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 第85節
俞姝走在風雪里,姜蒲要為她撐傘,扶她一路前行,被她擺擺手拒絕了。 她在雪地中緩慢地獨自前行著,就像她剛來到定國公府的那個雨夜一樣。 而她和那位五爺,從開始到現在,也和從前一樣沒有改變。 他們從來都是站在對立面的兩個人,她忠守他的朝廷,而她只想造反他忠守的一切。 他們不會因為任何的原因,站到一起…… 雪打到臉上,很快化成了雪水。 俞姝腳下踉蹌,險些摔倒,又堪堪立住了。 她不由地伸手撫上了小腹。 她希望這里空空如也,沒有任何生命的締結。 不然的話,豈不是造孽嗎?同林驍家中可憐的嬰孩一樣,本不該降臨世間…… * 風雪夜。 林驍在黎明之前,被帶出了城,待到了城外的密林之中。 他被繩索緊緊縛住,無處可逃,等待著他的,是他為自己選擇的命運。 五爺的腳步聲到了他耳邊,他抬頭最后一眼看向五爺,又俯首最后一次給他叩首。 風雪就快停了下來,東面群山之后,日頭就要躍升出來。 “林驍,你想好了?”五爺最后一次問他。 林驍坦然地點頭,“五爺行刑吧。” 五爺不再言語,握緊腰間刀柄,一把拔出了屬于定國公的佩刀。 刀尖冷光閃過,林驍閉起了眼睛。 可下一息,身上的繩索陡然一松。 林驍訝然,看著散落一地的縛身繩索大驚。 “五爺?!” 可五爺卻已將刀收回了刀鞘,轉過了身去。 林中積壓的雪不知為何大片抖落,落在兩人之間。 五爺背著身子開了口。 “走吧,以后天涯海角,再不相見。” 林驍渾身一僵,跪著上前拉住了五爺的衣擺。 “不可!五爺不可!” 五爺卻突然笑了。 “你沒有背叛我,是我自己……你走吧,什么都不必說了。” 雪地中,林驍徹底僵住。 半晌,他緩緩退開了一步,重重叩首在地,聲音哽咽無以復加。 “林氏,永遠忠于詹氏。林驍,永遠忠于五爺。” 五爺始終沒有回頭,良久,雪地里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穆行州走上前來,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淚。 “五爺天快亮了,回城吧。” 五爺緩緩點頭,踏在積雪中離開。 林中發出吱吱呀呀的踩踏積雪的聲音。 穆行州突然想起了什么,問了男人。 “五爺做了這般決定,要不要……告訴姨娘?” 他想韓姨娘若是知道,一定不會似之前那般失望了! 可是風雪里,詹五爺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必了。” 第45章 孕事 林府掛了白,冷武閣移交林驍之弟林馳執掌。 林家之事不足為外人道也,對外便說戰時沒了,連帶著林太太宋又云受到刺激,得了急癥去了。 父母都不在了,只剩下五歲的林靴子和襁褓里的龍鳳胎。 旁人都來沾的福氣,眼下煙消云散。 俞姝跟著宴夫人又去看了一回,孩子在奶娘懷里啼哭,靴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失了神。 俞姝于心不忍,可又怎么同孩子說出真相? 待她回了淺雨汀,丫鬟問她要不要去冷武閣,俞姝便搖了頭。 兩個丫鬟不明白。明明昨日,姨娘洗脫罪名離開密牢,還是五爺親自抱出來的,兩人彼時形影不離,好生親密。 怎么只眨眼的工夫,姨娘神色冷淡,而五爺也一日都沒過來了。 就在兩個丫鬟以為五爺今日不會出現的時候,男人來了。 彼時俞姝在廊下,將傷勢漸愈的山雀放出籠子,但這鳥兒不知怎地,竟沒飛走,俞姝趕了趕它,它往外飛了一圈又回來了。 俞姝皺眉。 她還想要趕一趕它,用小棒敲了敲籠子,男人從旁走了過來。 “天這么冷,它飛走了未必能活命了,阿姝別趕它了。” 俞姝在這話里,放下了手中的小棒,轉身跟他行禮。 這禮數規矩地挑不出任何毛病,“五爺安。” 五爺在這三個字里頓了一頓,俞姝已經轉身摸索著進了房中。 五爺跟著她走了進去,俞姝在房中雙手摸著前行。 過博古架的時候,手竟然從博古架中穿了過去。 她沒摸到東西,自然以為那是無礙的,抬腳就要走過去,下一息就會碰到架子上面。 五爺瞧得心下一跳,大步上前,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牽過了她的手。 “小心碰著。” 兩人之間陡然拉近,呼吸交錯之間,五爺看住了俞姝,他有一瞬想說什么,但到嘴邊又吞了下去。 俞姝推開了他。 “多謝五爺。” 她越發規矩客氣,五爺看著她這般模樣,同剛來到定國公府時的冷淡疏離,幾乎如出一轍,甚至,更加冷漠許多。 五爺心下說不出來什么滋味。 他知道她在生氣。 在她心里,他眼下就是個冷情狠厲的怪物,連自己左膀右臂的兄弟,都能當機立斷地殺死…… 那天雪地里,穆行州問他要不要說給她,他搖了頭。 若是沒有那晚在書房的談話,他或許可以說給她。 但現在不成了。 她那些想法本就十分危險,若是再告訴她真相,豈不是助長她對朝廷不以為意的情緒? 如今這天下,還是朝廷的天下。 王朝延續至今百余年,一旦顛覆,勢必天下大亂,到時候就不是四王造反這么簡單了。 也許整個大好河山,都會籠罩于炮火之下。 屆時,百姓只會更加流離失所,沒有一天安泰日子好過。 眼下雖然難些,但等他將四王逐個擊破,皇帝漸漸年長能打理朝政,也就好了。 他嘆氣,看著她離了他,慢慢在房中行走。 俞姝坐到了床邊,低頭收拾床邊的東西,只當他不存在。 五爺看著,心頭發悶,他沒辦法,從懷中拿出一本書來。 俞姝隱隱聽到翻書的聲音,她想,她一個眼盲的人,怎么看書? 她鬧不清他的想法,卻聽男人低低開口。 “趙氏王朝是由太祖一人一馬打天下開始的。太祖建大業伊始,整個天下都在外祖的鐵騎之下,外族將天下三分,一邊奴役著百姓,一邊相互開戰,百姓在你來我往的連年征戰中人數銳減,待太祖帶兵起意,天下人口已不足鼎盛時期的二分之一。 彼時太祖單槍匹馬,挑旗而起,身邊跟隨的第一人,便是詹氏祖先。詹氏一族在外祖的鐵騎下,族人損傷殆盡,只有這放手一搏,或能為剩下的婦孺掙得一個安穩日子……” 俞姝低頭收拾著床邊衣物,手頓了頓。 她沒想到男人既沒有訓斥,也非是勸誡,竟然拿了不知什么的書,在她耳邊念了起來。 俞姝皺眉“看”過去,細聽他念了幾句,竟是王朝的開國往事,是詹氏祖先追隨太祖打天下之歷程。 他語速不緊不慢,念著書上所寫,將塵封于歷史長河的往事緩緩道來。 他似乎察覺她“看”了過去,書念得越發認真了。 “……百姓聽聞太祖治軍嚴明,無不主動奉上米糧,只盼這支軍隊能將外祖趕出屬于他們的天下,還這天下一個太平。太祖那時便立志,為天下百姓謀福祉,便是一生所求。” 男人書讀到這里,頓了一頓,看向一旁的俞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