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大廠子弟 第22節
“……” “啤酒銷售旺季就這么幾個月,這個時機必須把握好!機會轉瞬即逝,不能再耽誤時間!”楊副廠長當機立斷道,“干脆別用真實人物了,讓印刷廠的繪圖師傅直接畫個宣傳畫報!雖然少了些特色,但也比用省話劇團的那位男同志強。你們先去聯系吧!” 楊副廠長所說的省話劇團的男同志,那長相氣度與電影明星邊洪波相比,差了不只一星半點。 邊洪波是很洋氣的長相,而那位話劇團同志單看還好,被邊洪波一比,就有點土里土氣的。 屆時兩個廠的宣傳畫報被擺在一起,自己這方明顯會被對方比下去。 那可真是不戰而潰了! 徐曉慧被楊副廠長安排了新任務,知道自己剛剛沖動摔杯子的事,算是暫時含混過去了。 心下稍安。 為了爭取立功表現,她與領導們打個招呼,便馬不停蹄地跑去聯系印刷廠。 然而,徐曉慧剛離開沒兩分鐘,又風風火火地推門沖了進來。 她跑到吳科長面前停住,一臉驚喜道:“科長,我看到那個男同志了!” 吳科長對于她的莽撞有些不滿,皺眉問:“誰啊?” “你忘啦?就是咱們前幾天在中國大街上偶遇的!在馬路邊拍照片,長得賊俊的那個!” 一墻之隔的廠辦內。 戴譽幾人甫一進門,就發現了角落辦公桌上的那臺嶄新的中文鉛字打字機。 “這是考試題,你們將它快速準確地打出來就算通過。”孫主任遞出的,是一份字跡潦草且有明顯涂改痕跡的手稿。 辦公室里還有其他工作人員,見到終于有人會用這臺打字機了,都圍過來看熱鬧。 戴譽運氣不錯,被安排在第二個。 他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一些。若是被放在第一個上機,肯定得抓瞎。對于中文打字機的使用,他與紙上談兵的趙括沒啥區別。 戴譽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打量這臺打字機。 與他在影像資料中看到的近似,常用鉛字盤是固定的,鉛字順序與顧江海送來的那份拓印版本相同,是按照偏旁部首的順序設置的。 圍觀完打字機,戴譽又去觀察打字機前宋思哲的cao作。 然而少刻他便發現了不對,宋思哲居然遲遲沒有動作,不知是被人群圍觀得緊張還是怎樣,額角一直在冒汗。 戴譽主動與孫主任搭話道:“主任,咱這臺打字機還沒用過吧?” “對,打字機按照廠長要求買回來的,可惜沒人會用!”孫主任也發現了宋思哲的異樣,面上很是嚴肅。 “我幫宋同志一起弄一下吧,新機器,他自己忙不過來。”戴譽請纓。 得到孫主任的同意,戴譽不知宋思哲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只能先幫他找出油印蠟紙,放進滾筒里,轉動著滾筒調整好蠟紙的位置,又設定好字距和行距,這才拍了一下宋思哲的肩膀讓他趕快回神。 宋思哲滿頭汗地坐在打字機跟前,已經在心里將教自己打字的師傅罵個狗血淋頭! 真是白瞎了他那些好煙好酒! 估計是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他那個師傅居然還留了一手! 原來,宋思哲每次去學打字時,那蠟紙都是早就備好的,他只要熟記鉛字順序,上手打字就行。 這人也是榆木腦袋,從沒想過要去問問油印蠟紙怎么安裝調試,一直傻乎乎地以為那蠟紙就是打字機自帶的…… 被這么一鬧,宋思哲的心態徹底崩了,打出來的紙上通篇錯字! 這時的打字機還沒有刪除功能,錯了便是錯了,多打的錯字仍會印在蠟紙上,只能用水筆涂抹。 宋思哲只能哭喪著臉先去一旁等待另兩人的考試結果。 輪到戴譽時,他吸取宋思哲的教訓。 先快速瀏覽一遍手稿,確認是否有罕見字,以便提前從備用字盤中找出來。 這份手稿是一篇單位內部《全體黨員集中學習中央最新指示精神的通知》,內容并不復雜,總共只有兩百多字。 他讀了兩遍,還修改了原稿中的一個錯別字,才去調整油印蠟紙。 一切準備就緒,辦公室里便響起了噼噼啪啪按壓鍵盤的聲音。 戴譽對中文打字機并不熟悉,剛開始時的動作甚至還很生澀。好在他做事專注,為了避免出現太多錯字,注意力高度集中,漸漸動作便流暢了起來。 是以,專注敲字的戴譽并沒發現辦公室里突然多出了幾個不速之客。 這幾人在人群外圍盯著他看了好半晌,才悄然離開。 廠辦外,徐曉慧激動地問:“楊廠長,您覺得剛才那個同志怎么樣?是不是比邊洪波還俊!” 楊副廠長也不含糊,一錘定音道:“就用這位男同志拍畫報!” 她覺得這位同志比邊洪波還更顯英氣一些,雖然名氣上不能與影星相比,但這已經是他們目前最好的選擇了。 徐曉慧遲疑道:“我們上次在照相館碰面時,邀請過他,不過被他回絕了。” 楊副廠長卻自信道:“我看他打字挺熟練,應該能考上打字員。你在這等他出來,問他是否愿意幫廠里拍一組畫報。拍這個畫報算是在關鍵時刻為廠里做貢獻,他以后還要在我們廠工作,你與他講講其中利弊,若是覺悟夠高,他便不會拒絕。” 言外之意,若是不同意,就是思想覺悟低了。 徐曉慧雖然覺得這樣有點道德綁架,但完成任務要緊,還是應了。 楊廠長想得沒錯,若是按照速度和準確率來算成績的話,戴譽確實可以被錄取為打字員。 三人中,他的準確率是最高的,只打錯了七個字。另外兩人的錯別字都在兩位數。尤其是那個眼鏡男青年,出錯率幾乎與發揮失常的宋思哲相當,速度還挺慢。 按理說,就算是矮子里面拔將軍,這唯一的錄取名額也應該是戴譽的。 不過他此時遇到了一樁麻煩事。 他居然被實名舉報了! 舉報他的人正是那個眼鏡男青年,名叫許家慶的。 許家慶立在辦公室中央,指著剛被孫主任宣布錄取的戴譽道:“雖然這位戴譽同志的錯字比較少,但啤酒廠是國營廠,錄取干部時是不是也要考察一下被錄取人員的背景!” 此時辦公室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不僅是廠辦的工作人員,其他人聽說這邊有熱鬧看,也都擠了進來。 孫主任與他一唱一和道:“哦,既然你舉報戴譽同志,那你就得拿出證據來。” 許家慶是孫主任的內侄,因著打字員的工資高,孫主任一直以招不到人為由,拖著招聘進度,就是為了給許家慶爭取去報社學習的時間,學成后便可以立馬上崗。 本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事,畢竟這年頭會用打字機的人鳳毛麟角,未料今天的招聘現場居然殺出了兩個程咬金。 宋思哲表現一般,倒是可以順理成章地被他刷掉。 只是這個戴譽比較麻煩,成績在那擺著,在這么多同事的眼皮子底下,他又不能明目張膽地徇私,所以也只好捏著鼻子承認了戴譽的成績。 許家慶斜眼睨著戴譽,一臉不屑道:“這還需要什么證據!大家去機械廠打聽打聽,有誰不知道小流氓戴譽的大名嗎?整天跟著一群流氓東捱西問的,若是咱們啤酒廠找了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小流氓進來當干部,那可真是貽笑大方了!” 孫主任一副主持公正剛正不阿的做派,并不只聽許家慶的一面之詞,轉而看向一直沉默的戴譽。 “戴譽同志,你對于許家慶同志的舉報有什么要說的嗎?” 戴譽其實早有心理準備,畢竟原身的大名在廠里實在是響亮,除非當一輩子小混混,不然早晚是要面對這樣的質疑的。 他神色很平靜,甚至是有些平靜過頭了,只問許家慶:“許同志說我整天跟著一群流氓東捱西問,請問你除了能叫出我的名字,還能叫出其他流氓的名號嗎?” “怎么的?你自己出名還不行,還非得帶上其他人?”許家慶不屑撇嘴。 “別誤會,我只是好奇而已,按說咱們機械廠是有治安隊和保衛科的,治安向來好,流氓們是沒有生存土壤的。”戴譽感慨,“其他流氓的名字你一個也叫不上來,唯獨我的名號最響亮,你說這是為什么?” “因為你最壞唄!” “哦,那你舉例說說我都干過什么十惡不赦的壞事吧!”戴譽打蛇隨棍上,原身雖是混不吝,但還真沒做過什么壞事。 許家慶被他問得一怔,想說他打架斗毆調戲良家婦女什么的,又找不到合適的證據,若是胡亂編排一個,萬一廠里上綱上線去找當事人核實,也是麻煩事。 一時便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 戴譽心下稍松,整理好心情,看向圍觀眾人,笑著問:“大家知道我為啥這么出名不?” 大家面面相覷,沒人回答。 倒是后面有個年輕的女聲混在眾人里突然喊道:“因為你長得好看!” 戴譽接話笑道:“是了!大家都是沒有工作的待業青年,都是整天在家里呆不住,滿大院找事做的年輕人,為啥別人不出名,非得讓我出這個名呢?就毀在我這張臉上啦!” 人群里傳出一陣笑。 見他談吐從容,相貌出眾,實在想象不出這樣的人能做什么壞事,因為生得好看而出名又不是他的錯…… 許家慶已經被戴譽的無恥和顛倒黑白驚呆了! 無業游民,能被他美化成待業青年。 滿大院亂竄惹是生非的混子,能被說成是在找事做的年輕人。 許家慶氣急道:“快別給你的不學無術找理由了,你那流氓的名頭那么響亮,合著還全是別人看臉的錯唄!” 戴譽不答反問:“請問許同志是什么學歷?” 孫主任看過他們三人的簡歷,聽了戴譽的問話,就想打岔混過去。 可惜,他這個內侄的嘴實在太快,昂著臉便道:“初中畢業!” 這年頭,在一眾初小高小文化的人里,初中畢業已經很能打了!據他所知連他三姨夫這樣的辦公室主任,也才是初中文化水平。 戴譽本就比許家慶高出大半頭,這會兒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高冷道“哦,那你憑什么說高中畢業的我不學無術?” 一直旁觀的宋思哲也幫腔道:“對啊,我跟戴譽是高中同班同學,戴譽在班級里成績向來不錯。我可以證明。” 宋思哲實在是看不上這個小眼鏡,走后門行不通,就開始搞舉報那一套。 他算是看出來了,自己今天想聘上打字員根本沒戲。不過哪怕是讓戴譽得到這個職位,也不能便宜了走后門的小眼鏡。 何況戴譽挺仗義的,剛剛還幫了他呢! 許家慶沒想到戴譽還是一個有高中文化的小流氓,憋著一口氣,不知接下來要怎么應對。 不過,姜還是老的辣,孫主任嚴肅著面容道:“好了,基本情況我們已經了解了。這樣吧,對于許家慶同志的舉報,我們不能偏聽偏信,但也要聽聽群眾的聲音。” 轉頭對眾人道:“今天的考試先到這里,大家回去等通知吧,我們會去廠里走訪調查,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的。” 聽他打起了官腔,戴譽心知這打字員的崗位必然與自己無緣了。 調查結果由他說了算,而且戴譽也不是真的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如果當場宣布結果,還能模棱兩可地混過去,這一調查就徹底沒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