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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年代大廠子弟 第31節(jié)

    戴譽還不知自己已經(jīng)被人嫌棄了, 聽了大娘的交代, 爽快地應(yīng)聲, 趕緊顛顛地跑進去討水了。

    等他端著售貨員給的一罐頭瓶子水走近時,這兩人還沒嘀咕完呢, 隱約能聽到“上個月來了”、“四十多歲”、“不可能”等字眼。

    網(wǎng)絡(luò)時代人均老司機, 三組關(guān)鍵詞, 足以讓戴譽秒懂, 人家沒懷孕。

    他還暗自給何大夫下了個診斷, 食物中毒。

    大娘似乎也通過那些只言片語得出了結(jié)論,肯定道:“應(yīng)該是吃壞肚子了,夏天的剩菜容易壞,吃剩菜的時候可得當心!”

    何婕此時稍稍恢復(fù)了一些精神,覺得戴譽有點眼熟,卻又因為精神不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用罐頭瓶子里的水漱了口,何大夫覺得自己也許是中暑了,就算是吃壞肚子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每逢夏天,衛(wèi)生所和醫(yī)院里,因著吃壞肚子而被送來的患者多得是。回去在茅房里多蹲一蹲就沒事了。

    與二人道過謝,便想起身離開。

    她強忍著惡心從地上站起來,蹲得發(fā)麻的腳下有些發(fā)飄,眼前也發(fā)黑,身體便跟著打起了晃。

    被她這副弱不禁風(fēng),隨時可能跌到的樣子嚇得,戴譽支棱著兩條手臂,像是保護學(xué)步幼兒似的,隨時準備著扶她一把。

    何婕擺擺手,很有經(jīng)驗地弱聲道:“可能是直立性低血壓加上低血糖。”

    微闔著眼睛就靠上了樹干。

    戴譽見狀,在褲兜里摸索了一陣,翻出一顆有些融化的酸角糖,有黏糊糊的糖汁滲出來,玻璃糖紙被黏在了糖塊上,還粘著幾根褲兜里的線頭,看上去著實有些寒磣。

    這還是他昨天早上用雞蛋跟三丫換的呢。

    剝開糖紙遞過去,“那您先吃塊糖吧,狀況穩(wěn)定下來再走也不遲。”

    何婕有些潔癖,看了那糖便想拒絕,不過這會兒不是矯情的時候,短暫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了。

    大娘見她實在虛弱,轉(zhuǎn)向戴譽商量道:“小伙子,要不你背上這位女同志去一趟醫(yī)院吧,看她這情況還怪嚴重的。”

    戴譽沒拒絕,看向當事人征求意見。這位自己就是醫(yī)生,需不需要去醫(yī)院,人家還能沒數(shù)嗎?

    果然,何大夫搖了頭。

    廠醫(yī)院這會兒早下班了,急診的值班大夫還是她給排的班呢,因為吃壞肚子跑一趟醫(yī)院不值當。

    何婕抬起胳膊指了一下停在不遠處的自行車,忍著惡心將話說清楚:“我騎自行車來的。”

    不用背。

    大娘望向戴譽,直接替他做了主,“小伙子會騎自行車吧,有自行車就省事了,你騎車把這位同志送回家去。”

    得嘞,干脆好人做到底吧。

    戴譽將自行車騎過來,問:“您家住在幾號院?我送您回去。”

    回給他一個感激的笑,何婕說了自家地址。

    “哦,小洋房那邊,上來吧,我認識路。”看來這位還是大領(lǐng)導(dǎo)的家屬吶。

    戴譽見她即便被大娘攙扶著,還是有些打晃,忍不住建議道:“要不您坐大梁上來吧,您在后面,我又看不見,萬一不當心掉下去了怎么辦?”

    何婕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坐上陌生小伙子的車后座,就夠出格的了,居然還要讓她坐在自行車大梁上?這不是老不修嘛!

    若是被家屬院里的鄰居看到了,她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本來她這些天就因為夏露被傳緋聞的事,異常煩躁,總覺得那些人與她說話的時候,好像意有所指似的。

    要是母女倆一起成為別人口中的談資,那他們家這名聲還能好嗎?

    她在大娘的幫助下坐上后座,伸手抓住車座邊緣固定身體,不過這么一個小支點哪能撐得住,坐了沒幾秒她就因著頭暈開始左右搖擺了。

    戴譽想說,您這年紀都能當我媽了,還不好意思個啥呀!

    不過這樣說容易得罪人,惹人家女同志不快。

    他只好吃點虧,將自己往小了說,笑道:“我這年紀都能當您兒子了,您害羞個啥咧!吶,我這帽子給您戴會兒,太陽大,別曬中暑了。”夏天四五點鐘的太陽也毒著呢。

    轉(zhuǎn)過頭將手伸向后面,把草帽給她扣在頭上,又不顧何大夫無力的掙扎,一把扯過她的右手臂,環(huán)在了自己的腰上。

    “您坐好了,咱這就出發(fā)了!”戴譽與大娘道了別,腳下發(fā)力,自行車就滑了出去。

    何婕被慣性帶著,額角抵上他的后背。

    感受到了背上的重量,戴譽也不以為意,還建議道:“您靠著我瞇一會兒吧,距離不遠,幾分鐘就到了。”

    心下卻尋思開了,他中午載著小夏同志的時候,都沒被人家女孩子環(huán)過腰靠過背呢,這會兒倒是要被個中年婦女占便宜啦。

    何婕本就暈得要命,何況還帶著個大草帽,沒人認得出她來,干脆也不矯情了。

    不但摟上了年輕俊小伙的腰,還靠在人家身上小憩了一會兒。

    暗自感慨,上次有這樣的待遇,還是懷著小兒子那會兒坐老夏的車呢,這一晃都七八年了!

    戴譽心細,即便是繞些遠路,也沒挑顛簸的石子路走,一路上異常平穩(wěn),不一會兒就將人送到了地方。

    何婕休息片刻,將將恢復(fù)了一些元氣,強打起精神問了小伙子的名字,還想招待他回家坐坐,喝杯茶再走。

    戴譽擺手婉拒了。

    他哪能那么沒分寸吶,人家還難受著,他進去喝茶不是添亂嘛。

    只叮囑了一句好好休息,便跑遠了。

    周末一整天戴譽都在家中備課。

    為了掌握這個時代的識字方法,他不但請教了大姐戴英,還翻看了侄女大丫的小學(xué)一年級語文課本。

    “學(xué)認字還得先學(xué)漢語拼音?”戴譽詫異于這么早就出現(xiàn)了漢語拼音。

    “對啊,好像有三四年了,現(xiàn)在的小學(xué)生都要先學(xué)這個,這是必修課。咱們上學(xué)的時候都是用速成識字法或者死記硬背,沒有漢語拼音方便。”因著教學(xué)需要,戴英最近還特意去學(xué)了漢語拼音。

    戴譽將事情想得挺美,覺得既然有了漢語拼音,那認起字來肯定事半功倍。

    于是,周一下班以后,他信心滿滿地去了掃盲班。

    經(jīng)過婦聯(lián)統(tǒng)計,全廠有二十二個需要掃盲的婦女同志。

    這二十二人中大多是臨時工,比如洗瓶工、洗菜工、面案師傅以及一些車間里干雜活的婦女。

    廠里給掃盲班在辦公區(qū)一樓騰出了一間辦公室,又從食堂和其他辦公室湊了幾套桌椅,這就算是掃盲班上課的專用教室了。

    今天是第一天開課,領(lǐng)導(dǎo)們都挺重視,楊副廠長和許主席都在。

    不過他踩著時間進門時,楊副廠長正神色不渝地站在教室前面訓(xùn)話呢,團委的宋軒像只鵪鶉似的縮在一邊。

    “政府和廠里給大家創(chuàng)造了這么好的學(xué)習(xí)機會,她們?yōu)槭裁床粊恚俊睏罡睆S長背著手,問一個看起來有些風(fēng)霜的婦女。

    那女同志面對領(lǐng)導(dǎo)有著掩飾不住的緊張,期期艾艾道:“那我怎么知道嘛,她們下了班就直接回家了,說是還要回家做飯洗衣服呢,哪有閑工夫來認字,這么多年當睜眼瞎也沒耽誤她們賺錢過日子……”

    見領(lǐng)導(dǎo)的面色越來越黑,那女同志的聲音都變成了蚊子嗡嗡。

    戴譽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落座,聽了她們的話,仔細查了一下報到人數(shù)。

    心想,怪不得領(lǐng)導(dǎo)發(fā)飆呢,應(yīng)到二十二人,實到九人。

    挖空心思組了個“掃盲班男團”也不頂用,女工們不買賬啊!

    戴譽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一樂。

    “戴譽,你在那笑什么呢?”楊副廠長正在氣頭上,剛一抬頭就見有個卷毛小子在后面偷樂呢。

    這感覺就跟上課搞小動作,被老師抓住了似的,戴譽打著哈哈:“廠長,您也太矜持了,咋不提前在女同志之間給我們這五個老師做做宣傳呢,白瞎人家宋干事今天捯飭得這么精神!要是輪到我講課的日子,來的人比今天還少,那我就不來啦,我還從沒遭受過這種冷遇吶!”

    這不是冷灰爆豆,方法不對嘛。

    楊副廠長被他說得再繃不住嚴肅表情,也沒了剛剛的氣焰,只能道:“行了,今天先上課,明天戴譽你親自去車間通知大家來上課。我倒要看看,讓你這宣傳干事本人去做宣傳,能不能將學(xué)員們都攬過來。”

    戴譽:“……”

    沉默是金吶。

    領(lǐng)導(dǎo)們講完話,宋軒便開始上課了。

    這小子還挺有想法的,怪不得會自告奮勇排在第一天授課呢。

    人家上來就先拿著當天的報紙給大家讀了一段省日報的時事新聞,分析了當下最新政策。

    戴譽和兩位領(lǐng)導(dǎo)聽得頻頻點頭,都覺得他的想法頗有見地。

    宋軒讀完報紙便進入正題,開始教大家通過學(xué)習(xí)漢語拼音來識字。

    看宋軒年紀應(yīng)該比他還大幾歲,原身上學(xué)的時候是沒學(xué)過的漢語拼音的,也不知人家宋軒是什么時候自學(xué)的。

    戴譽感慨,這廠里真是臥虎藏龍啊,有心人多得是。

    不過,不知是這種按部就班的授課方式過于枯燥,還是大家沒聽懂。戴譽從后排望過去,那幾個女同志似乎都沒精打采的,有兩個甚至還打起了瞌睡。

    一堂課下來,有文化的人都聽得挺帶勁,真正需要學(xué)習(xí)的文盲們都覺得沒勁透了。

    什么阿啵呲嘚,波潑摸佛,像聽天書似的,聽不懂呀!

    戴譽覺得可能是少了一些趣味性。

    翌日中午,戴譽先去廠食堂,跟打飯的大娘做了虛假宣傳,說是晚上自己會去掃盲班上課,讓大家過去給他捧捧場。

    想納鞋底的,縫衣服的,看孩子的,都可以帶去掃盲班,不耽誤大家干活,邊干邊學(xué)了。

    然后他就跑去廠辦找了今天要講課的張愛國,給他看了昨天做的教學(xué)內(nèi)容。又詳細講了學(xué)員們的反應(yīng),讓他適當?shù)卦黾右恍┗迎h(huán)節(jié),在課程設(shè)置上有些趣味性。

    張愛國明顯也是按照宋軒的思路備課的,一聽說學(xué)員們不買賬,當下就傻了眼。

    皺著眉在那想了半天,試探著問:“你說我先給大家唱首歌怎么樣?”

    戴譽忍著笑:“唱啥歌啊?”

    “我記得以前有一出秧歌劇就是關(guān)于掃盲內(nèi)容的,叫《夫妻掃盲》。大家不是不樂意來學(xué)習(xí)嘛,這首歌很能鼓舞士氣的!”張愛國一副沉思模樣。

    戴譽一樂:“行啊,那你今天講課前先試試唄,帶動一下氣氛。”

    “不過聽歌名,你也能聽出來,這是一首對唱的歌,你晚上不是要去旁聽做記錄嘛,你跟我一塊唱唄!”

    戴譽:“……”

    食堂大嬸的宣傳工作,還算到位!第二次上課時,班里多了不少人,不過大家?guī)е臇|西也不少,簸箕針線鞋底和孩子,都帶上了。

    張愛國先上臺簡單地做了自我介紹,又跟大家普及了一下掃盲的重要性,像在廠辦開會時似的,說了一長串的官話。

    直到嘬手指的孩子都被他念煩了,才突然道:“上課前,為了慶祝我們掃盲班開課,我與戴干事先為大家唱首歌怎么樣?”

    下面的婦女早就后悔過來上課了,明明說是小戴干事給他們講課,這咋又換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