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 第153節
幾日之前,他被困在秦地步履維艱,宴溫在某日尋了他。 “穆將軍是不是急著去給五爺報信?” 穆行州點了點頭,宴溫當即提出一個辦法。 “你與我同行,難免會拖垮你的速度。你分出幾個人給我,我們在秦地慢慢想辦法出去,你帶著其余人手盡快回京吧。” “這恐怕不成?五爺是讓我救娘子出去的,我怎么能半路把娘子扔下?” 宴溫笑了笑,“你不是已經救我出來了嗎?這便算是完成了五爺的命令,只不過我并不想要回京,你留下人手給我,我尋我的去處就好。你快回京給五爺報信吧。” 穆行州有些驚訝,看向宴溫,見她神態平和而輕松,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旁的意思,是單純就不想去往京城。 他思量了一番答應了。 “娘子想要進京隨時都可以,您可還有什么話要帶給五爺和老夫人?” 這倒是把宴溫問住了。 彼時吹起了一陣西風,揚起了漫天的黃沙,宴溫在漫天的黃沙里,仿佛看到了自己離開故土去往朝廷的那天。 這一晃,七八年倏忽已過。 她道沒什么想說的。 “只是京城也好,草原王庭也罷,我再不想卷入其中。我畢生唯一心愿……” 她說到此處一頓,穆行州看了過來。 宴溫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 “我畢生唯一心愿,居于深山老林,每日躺著數錢。” 話音落地,風沙起舞。 穆行州被嗆到了,張大嘴巴,吃了一嘴的風沙。 宴溫笑得不行,但又慢慢平和下來神色。 “雖然是玩笑話,但我著實不想再進京,我與穆將軍,或者說與京城、與王庭……就此別過了。” 她朝著京城的方向行了一禮,穆行州在此刻,朝著她也行了禮。 “既然如此,盼娘子一路安好,心愿順遂。” 宴溫笑著點頭。 穆行州重新分配了人手,留給宴溫大部分人,自己帶著少量的人手,加速了行程,直奔京城而去。 * 五爺在夜里接到了穆行州的飛鴿傳書。 他打開看了看,看到宴溫被救出,安心了下來。 但穆行州又在消息的后面補了一句,道是有件極其緊要的事情,必須當面稟告五爺。 五爺皺眉,暗暗猜想,會否與俞厲奇怪劫走宴溫有關。 文澤來問他,“五爺一早啟程去大營嗎?” 原定是要過去的,且要去上三五日,五爺看了看紙條,不由想到了阿姝和俞厲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他指尖在茶幾上輕敲幾下,同文澤說去。 “若是穆行州回來,讓他立時去尋我。” 五爺令文澤收拾了東西,但走之前,又去了趟沁云居。 沁云居同往日里沒什么區別,奶娘抱著暮哥兒在廊下耍玩,暮哥兒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眼看見了他,便抓著小手同他打招呼。 五爺愛極了兒子,過去親了親他柔嫩的臉蛋,小人兒笑起來。 五爺剛想將兒子抱在懷中,忽然聽著里間一陣瓷瓶撞反的聲音。 他一頓,下一息大步進了房中。 俞姝一不留神砰翻了瓷瓶,瓷瓶倒下之后,便順著桌案咕嚕嚕滾起來。 俞姝手忙腳亂地去抓,但她視野模糊,竟然沒能抓到。 瓷瓶從桌案上滾落了下來,俞姝暗道又要碎了。 可她卻在一陣卷風之后,沒聽到瓷瓶碎裂的聲音。 她抬頭看過去,看到男人不知何時進了房中,接住了那瓶子,穩穩當當地放在了原處。 “小心些,瓷瓶碎了要扎著你的。”男人低頭看著她道。 她今日穿了件靛青色繡亭臺樓閣的對襟褙子。 平日在家里,多半是穿些輕柔素淡的顏色,只有偶爾出門,她才著重色的衣衫。 五爺瞧了瞧她。 昨日,他得了消息之后,回了一趟沁云居,那時她坐在窗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過去,走到她身邊,她都沒能察覺,直到他坐下來,她才嚇了一跳,滿臉驚嚇地看著他。 那神情,仿佛他是一個令她萬分戒備的人,是隨時都可能傷害她的人。 他在那神情之下,心里沉得難受,當天晚上佯裝有事,回了深水軒歇了。 整整一晚,他都翻來覆去未曾睡下。 他心里念著她,可他料想,她應該沒有在想著他吧…… 當下他來了,說了話,她還是有些神色發怔。 她的目光向瓷瓶后面的匣子看去,五爺看了看,將匣子拿了過來。 “你要這個?”他問她。 男人打開了匣子,里面的物什耀眼,紅彤彤的映在眼前。 竟然是他之前送她的,一匣子紅珊瑚的頭面。 五爺在看到一匣子首飾的時候,心下軟了幾分。 她還是喜歡的,喜歡他送給她的東西…… 他聲音和緩下來,看著眼前女子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他開口,“怎么想起這……” 可她竟然也在同時開了口。 “五爺怎么沒去大營?” 男人剛剛和緩下來的心情,又在這一瞬沉了下去。 “阿姝想讓我去大營?” 這樣就同她之前提議的一樣,她和孩子與他分開,是嗎? 五爺沒問,只是看著俞姝。 俞姝已經定好今日離開了,她眼下要尋個機會出門,如果五爺不在,那么她離開的就會順利許多。 可五爺從昨日到今日不知怎么了,仿佛被奇怪的情緒所包圍。 俞姝不想讓他懷疑什么,便道,“我本以為五爺要出城的,但五爺不走,自然是好。” 她說什么“自然是好”,五爺沒有聽出什么“好”來。 反倒是掃了一眼房中。 房中沒什么大的變化,可是房中放著的零零碎碎的東西少了許多。 比如之前魏北海夫妻送來的木制小玩意,和時常擺在窗下的樂石,而這一套他送阿姝的紅珊瑚首飾,她平日著裝素淡,戴的并不多。 這些放在平時,五爺未必會留意,可今日不一樣。 他一想到,派去她祖籍的人查探了一番,竟然得出了她所說的話沒有一句實話;他不得不多想了許多。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看著她的迷蒙的眼睛,那眼睛前仿佛有一層厚重的霧,那是看不透穿不過的霧,令他無法看進她的眼底。 他說要去,“不時我便啟程,要過些日才能從大營回來。” 俞姝聞言松了口氣。 房中安靜了下來,只有廊下耍玩的暮哥兒偶爾咯咯笑上兩聲。 五爺抿了抿嘴,低著嗓音。 “那我走了。” 他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男人的身量很高,他驟然離去,抽身的一瞬,窗外的光亮刺了一下俞姝的眼睛。 俞姝眼睛被這一刺,水霧朦朧起來。 有那么一瞬,她想抬腳追上前面離開的腳步上前,可又生生頓住了。 總要離開,早一息晚一息有什么區別? 男人卻在走到門前時,回頭看了她一眼。 俞姝在感到他目光的那一瞬,開了口。 “五爺一切小心。” “好。”他應了一聲,終是離開了。 等俞姝行至門外廊下的時候,只有暮哥兒咿呀的聲音,早已沒了男人的身影,連腳步聲都很快消失了。 暮哥兒張著小手讓娘親抱抱,俞姝把他抱在懷里,貼了貼他的小臉。 等他們母子離開,五爺會很生氣吧? 她什么都沒準備留給他,連一封告別的信都不會留下。 她想,她本不該來,也不該和他有這些糾葛,更不該有暮哥兒。 可這些都有了,她沒辦法,她只能就這樣走掉,就這樣從他的生活里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