他們留一個位置?”外婆覺得女兒既然主動開口問了,應該就不是很為難,不禁出言幫腔。 戴譽雖然嘴上說著公私分明,這會兒也滿眼期盼地看向何妍。 何妍咽下嘴里的蟹殼黃,不緊不慢道:“版面嘛,擠一擠總是有的,不過我這是一個系列報道,將你們廠加進去以后,版面可能還沒一個豆腐塊大,你們要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商量一下?!?/br> 戴譽滿口答應:“不介意不介意,能登上京城日報,哪怕是個中縫都沒問題。那啥,二姨,你什么時候來采訪?需要提前準備什么資料?我今天回去就與廠長匯報?!?/br> 他昨天問過了,青年報的那個采訪只是看著熱鬧,多半沒什么登報機會。京城日報這邊雖然版面小點,但有總比沒有強嘛,就算只是個豆腐塊的位置,他們這一趟也不算白來了。 “不用提前準備,我這幾天還有別得安排,等我去給你送蟹殼黃的時候,順便跟你們廠長聊聊就行了?!备鲝S的情況他們這些記者都大致了解,去現場采訪也只是走個過場。 得嘞,還是沾了夏露的光,若不是何妍要去給送東西,估計就沒有這捎帶腳采訪的好事了。 跟對方約好了時間,又用照相機給何家人拍了幾張相片,戴譽眼瞅著天色不早了,便與眾人告辭了。 出了何家們,他盤算著再去資本家的后罩院外看看。 不過,此時還不到晚上八點,胡同里仍有不少來來往往的居民。無奈之下,戴譽只能故技重施,走出七拐八繞的胡同,在街面上閑逛了快兩個鐘頭,才在天色黑透以后重新找了回去。 胡同里雖然有路燈,但是光線非?;璋?,木頭電線桿被架得很高,以致只有路燈下是亮堂的,走出兩三米便又是一片漆黑。 戴譽穿梭在寂靜的胡同里,心里有些緊張,這若是被人逮著了,他就真的啥也不用說了,直接交代了吧…… 好在他運氣不錯,而且黑暗確實能讓人莫名生出許多勇氣,他走走停停一路尋到那處青磚外墻的時候,竟真的沒碰上任何一個人。 抻著脖子往那資本家的后罩院里望了一眼,黑黢黢一片。果真如那拉房纖兒的八字胡所言,看房子的老仆根本沒住在這邊。 反倒是對面的院子里偶有三兩咳嗽聲遠遠傳過來。 戴譽借著微弱的路燈光亮,按照記憶中的位置找到寫著門牌號的那塊青磚。 剛從包里翻出“作案工具”,打算起磚呢,突然聽到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兩人說著話就往自己的方向走來了,隱約還有手電筒晃動的光線。 戴譽心里突突直跳。 臥槽,不會這么倒霉吧…… 居委會的同志們居然還要白班夜班兩班倒嗎? 第50章 隨著兩人的聲音越來越近, 戴譽沒怎么多想,斜跨兩步便隱進了四合院后門的陰影里,利索地靠門蹲下, 屏息凝神不敢妄動。 那二人的腳步略顯匆忙,手電筒微黯的光柱跟著腳下動作上下浮動。 “你就不能再忍忍, 還有倆路口就到家了!”男人低聲抱怨。 “我忍不了, 這事兒一來就是急的,你讓我咋忍?”女人的語氣也不痛快。 “你敲一敲那手電筒, 剛換的電池怎么像是又快沒電了!平時嫌棄公共糞坑又臟又臭,矯情得要命, 這會兒又不嫌了……” “快點吧,別廢話。我要是回家上到便盆里又得在屋里留一宿,你不嫌臭啊!”女人經過后罩院的后門時, 拍了拍接觸不良的手電筒,嘟嘟囔囔,“你不是說很近的嗎?怎么還沒到?” “順著味兒找唄, ”男人夸張地嗅了嗅鼻子,“我已經聞到味兒了,嗯, 味兒正!” “呿, 你惡不惡心!”兩人打打鬧鬧的聲音隨著凌亂的腳步聲,在前方岔路口轉個彎便漸漸消失了。 戴譽抹了一把額上冷汗,起身活動了一下腿腳, 決定速戰速決,趕緊搞完趕緊離開。 重新掏出作案工具,對準因為常年無人居住已經年久失修的北院墻,沿著磚縫將那塊寫有門牌號的青磚小心翼翼地起出來。 不過, 那磚一落在手里,他就覺出了不對。這重量也太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