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7節(jié)
實(shí)在不怪他多心,這次南祁王奉旨視察原州軍務(wù),魏祐提前特意打探這位年輕王爺?shù)钠庑宰樱M量做到百無一疏,其中有一條消息,便是這南祁王不近女色。 二十有三的年紀(jì),莫說正妃側(cè)妃,府里連個(gè)通房都沒有。 因而魏祐才打消了給他送美人的念頭,可元先生口中的姑娘又是怎么回事?難不成他消息有誤? 若真如此,他可要抓緊好好物色幾個(gè)…… 光看他那咕嚕轉(zhuǎn)的眼珠子,元鈺清用頭發(fā)絲也瞧出了他的那點(diǎn)心思。 魏祐要真敢送女人給沈卻,只怕頭上那頂烏紗帽也戴不長久了。 為了這魏大人的仕途好,元鈺清輕笑一聲,道:“哦,是府里的三姑娘。” 魏祐眸光rou眼可見地黯淡下來,打消了念頭。 他失魂落魄蹬上馬車,倏地一愣,他怎的沒聽說南祁王府還有個(gè)三姑娘。 南祁王有幺妹? 嘶。 他一拍大腿,道:“夫人可在府里?快回府!” ======== 沉溪與落雁對門而立,面面相覷。 里頭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哽咽聲,說來也怪,女子流淚她們見多了,但偏這虞姑娘哭得讓人一顆心揪緊,于心不忍。 虞錦確實(shí)哭得肝腸寸斷。 倒也不是裝的,南祁王鐵了心要把她送走,虞錦自知無法,一想父兄下落不明,蔣淑月還在虞府耀武揚(yáng)威,而她前路渺茫,連日抑制的委屈便像洪水一樣發(fā)泄出來。 “吱呀”一聲,屋門被推開。 虞錦抱著雙膝縮在床榻角落,埋首膝內(nèi),聽到動(dòng)靜,連頭都不抬。 沈卻駐足半響,道:“抬頭。” 口吻生硬且嚴(yán)肅。 虞錦僵了一下,她以為是那兩個(gè)守在門外的丫鬟,沒料到是他。 為了送她走,可真是煞費(fèi)苦心。 左右沒有希望了,虞錦仰起頭,用手背抹了下淚,十分矜傲道:“走就走,阿兄竟如此容不下我,我留在此處也沒什么意思。” 說到底,虞家二姑娘本就是有傲骨的。 南祁王是她的上上策,但也沒誰規(guī)定過,下策一定走不通。 虞錦鼓起雄心壯志,背脊也立直了,道:“我便是沿街乞討,也再不會(huì)礙阿兄的眼!” 凌亂的發(fā)髻,泛紅的美目,淚跡肆意的小臉。 儼然一個(gè)活脫脫的小瘋子。 還挺有骨氣。 沈卻莫名覺得好笑,他斂了斂神色,道:“用膳了嗎?” 虞錦微怔,矜持道:“我不餓。” 打臉?biāo)频模捯宦涞兀共勘沩懥似饋怼?/br> 虞錦鎮(zhèn)定地紅了耳尖。 …… …… 清風(fēng)拂來,很快就將虞錦臉上的淚吹干了。 她望著長桌上的膳食,不言不語地埋首夾著飯粒。 動(dòng)作又輕又慢,活生生吃出了一種悲壯的感覺來。 虞錦看著這白米飯,好似能瞧見自己往后慘淡蒼白的日子。 她一會(huì)兒想不若暫且委屈自己嫁給承安伯府,一會(huì)兒又想如此委屈不如死了干脆。反反復(fù)復(fù),虞錦的臉色也幾經(jīng)多變,手中的木筷也停在了碗口邊 忽然,對面的人淡淡道:“用完飯,將要置辦的起居物件列成單子,我暫留原州是為軍務(wù),并不久留,一切從簡。” “啪嗒”一聲,虞錦手中的木筷落地。 她愕然地瞪大美目,驚喜來得太過突然,她一時(shí)愣住。 好半響,才找回自己的嗓音:“阿兄……不趕我走了?” 沈卻未言,手握竹筷,只垂目用膳。 倏地,一塊嫩rou被夾進(jìn)他的碗里,虞錦朝他笑,軟聲道:“阿兄平日cao勞,要多吃些補(bǔ)補(bǔ)身子才是。” 話落,沈卻碗面上堆成了小山一樣高。 他蹙了下眉頭,用木筷攔住她接連的諂媚,“你吃你的。” 虞錦輕快地應(yīng)了聲“嗯”。 伺候在一側(cè)的沉溪與落雁相視一笑,似能瞧見虞姑娘發(fā)頂冒出了一朵花,正在左右肆意地?fù)u晃。 ======== 眨眼間,半月過去。 虞錦額前的傷口總算痊愈,她手持銅鏡照了照那片肌膚,平滑白皙,所幸沒有留下疤痕。 這半月來,她與沈卻維持著十分平和又深厚的兄妹情誼。 平和,是因南祁王果真忙得不見人影,一日三句話都是奢侈。 至于深厚,都虧得虞錦每日不厭其煩地噓寒問暖,笑臉相迎。 不過好在效果甚佳,她眼下已經(jīng)能神色如常地應(yīng)對他了。 二月廿八,依舊是春風(fēng)拂面,天藍(lán)湖綠。 虞錦趴在甲板的邊沿,瞧對面店肆人來人往,生意十分繁榮。 虞錦惦記著邊城和蔣淑月,她得出去走一趟,否則等沈卻回了垚南,消息便不好打聽了。 她正想著,便有人送來了借口。 虞錦翻開這張精致的嵌花邀貼,驚訝道:“刺史夫人?” 沉溪頷首:“送帖子的是魏夫人的貼身侍婢,說是夫人生辰將至,望姑娘能賞臉。” 可旁人不知,虞錦還不知么?她這個(gè)沈家三姑娘、南祁王的嫡親幺妹,根本就是假的。 正因如此,虞錦半月來從未離開過畫舫,更遑論以沈三姑娘的名號在外行走。 ……刺史夫人是如何得知畫舫上還有一位三姑娘的? 虞錦捏著邀貼扇了扇風(fēng),生辰宴定是去不得,她從前還是虞府二姑娘時(shí)最愛茶會(huì)雅集,指不定有人識得她。 但虞錦深知后宅婦人的消息有多靈通,何況是原州刺史的夫人,無論是邊城,還是虞家,想必都能探知一二。 她思忖片刻,道:“找個(gè)理由拒了吧。不過魏夫人的面子也不好輕易駁了,就說我改日親自登門致歉。” 沉溪應(yīng):“是,奴婢這就去回話。” 很快,天色暗了下來。 虞錦扛著困意,好容易等到沈卻披星戴月歸來。 她端著楠木托盤,叩了沈卻的屋門。 推門而進(jìn),虞錦將一碗蓮子烏雞湯擱至他案前,道:“我特意讓沉溪慢火熬出來的,阿兄嘗嘗看。” 如今這種端茶倒水之事,虞錦做得愈發(fā)順手了。 沈卻習(xí)以為常地“嗯”了聲,垂目看著沙盤,連個(gè)眼神都沒分給她一眼。 虞錦道:“今日刺史夫人請人送了帖子來,邀我赴生辰宴。” 聞言,沈卻才抬起頭,他側(cè)目看虞錦,“想去?” 虞錦搖頭,道:“我不喜人多的地方,況且生辰宴上定有許多虛禮,累人得很。不過如此拒了也屬實(shí)下人臉面,阿兄覺得呢?” 沈卻近日來對虞家這位二姑娘有了一定了解,是以也不答話,而是等她自己說。 果然,虞錦便自己給出了主意,道:“我思來想去,不若挑個(gè)清靜日子登門拜訪,以示歉意。” 沈卻對這些繁文縟節(jié)并不放在心上,何況他心知肚明,魏祐的夫人邀“沈三姑娘”,不過只是一種示好罷了。 不過這些彎彎繞繞,他實(shí)在懶得同她解釋,敷衍道:“隨你。” “那我明日去街市采買禮品。” “嗯。” 虞錦深吸一口氣,道:“阿兄,我的月銀,每月是多少?” 話落,虞錦耳根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紅。 堂堂虞家二姑娘,虞錦從前在府里是沒有月銀這一說的,無論花多少、用多少,她的荷包里總有用不完的銀票碎銀,偶爾捉襟見肘的時(shí)候,虞時(shí)也也會(huì)將窟窿補(bǔ)上。 親口討要月銀,那更是前所未有過的。 沈卻抬了抬眉梢,原來如此,倒是他疏忽了。 這些日子來他雖由著她喊阿兄,但失憶的又不是沈卻,他實(shí)在無法將她真當(dāng)成meimei。 不過是一時(shí)動(dòng)了惻隱之心,又加之對虞廣江抱有希望,只想回垚南后,將她安置在梵山診治養(yǎng)病。 這兄長當(dāng)?shù)昧艘粫r(shí),總不能裝一世,是以難免有疏漏。 沈卻撫了撫眉梢,道:“等等。” 他起身從抽屜里拿了兩張銀票,遞過去。 虞錦一看面額,歡歡喜喜地便收下。 她熟能生巧地說:“阿兄真好。” 她很快就起身離開,烏發(fā)自空中劃過,留了一抹發(fā)皂的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