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95節
沈卻眉梢輕提,反問道:“怎么?” 虞錦搖搖頭,嘴角微翹:“王爺為何待我這般好?我有時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呢?!?/br> 她這神情倒是看不出分毫靦腆,嘴角下的梨渦都要陷下去了,虞錦心頭一動,做賊似的左右掃了圈,隨后朝沈卻抬起腦袋,努了努嘴。 沈卻默了半瞬,拇指指腹在蹭過她唇角,不知在想什么,那吻遲遲沒能落下,虞錦的嘴都嘟酸了,正不滿地鼓起兩腮時,只聽他道:“虞錦,我愛你?!?/br> 男人的嗓音在雪夜里顯得愈發清冷,一字一句如敲在人耳膜上一般,震得人半邊身子都是麻的。 虞錦呼吸停滯,錯愕一瞬,踮起的腳尖也瞬間放平,正此時,沈卻才慢條斯理地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碰了一下。 他那雙眼睛太深邃了,看著你時似要將整個人卷進去一樣,虞錦忽然不爭氣地覺得腿有些軟。 然而,眼下比她更腿軟的當屬后頭努力踮腳撐傘的生蓮。 眼看兩位主子膽大到當街親熱,生蓮緊張地將傘壓低了些,手腕一顫,傘面上的雪水登時都抖落在沈卻半邊肩上。 虞錦肯定是不要再爬到他背上了。 她捏可捏耳下的珍珠耳墜,道:“哦……我們回府吧,乘馬車,外頭好冷?!?/br> 垚南的冷與靈州略有不同,是那種濕冷濕冷的,空氣里似都藏著薄冰,寒氣逼人。 回到馬車上,虞錦攬著車廂里備著的小毯子靜了半響,看向一旁在同自己對弈的男人,她垂目瞥了眼棋盤,這棋盤是元鈺清送來的,棋子是用一種稀罕的暖玉而制,沈卻近來很是喜歡用這套棋盤。 虞錦安靜瞧了會兒,覺得甚是無趣,目光漸漸從棋子上移至男人的側臉上。 沈卻薄唇輕抿,神色專注,從那張無波無瀾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別的情緒,仿佛適才當街示愛之人不是他。 虞錦撇了撇嘴,忽然仰頭在沈卻耳邊親了一下。 那邊執子的手微頓,眉梢輕提,轉頭看她。 四目相對,只聽“噠”地一聲,白子落回棋盤里,不多久,車廂內便是嘩啦一聲巨響,棋子四處滾落彈跳,驚得車夫都連忙拽了拽韁繩,試探地喊了喊王爺與王妃,不得回應,才一頭霧水地繼續駕車。 虞錦自然是無法回應的。 沈卻將不安分的小姑娘抱在腿上,馬車穩穩碾過青石板路,那細微的水聲和吞咽聲盡數隱沒在車輪轆轆中。 虞錦是被沈卻抱進王府的。 其實她只是適才被親得有點暈,一時站不穩而已,倒也不必如此…… “王爺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你走太慢了,天冷。” “……” “好吧?!?/br> 沒多久,虞錦倏地探了探腦袋,急忙道:“王爺走錯了,瑯苑在——” 虞錦忽然就不說話了,因這條路是去避寒居的。 前幾日避寒居才堪堪修葺好,從山間引泉水的河渠也挖通了,一踏入此地,那熱水霧氣便撲面而來,冷熱交織,虞錦不由顫了一下, 沈卻解掉她的披肩,道:“手都是冷的,泡會兒溫泉再回去歇息。” 虞錦點點頭,也禮尚往來地替沈卻褪了大氅,順便用他那本就被沾濕的大氅擦了擦滿是雪水的手。 畢竟她的披肩也是白管家新給她做的,糟蹋不得, 沈卻恍若未覺,兩人換好單薄的寢衣后便沿著石階下了水。 虞錦扶著池壁,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大抵是有前一回在藥泉里的悲慘經歷,虞錦甚是小心,生怕又栽進水里。 不過好在這池子水位教低,即便是坐著也只堪堪沒肩,完全是按照虞錦的身量打造的。 不多久,身子便暖和起來。 沈卻百無聊賴地用食指纏著她的發玩兒,兩個人面對面,虞錦手肘落在池壁上,撐著腦袋道:“其實,我沒有想回靈州過年節?!?/br> 沈卻正閉目養神,聞言睜眼看過去。 虞錦道:“往后再挑個尋常日子探親便可,何況楚瀾的婚事尚未定好日子,瑣事繁多,她也不便再匆忙回京一趟,總不能將她一人放在王府,委實冷清了些?!?/br> “而且我都想好了,屆時定要在王府熱鬧一番!” 沈卻自然沒有意見,只道:“你喜歡就好?!?/br> 虞錦“唔”了聲,又碎碎叨叨說起這幾日府中的瑣事,明明這些日子沈卻也常常在家,但不知為何,虞錦那些細碎之事總是格外多,她甚至還提起有一窩燕子在主屋外的廊下安了窩。 說著說著,虞錦忽然想起另一樁事,她坐直身子道:“王爺,聽說圣上將成玥公主送去和親了,可是真的?” 還不止如此,傳聞說皇后爭寵惹了圣怒,遷往冷宮,連帶著四皇子與成玥公主都受了牽連,沒了皇后庇佑,又恰逢臨國使者前來商量和親之事。 按理來說,圣上膝下公主眾多,這倒霉事再如何也輪不到嫡公主。 沈卻頷首道:“若是路上不出差錯,眼下和親隊伍許是就要出境了?!?/br> 這樁事說到底,還有沈卻與虞時也的一份功勞。 皇后奚氏一族手伸得太長,早在原州拿下原州長史唐柏燁時沈卻便已然發覺,此人與上京奚家有些淵源,再往下深查,才知那批軍械背后的金主,竟是靈州境外的突厥人。 而當初虞家父子在邊城那戰之所以慘敗,便是因里頭出了叛徒,有人將邊城布防圖賣給了突厥,這才直接導致虞廣江才到邊城不久,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沈卻與虞時也追查途中,恰巧查到了同一人頭上——正是奚氏一族。 在沈卻出兵荊州時,兩人便已合謀調查線索,直至前不久證據確鑿之后,才著人呈報圣上。 皇后也并非是爭寵才惹了圣怒,但沈卻并無意叫虞錦知曉其中的彎彎繞繞,便只順著她的話應了聲。 然,聞言,虞錦狐疑地看他一眼:“王爺為何如此清楚公主的行程……?” 沈卻:“……” 他略略有些無言地揉了揉眉。 虞錦眉心蹙起,哼哼唧唧道: “你說吧你是不是心生不忍,王爺莫不是還惦記著成玥公主不成?” “王爺可曾對成玥公主動過心?” “我聽聞當初公主可是千里迢迢攔截王爺,當真就沒有片刻動心么?” “即便是有,你、你現在也不準再念著她……王爺,我與成玥公主相比,誰生得好看些?” “你怎么不說話?” 只聽“嘩啦”一聲,池子里驚起水柱,女子空靈嬌音緩緩傳來: “……你掐我做什么?” “……你又脫我衣裳做什么?” 第88章 完結(上) 這木僵之癥,要躺上幾日比…… 時至深冬, 天寒地凍。 書房里頭,虞錦裹著小襖,占著沈卻的座椅,正一頁一頁地翻閱賬簿, 白管家站在一旁搭著手, 跟前還擺置了幾張桌椅, 賬房先生正埋頭撥著算盤。 年關將近, 每逢這時, 府里的賬簿便堆積成山, 尤其是王府還擔著部分軍隊的開支,更是一筆難算的賬, 比從前虞錦在虞家管賬要繁瑣得多。 沈卻的兵書被堆在角落,被密密麻麻的賬簿占領。 若非他近日常宿在校場, 虞錦也是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鳩占鵲巢。 思及此,虞錦翻閱賬簿的指尖倏然一頓,抬頭道:“白叔,近來校場很忙么?狼倉關大捷后,營里應當沒出什么大事吧?” 算算日子,他好像都半個月沒回府了。 白管家兩手倒插在袖口, 聞言呼吸一窒,飛快地覷了虞錦一眼,忙說:“老奴昨兒去給王爺送過換洗衣物,倒也沒出什么大事, 不過是忙著招收新兵而已,王妃也知曉,王爺素來看重愛惜人才,非得親自過眼才安心呢?!?/br> “可招收新兵不是一般在開春么?” “呃是啊?!卑坠芗业故菦]曾想他家王妃竟還懂些軍中瑣事, 道:“許是趁狼倉關大捷,人心振奮,才提前招兵吧?!?/br> 虞錦點點頭,不疑有他道:“哦,那——” “王妃?!卑坠芗疫B忙打斷她,道:“前陣子王爺嫌避寒居沒個像樣的榻幾,老奴在池子邊上擺置了個梨木矮榻,您過會兒可要去瞧瞧?若是不喜,庫房里還有個白蘭木的。” “……” 虞錦幾乎可以想象沈卻是如何一本正經同白叔提這榻幾的事情,她耳根略略泛紅,反正那避寒居……她是不想再進去第二次了! 虞錦深呼吸,道:“不必了白叔,您看著安置便好?!?/br> 臨到午膳時辰,虞錦便讓幾位賬房先生前去用膳,她則命人提著食盒去槐苑,楚瀾和秦昶平的親事定在明年六月,眼下正不急不慢地挑著嫁衣樣式。 可才行至小徑,便見才從書房離開得白管家鬼鬼祟祟的,將手里幾個瓶瓶罐罐交給丫鬟,那丫鬟虞錦認得,平日里給往來校場傳話送物件的都是她。 虞錦微怔一瞬,眉心下意識蹙了下,緩步過去,就聽白管家在絮絮叨叨道:“昨兒光惦記傷勢,忘了祛疤的膏藥,可得囑咐王爺仔細著用,萬萬不可叫王妃瞧出端倪,誒喲咱們小王妃哪都好,就是那性子嬌的哦,哭起來沒完沒了——你擠眉弄眼的做什么,這是什么表情?臉抽抽了?” 丫鬟扭曲的面部一僵,泄氣道:“王妃……” 白管家心驚rou跳地回頭一瞧,就見虞錦正紅著雙眼惱怒地瞪過來,“王爺傷哪了?怎么傷的?傷得可嚴重?算了,我自個兒去瞧!生蓮,備馬車!” ==== 校場,軍營。 營里條件不比王府,屋子是冬冷夏熱,即便白管家從王府捎來的炭火頂好,也沒多大用處。 沈卻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右手手臂上的細布取下后,里頭血rou模糊,幾道齊刷刷的爪痕,是前些日子訓鷹的時候抓傷的。 誰也沒想到,虞大公子送來的小畜牲脾氣這般大,連是王爺這樣擅長訓馬訓鷹之人都負了傷。 段榮上藥,直皺眉道:“可王爺這一直躲在營里也不是個事兒吧,瞧這傷也不是三五日能好的,過陣子便是小年,若是王爺不回府,王妃定是要起疑的?!?/br> 沈卻不以為意道:“過陣子好些再回去,讓她看到這傷,哭起來你受著?” “……” 那還是算了。 但有一事段榮也不知當不當說,眼下全軍營都知曉南祁王負傷不敢回府,躲王妃躲到了營里頭,還沒幾日,這懼內的傳聞便傳得闔軍皆知。 就在段榮猶豫著此事說或不說時,就聽門外士兵抑揚頓挫、聲音嘹亮道:“屬下參見王妃!” 段榮手一抖,大半瓶藥水直接灑在沈卻傷口處,疼得男人閉眸皺了皺眉,再睜眼時,虞錦已經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跟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