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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那最先搶得一箭的獵戶,同樣吃驚看到箭矢直射東君去。 是的,他并不太信官兵一開始的說辭,天上的神君怎么看都是東君吧。 可獵戶想將妻兒送進平京,即便可能惹怒神君,也在所不惜。 他并不覺得這一箭能射中,沒磨合過的長弓向上能射出個十幾丈算頂好,根本夠不著天上的東君。 獵戶打算意思意思射一箭,得到進城資格便可。 哪想到,一根手指粗的黑箭,竟叫他射出直插九霄的架勢??! 須臾間獵戶冒出的想法,只有,幸好他射向的不是山鬼。 龍舟上的東君眼珠下撇,來勢洶洶的粉光黑箭瞬息在一團白若熾陽的火焰中燃燒殆盡。 可惜,獵戶射來粉光黑箭僅僅是先鋒。 在發(fā)現那大漢驚呆在原地,天上神君卻只是化解了箭矢,沒有反擊后,更多人心一橫,搶奪官兵丟下的武器,試圖發(fā)出一擊。 “那是什么?” 國殤義士的諸多分.身,有的已潛入流民中。 他們落地就改變了裝扮,此刻衣衫襤褸的樣子毫不起眼,得以近距離觀察到流民們的變化。 拿起武器的流民體表浮動九歌都難以分辨的微薄污穢,轉瞬收斂進他們體內,甚至不見他們臉色變差多少。 畢竟,不管是地主還是貧農,一路趕到城墻下,臉色原本就很差了。 “動手的都會沾染污穢……不,沒動手也會?!眹鴼懥x士眼睜睜看到許多避開哄搶的流民,身上一樣開始浮動穢氣,眉頭不由緊縮,一邊動手搶走流民手中的武器,一邊自言自語地問,“原因是什么?源頭是什么?” “污穢出現的契機,是他們?yōu)檫M城,不顧好壞,服從官兵命令的一剎那!”平京南面的山頂,盧妙英放下千里眼,大聲道,“源頭是那份官家的諭旨……等等!” 少女猛地反應過來,“難道——邪神在平京中的化身或真身,是官家?!” *** 一段時間前—— 清華宮。 “恩公相信朝霜么?” 渾身金佩叮當的青年,端坐在漩渦正中問。 他手還和阿暈牽著,卻順從著漩渦吸引他的力道,不站起來,返回阿暈身邊的安全區(qū)域。 “這次邪神的化身有點難對付,但我剛好合適。” 黑發(fā)青年說。 他另一只手覆在阿暈手上,沒有掰開阿暈的手好讓他放開,只這么虛虛覆著,用比一般人低些許的體溫,慢慢拉回阿暈的理智。 “我當然相信你?!?/br> 阿暈道。 鹓雛一看朝霜的眼神就明白,對方渴望和他一樣翱翔九天之上。 他有這個實力,若阿暈阻止他,那鹓雛和三島十洲那些將朝霜關在籠子里的巫祝們,又有什么區(qū)別? “沒有問題的。”黑發(fā)青年對他安撫地笑,“倒是恩公啊,這次的邪神,和九千九生生怨母一般,真身化身都在鬼域中。我去對付化身,恩公可得注意邪神真身動向,別讓我叫化身真身兩面夾擊呀。” “好?!?/br> 阿暈認真承諾道。 上次在九千九生生怨母的鬼域里,正是他對付化身,朝霜對上了怨母真身。 這次調轉過來,還是一樣情況。 朝霜朝他點點頭,阿暈停頓片刻,到底松開手。 水浪倒卷,黑發(fā)青年倏地消失在淡粉泉水中。 此刻—— 長明宮。 不知多少次扯碎隨詩句出現的幻境,見暫時不能拿卓遠怎樣,阿暈調頭,尋著宮中諸多草木之靈的指引,來到一座院子前。 院子的大門自然和屋頂宮室一樣,無法破壞。但門后一株白海棠,乖巧地伸出枝葉,為春神打開門。 阿暈,東皇太一,大步跨入院中,跨入正堂。 正堂的正位上,一佝僂男子癱在那兒。 東皇太一偏了偏頭,頭頂黃金鳥冠隨之搖晃。 他對全無反應的男子問: “你就是大泰新帝?” 第84章 肆日(十九) 這大抵是近五百年來從未有過的會面。 正相對的,一位是天帝,一位是人君。 自然,九歌只是傳說,天庭也是傳說。巫祝借傳說行神威,神威卻來自凡人們情感的寄托。世間沒有真正的天庭,好似個天庭的,其實是三島十洲。 至于頂著天帝名頭的東皇太一,會聽從他御令的,只有朝陽、春風,和草木。 而人君,此刻東皇太一對面的人君,雖登基十數年,仍然沒在異人們心中留下太多印象,只喚他新帝的人君,看上去同樣不像會有人聽從他命令的模樣。 新帝可以說是癱躺在長椅上,臉上覆蓋光滑如鏡的黃金面具,無眼無口,十分詭異。 他身上圓領大紅袍皺巴巴,硬翅幞頭上長有尺余的硬漆幞頭腳折斷了,夾著銀絲的黑發(fā)從幞頭中散落,狼狽得好像是叫人綁架至此。 但若睜開第二層眼瞼看,新帝身周浮動的污穢,已是再如何收斂也消隱不去的地步。猶如厚重陰云,甚至能見到碰撞形成的雷霆般沖擊。 不祥的紫光偶爾閃爍,而正中的新帝,連人的形狀都沒有了,只有無數污穢糾結成蛛網般存在。 蛛絲向四面八方延伸,末端消失在虛空中。 而新帝,則是端坐在蛛網上的蜘蛛之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