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45節
她雙目瞪大,驚愕不已。 那日她走后,小舅舅便去了梵山尋和光大師,怎么三日后回府,便成了這副鬼樣子? 想當初她遇刺昏迷了數日,也不見舅舅這般守著她,楚瀾摸著下頷沉思片刻,心道:糟糕,莫非是做法時遭到反噬中邪了? 楚瀾小心翼翼上前,將一張鬼畫似的符貼在楹柱上,雙手合十默念了好幾遍“天靈靈地靈靈天靈靈地靈靈”,蒼天保佑阿錦早日清醒,小舅舅身上的邪祟也能早日清除。 一番折騰后,楚瀾又小心翼翼地踏出瑯苑。 接連半月,已時至孟秋,此起彼伏的蟬鳴聲都稍顯倦怠。 元鈺清手握軍文,推門進去,道:“王爺,營中病情已基本壓制,姬大夫的藥方改進多版,甚有奇效,不過眼下狼倉關的布防更為要緊,還須王爺定奪?!?/br> 沈卻自梵山回府后,便少搭理軍中庶務,尋常事元鈺清倒也不多叨擾他,若非真有非他不可的急事,元鈺清斷不會開口。 畢竟這人都快僵成一尊望妻石了,詭異得叫人不欲靠近。 半響,沈卻才將目光從虞錦臉上移開,“嗯”了聲,隨即起身往書房走,沉溪與落雁隨之進內室看顧虞錦。 就在沈卻前腳邁出門檻時,榻上之人眉梢輕動了一下。 虞錦似被落在一間不見天日的密室里,耳邊嘈雜不休,有人道: “微臣恭喜公主、賀喜公主,此乃喜脈,公主有孕了!” “公主當真有孕了?太好了,奴婢立即稟明皇后?!?/br> “阿錦快來,讓母后瞧一眼。” “公主,可要書信一封告之將軍?” “公主,酸兒辣女,公主這胎定是個小公子!” 嘶…… 公主? 公主是誰? 虞錦眉頭皺起,手心不自覺攥緊,那些聲音陡然消失,又陡然響起: “沉溪,你說三姑娘會不會、會不會一輩子就這么躺著,醒不過來了?” “胡說什么,姑娘氣色尚好,想必不日便能清醒?!?/br> “但愿三姑娘吉人有天相,老天爺可莫要再折騰兩位主子了。” “我去打盆水來,給姑娘擦擦臉。” 聽及此,虞錦掙扎著動了動眼皮,半響才將緊黏在一處的眼皮分開,黯淡的光倏然入眼,她又緊緊闔上。 肚皮驀然發出“咕嚕”一聲,她正欲抬手捂住,又倏地牽扯到小臂上的傷口,虞錦輕哼了聲。 小室一靜,幔帳立即被揭開。 落雁又驚又喜地望向虞錦,“姑娘醒了?姑娘總算是醒了!” 沉溪二話不說,跌跌撞撞推門出去尋郎中,又吩咐廊下的小丫鬟道:“三姑娘醒了,快去后廚將烏雞湯端來。” 聞言,小丫鬟面色大喜,忙就頷首應是。 屋里,虞錦沙啞著嗓音短促地“嗯”了聲,道:“渴……” 落雁手忙腳亂地提壺斟茶,虞錦被扶起身子灌了兩盞茶后,嗓子才清潤了些。 她有氣無力地靠在她肩頭,慢慢回想起當夜之事。 膽戰心驚之后,虞錦便想起那夜她之所以跑去庭下丟石子的緣故,情緒頓時跌入谷底,連帶著臉色也蒼白了些。 她嘴角似能掛油瓶一般高高掛起。 但她緊接抬眼一掃,見這幔帳竟是她最不喜的煙灰色,虞錦稍頓,再仔細一瞧,這冷冰冰的陳設布置,不是她的廂房,好似…… 是沈卻的寢屋。 身下的被褥軟枕,松香味也甚濃。 虞錦蹙眉,摁著嗓子慢慢道:“我,咳,這幾日,一直在這兒?” 落雁頷首道:“姑娘遇刺后王爺便將姑娘抱回了寢屋,沒想姑娘昏睡這般久,姑娘不知,王爺日夜守在榻前,人都消瘦了一圈,您若再不醒,只怕王爺的身子都得熬壞了?!?/br> 聞言,虞錦無精打采地瞧了落雁一眼,撇了下嘴角,壓根不信。 說不準,他是嫌她死在府里晦氣,耽誤他辦喜事呢。 胡思亂想之際,房門被推開,沉溪領著姬長云走來,道:“姬大夫,你快給我們姑娘瞧瞧吧。” 話音落地,姬長云自沉溪身后緩緩走來。 見狀,虞錦的心情愈發不美麗,分明是個端莊優雅的美人,可落在虞錦的眼里,似是扎了釘子一般難受,她忍不住撫了下胸口。 只聽姬長云溫聲一笑,握住她的手道:“三姑娘可算醒了,姑娘可感覺何處不適?” 虞錦昏迷一月有余,腦袋上的撞傷都已落了痂,除去小臂上傷口未愈,但不知為何,或是因她興許要為了姬長云搬去梵山的緣故,虞錦瞧見她心頭便堵得慌,渾身不適。 她搖頭道:“多謝姬大夫,我好多了,并無不適?!?/br> 姬長云道:“三姑娘同我客氣甚,方才來瑯苑的路上便撞見沉溪這丫頭慌里慌張的,我一猜便知是姑娘醒了,如此王爺放心,我也能放心了?!?/br> 虞錦心頭又是一堵,掙開女子的手,囫圇應了聲。 正此時,珠簾“嘩啦”一聲輕響,男人闊步上前,似還帶起了一陣初秋的風,他整個身影罩在榻上。 落雁與姬長云皆起身福了一禮道:“王爺。” 沈卻未應,只緊緊盯著虞錦。 四目相對,虞錦微微一怔,忽然眼眶泛酸。 她慢吞吞背過身去,側臥蜷縮,拉起被褥蓋到腦袋,顯然是一副委屈置氣的模樣。 第38章 解釋 他抱她作甚? 沈卻上前, 伸手扯了被褥,一時竟未扯開半分,他眉梢輕壓,怕拉扯到虞錦胳膊的傷, 只好從最上方將被褥生拉硬拽出來。 他嗓音有些沙啞, 道:“起來, 壓到傷口了?!?/br> 半響, 虞錦一顆亂糟糟毛茸茸的腦袋就被迫露了出來。 但她仍舊側臥背對沈卻, 一動不動, 唯有肩頸因呼吸有所起伏。 沈卻握著小姑娘瘦弱的肩,眸色沉沉道:“起來?!?/br> 那平靜之下隱隱藏著的急迫讓他聽起來有些兇冷, 枕間忽然傳來一聲哽咽,虞錦的肩頭也跟著顫了一下。 沈卻驀然一滯, 稍許疑惑地蹙眉,連人帶被褥地翻了起來。 虞錦一張小臉紅撲撲的, 玖拾光整理美目波光粼粼,眨一下,便是一顆豆大的淚珠,可憐兮兮, 看得人心都能化掉。 沈卻眉頭皺得更深,“哭什么?!?/br> 虞錦偏過頭,盯著床柱上雕刻的如意紋看,哽咽道:“我沒哭, 阿兄不是不理我么?不是不想同我說話么?” 她說著,忽然抬手捂住耳朵,“我也不想聽你說話?!?/br> 氣氛陡然一靜,落雁低頭摸了摸鼻。 沈卻稍頓, 此事來由還是因她醉酒時喊的那聲將軍。他輕咳了下嗓音,握住姑娘的手腕,強行將她的手往下摁。 “我沒有,那幾日軍務事忙?!闭f罷,他頓了頓道:“營中感染了疫病。” 疫??? 虞錦恍惚一下,疫病難控,又發生在軍營此等要地,她一時收了淚花,仰頭道:“嚴重嗎?” 沈卻屈指去擦她眼下的淚,淡然道:“已經解決了?!?/br> 哦。 虞錦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近動作弄得呼吸一滯,忽然又想到什么,道:“可我聽——” 她抬眼看了姬長云一眼,堪堪住了嘴。 見狀,落雁十分有眼里勁兒地道:“姬大夫,我有張方子想請教您?!?/br> 姬長云抿唇,從善如流地頷首,柔聲道:“好啊。” 很快,二人便一道出了屋子,“吱呀”一聲,房門闔上。 沈卻道:“方才要說甚?” 虞錦抿了下唇,肅著小臉道:“我聽說阿兄與姬大夫好事將成,嫌我礙眼,就要將我送去梵山敲木魚了?!?/br> 沈卻目光在虞錦臉上流連了一陣,倘若給她遞面小鏡子,她許是就能瞧出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么幽怨不平。 男人嘴角輕扯了一下,對此似很不屑,“聽誰說的?” 虞錦指腹捻著被褥輕輕摩挲,目光傲然落在矮幾裊裊生煙的香爐上。那自然是她半聽半猜的,愈想愈發生氣,她恨恨不言。 沈卻聲色沉穩,字句清晰,“疫病一事是姬長云與元鈺清合力調整的藥方子,前陣子因此事,她來府里來得勤了些。姬長云的父親曾是我的中將,前些年戰死,王府待她多有照顧,沒別的,下回再聽誰嚼舌根毀人清譽,就讓白叔發賣出去?!?/br> 話音落地,又是一陣良久的沉寂。 虞錦垂目,不知為何,一切都解釋得當后,她反而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正此時,“咕?!币宦暎蒎\的肚皮發出好大的動靜。 虞錦:“……” 她猛地捂住,好丟人,姑娘懊惱地蹙起眉頭。 少頃,一股濃郁的雞湯香味飄了進來。 這陣子,白叔未免虞錦哪日醒來餓著肚子,日日讓膳房燉上一只烏雞,那些糟蹋了的烏雞湯多半進了楚瀾的肚里,今日可算是盼得虞錦醒來。 丫鬟捧著托盤上前,沈卻伸手端起,捏著玉勺攪拌須臾,倒是不太燙。 虞錦雙手向前正欲去接,那勺子忽然抵在了唇間,她倏地一滯,略有驚恐,往后仰了半寸道:“我自己來就好……” 男人手上力道未松半分,只淡淡道:“小臂上傷沒好,想加重傷勢?” 見虞錦面有疑慮,沈卻道:“我既是你兄長,照顧你是應該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