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大廠子弟 第42節(jié)
戴譽單手插進褲兜,另一只手按上書包翻蓋,阻止了她的動作,閑閑地說:“那也不用特意跑一趟啤酒廠吧,直接讓家屬院收發(fā)室的陳大爺轉(zhuǎn)交給我唄。” 像是要堵住她的所有借口,又笑著揶揄道:“還怕人家陳大爺貪了你那塊八毛的錢啊?” “正好順路。” “家屬院在你學(xué)校和啤酒廠的中點上……” 夏露:“……” 不想說話。 她快被這混蛋氣死了,這樣刨根問底的有什么意義! 戴譽這樣做當(dāng)然有意義了,他覷著夏露冷冰冰的小臉蛋半晌,突然開口問: “小夏同志,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不顧夏露霎時睜大的眼睛,他繼續(xù)猜測:“你剛剛是不是看到我跟別的女同志說話,生氣啦?” 怔神一瞬,夏露才像是企圖隱藏心中窘迫一般,提高聲音道:“胡說什么?你才吃醋了呢!” 即便如此,紅霞還是rou眼可見地從臉頰蔓延至脖頸。 戴譽傲嬌地輕哼一聲,不理會她的狡辯,自顧自感慨道:“你跟夏洵可真是親姐弟啊!上次在小火車上,有個男孩想找我們家大丫一起玩。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你家那個小胖子,沖過來就把那男孩推地上去了!當(dāng)場放話,大丫只能跟他玩!” “嘖嘖嘖,”戴譽似笑非笑地瞥向?qū)γ妫骸斑@可怕的獨占欲!” 夏露懶得與他歪纏。 明明就是這個小流氓自己不檢點,到處撩撥女同志。居然還有臉編排他們姐弟的不是! 她這會兒也不提給錢的事了,背著書包便欲離開。 戴譽倒是沒阻攔,只像個尾巴似的緊跟在人家身后。 “那女同志叫田淑芬,是我兄弟顧江海的對象。我不是在自學(xué)沖洗照片嘛,剛才就讓人家?guī)兔I點化學(xué)試劑,回頭他們結(jié)婚的時候,我去給拍個結(jié)婚照。”戴譽探頭去看,見她終于不繃著那張小臉了,又轉(zhuǎn)而吐槽:“這么兩句話的工夫,就被你碰上了。難道我跟你做了朋友,就不能跟其他女同志說話啦?” 一直豎著耳朵的夏露嘟噥:“誰是你朋友!” 她才不跟小流氓做朋友呢! 戴譽心里偷笑,嘴上卻哀怨道:“哎,也是,像我這樣沒啥身份地位的二流子,確實不配跟你這種又漂亮學(xué)習(xí)又好還是廠長千金的女同志做朋友!” 夏露走在前面,聽到他說出這樣妄自菲薄的話,心里頗不是滋味,還有些赧然。 她明明是來感謝人家的,結(jié)果卻將事情弄成了這個樣子! 夏露停下腳步,轉(zhuǎn)身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國家干部,不是二流子了。不但有很多別人沒有的技能,還登上了宣傳畫報!你干嘛總是說這樣沒自信的話!我交朋友是不看身份地位的,最好的朋友也是車間普通工人的女兒。只是你這人總是不正經(jīng),我才不想跟你做朋友!” 她眼睛黑圓,鬢邊還有毛絨絨的碎發(fā)垂下來,再配上身上這件嫩黃色的短袖襯衫,這副急急解釋的模樣,讓戴譽不自覺聯(lián)想到,正啾啾叫著,還帶著嫩黃絨毛的小雞仔…… 怕被對方發(fā)現(xiàn),戴譽努力忍笑,卻還是讓笑意從唇邊露了出來。 夏露窺到他的表情,狐疑地問:“你笑什么呢?” 戴譽搖頭不答,直到被追問得急了,才一臉促狹地將剛才的聯(lián)想說了。 夏露板起臉:“……” 真是不能對這個小流氓爛好心!自己還在絞盡腦汁地寬慰他,可戴譽卻說她是雞仔? “小雞仔多可愛啊!”戴譽見她又生氣了,忙指向馬路邊的冷飲攤子,想了個賠罪的法子:“你現(xiàn)在能吃冰棍了不?我請你吃個奶油冰棍吧!” 此時的奶油冰棍一毛錢一根,相當(dāng)于冰棍界的愛馬仕了。 而且聽說吃甜食能讓心情變好,可以讓小夏同志消消氣。 “……”夏露,“不吃!” 她現(xiàn)在真的不想與這個臭流氓呆在一起了,只想趕緊回家! 兩人一前一后地往機械廠家屬院的方向走,眼見已經(jīng)能眺到家屬院大門了,夏露想了想還是將自己同意給他劃重點的事說了。 不過,想到這人慣愛得寸進尺順桿爬,若是知道了她突然改口幫忙的原因,沒準又會提出別的要求。夏露便留了心眼,沒有吐露實情。 即便如此,她也被戴譽氣得夠嗆! “喲,有的人連跟我合影都不敢,現(xiàn)在居然主動提出幫我劃重點!這會兒又不怕被你爸媽發(fā)現(xiàn)啦?”戴譽還記著被拒絕合影的仇呢。 夏露坦言:“怕啊。” 見他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夏露繼續(xù)道:“所以,得找個遠離家屬院的地方,別讓人撞見后告訴我爸媽。” “搞得我好像多見不得人似的。”戴譽咕噥。 “你要是不樂意就算了。” 夏露心道,就憑你那知名度,誰家姑娘敢光明正大地跟你走在家屬院啊。今天撞見兩人走在一起,明天就能傳出他們要結(jié)婚的緋聞。 戴譽見好就收,趕忙笑著道謝:“樂意樂意,我求之不得呢,咋能不樂意呢!” 見他還算上道,夏露一臉高冷地做出安排:“明天是星期天,我吃過早飯就會去省圖書館的閱覽室看書。你要是想劃重點,就帶著書去那邊找我。”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戴譽伸手撓撓臉,神色有些為難。 “你明天有事?”夏露看出他的遲疑,開口問道。 “嗐,明天廠里又要搞義務(wù)勞動。” 夏露秒懂。 時下好多工廠都是如此。雖然工人們每周上六天班,但是星期天也很少能得清閑,大家會被以義務(wù)勞動的名義召回廠里加班。 夏廠長也是幾乎沒有休息日的,時常調(diào)侃這是“戰(zhàn)斗的星期天,疲勞的星期一”。 “那義務(wù)勞動以后如果還有時間,你就來圖書館找我,我三點之前都在。” 戴譽很想說,別那么麻煩了,我把教材給你,你幫我劃好重點再還回來,也省得我來回跑了。這樣豈不是更方便! 不過,強大的求生欲讓他沒敢開口,只聽話地點頭,當(dāng)即表示義務(wù)勞動之后一定立刻去圖書館找她。 到了家屬院,兩人不好再并肩而行。 夏露離開前,將五塊錢遞給他:“給你照片錢。” 兩手往兜里一揣,戴譽拒絕道:“算了吧,你馬上就要當(dāng)我的輔導(dǎo)老師了,洗相片沒花多少錢,就當(dāng)交束脩了。” 夏露幫他劃重點本就是為了感謝他,哪還能收學(xué)費。 執(zhí)意要將錢塞給他。 馬路上來往的行人不少,來回推搡實在是不好看。 戴譽從那五張一元紙幣中隨意抽出一張,晃了晃道:“一塊錢就夠了,那些照片都是我自己洗的,用不了那么多錢。” 小夏同志還是學(xué)生吶,即便是廠長閨女,也未必能有多少零花錢。這五塊錢算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還是給這丫頭省點吧。 夏露想到他為了自學(xué)沖洗膠片買化學(xué)試劑的事,當(dāng)下便信以為真,將剩下的四塊錢塞回錢包里。 * 戴譽晃悠回家時,好久沒見的三姑四姑也回娘家來了。 幾個女人正圍著大姐戴英七嘴八舌說著什么。 見兒子回來,戴母覷他一眼,好奇問:“兒子,你笑啥呢,今天有啥喜事啊?” 戴譽心想,我啥時候笑了。 他只當(dāng)老娘看錯了,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轉(zhuǎn)移話題問:“你們圍著我姐干啥呢?這衣服是新買的?” 戴母果然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解釋道:“你三姑幫你姐做的。” 三姑笑瞇瞇地看向當(dāng)上了國家干部的小侄兒,問:“手藝還行吧?” “這怎么能是還行呢?那是相當(dāng)?shù)男邪。∧徽f這是您自己做的,我還以為是在百貨商店買的上海貨呢。”戴譽的好聽話一籮筐,“您有這手藝,就別藏著掖著啦,回頭我把布票都給您,幫我也做一身這么好看的。” “呿,你以為我整天閑得沒事干呢?若不是為了讓英子去相對象的時候,能穿得好看點,我才懶得動針線呢。”三姑嘆道。 戴譽聞言一愣,收起玩笑,正色問:“我姐要去相親了?什么時候去?男方是哪家的?” 他若是記得沒錯,書里可是說過的,蘇小婉的大姑姐不但自己婚姻不幸,還總是勸蘇小婉多多忍耐。作為蘇小婉的大姑姐,戴英的婚姻雖被一筆帶過,卻因著作者的一句“當(dāng)代祥林嫂”而讓戴譽印象深刻。 他可不能讓戴英相親相上個短命鬼,順便再收獲一個惡婆婆。 “嗐,這戶人家不錯,是你四姑給咱們介紹的。”戴母撫掌一笑,“是他們量具廠廠辦劉主任的兒子,跟你姐同歲,也是高中生呢。” 戴譽已經(jīng)對時下的唯家庭出身論麻木了。 相親只看對方家庭背景和學(xué)歷工作,也不問人品性格,家庭關(guān)系。這跟盲婚啞嫁有啥區(qū)別? 戴譽沒說什么,只看向四姑,笑問:“姑,你見過男方本人沒有?長得好看不?” 四姑白他一眼,侃侃而談:“沒見過我能介紹給英子嗎?長相那是不能跟你比的,不能拿你當(dāng)衡量標準,要不這對象就甭找了!雖然不及你吧,但是人家那孩子長得也是白白凈凈,文質(zhì)彬彬的。” 在腦中描繪出一個瘦弱的小白臉模樣,戴譽試探著問:“那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也在量具廠上班嗎?” 四姑笑:“人家那孩子學(xué)習(xí)好,也特別有志氣,一直想要考大學(xué)呢!不過他前兩年的運氣著實不怎么樣,一次是在考場上中了暑,一次是因為吃了隔夜飯考試當(dāng)天鬧了肚子,都沒發(fā)揮出正常水平。估計實在是不甘心,打算重新復(fù)習(xí)一年,明年再考一次試試。” 得,聽這話音,這糟糕的身體素質(zhì),估摸著就是戴英的那個官配短命鬼了。 “這位同志的條件,聽上去倒是挺好,就是體格不太行啊!又是中暑又是鬧肚子的,還挺嬌貴的哩。他們家有幾個孩子啊?若是只有這一個,以后我姐的生子壓力可就大了。”戴譽嘟囔。 戴英被他說得面色發(fā)紅,追上來在他肩上錘了兩下。一旁的幾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卻是神色古怪地互看一眼,戴譽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這位小劉同志確實是獨生子。 三姑不確定地問:“要不咱們再打聽打聽別人家的孩子?咱機械廠里也有不少不錯的小伙子呢。” 四姑還是不死心,哪能光憑這些不靠譜的推測就說人家小伙子體格不行,她瞅著那孩子還挺健康的。再說,能跟廠辦劉主任攀上親家,對她以后在廠里的發(fā)展也是有好處的。 戴譽看出了四姑的不快,卻也不能任由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只道:“相看的事暫時不用著急。中秋節(jié)那天,附近幾個廠之間會有一場聯(lián)誼活動,估計量具廠的人也是要參加的。四姑你跟那邊通個氣,就說到時候在聯(lián)誼會上可以與我姐見個面,能光明正大地交流,大家彼此也不尷尬。” 四姑琢磨著這樣也行,那小劉同志長得不錯,侄女見了面保不齊就答應(yīng)了。 戴母卻從兒子的話里聽出點別的,問戴譽:“兒子,那聯(lián)誼會你也要去嗎?” “嗯。” 戴母急道:“你不是跟夏廠長的閨女談對象呢,咋還能再去聯(lián)誼會呢!本來就名聲不好,再這樣三心二意的,萬一被人家知道了咋整?” 戴譽:“……” 這是還沒夢醒呢? * 禮拜天一早,戴譽去單位點個卯,拎著涂料桶在廠內(nèi)墻的標語上涂涂抹抹,修補了一下邊邊角角。趁著午休沒人注意的工夫,他拎著包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