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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進退兩難,終于讓她稍稍理解了一點前兩天九千九生生怨母和萬萬兵馬大元帥的遭遇。 說到底,洪福壽祿萬萬歲出的這個讓長明劍幫她斬債的主意,本身就極不靠譜。 八千手救難觀音心中陰晴不定,面上也顯得驚惶不安。 但以她現在的偽裝身份,驚惶不安也是常理。 鄉野間的黃毛丫頭,在路邊向不認識的成年男子訴苦,還能說是性格淳樸沒有戒心。但被陌生男人一把抓住拉著走,依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的,那必須懷疑是不是腦袋里面有點問題了。 于是八千手救難觀音的“不安”很快變成了“恐懼”。黃毛丫頭外表的她支支吾吾說著自己該回家了,卻無法掙脫。 任飛光怎么可能讓她回家呢,他關于斬除債務的信念有一點動搖,但會被欠債父親賣出去的女兒會是什么下場,他可是十分理解的。 在長明劍想來,這小丫頭回去就是羊入虎口。 “別怕,你不想被賣掉吧,”他言簡意賅地安撫,“進城就可以找到人幫你。” 任飛光的心思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八千手救難觀音低頭磨牙,心想她要是去找了李氏的天眼,才是真的羊入虎口。 然而不等她拒絕,任飛光已經一把抱起干瘦的小丫頭,運起輕身之法,奔向卻月城。 八千手救難觀音只能裝成被嚇到,一言不發。 等他們到了卻月城,太陽已明顯偏向西邊。任飛光出示了劍閣的徽記進城,無視門衛打量黃毛丫頭的詭異目光,走了幾步后茫然站在大門口。 他不知道崔嵬師兄在哪里。 之前幾次任飛光在城中找人,是進城就撞見了三島十洲的巫祝,借連枝同氣的關系,從她們那里曉得了崔嵬師兄的去向。而現在…… 卻月城好歹是鄂州首府,人口眾多,他又沒有崔嵬師兄那雙眼睛,怎么找人? 任飛光想了想,對似乎驚恐沉默的黃毛丫頭說: “先去巫廟。” 黃毛丫頭渾身的不安頓時減少許多。 ……三島十洲對口碑的經營,倒是從不放松。 任飛光忍不住想。 畢竟巫祝,甚至說九歌,就是靠口碑吃飯的,不放松也是當然。 世人聽到巫祝、巫廟這種地方,就會放心起來。相反他這種劍客,在村里卻是那種待遇,真是…… 劍閣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嘴里冒出一個酸溜溜的味道,卻不知曉,黃毛丫頭的內芯——八千手救難觀音,之所以掃卻不安,是因為她知道公子朝霜不在卻月城的巫廟。 公子朝霜還在和東皇太一在卻月城里買東西,她臨時修改了契約,雖然無法斷開已建立的聯系,卻能攔下其他附帶劍意的契單。所以她知道,自公子朝霜第一道契單后,這一個多時辰里,這位按理說完全不缺錢的主兒接二連三簽名用契單買東西,次數粗略一算至少兩只手是數不清的。 八千手救難觀音這回自然不會再讓這些契單出現在她面前,可每攔下一封,她就感到李氏的天眼向她發來一道催命符。 但這催命符至少告訴了她,公子朝霜和東皇太一此刻是在……是在卻月城里最大的酒樓清風樓里? 清風樓在城南,巫廟則在城西,直接去巫廟的話,撞不見這兩尊煞神。 但……天眼到底用他的眼睛,給她安排了什么樣的結局? 洪福壽祿萬萬歲說好會接應她,又為何到現今也不見出來? 左思右想,八千手救難觀音再度開始惴惴不安。 卻月城的巫廟,和天星城一樣,是建在城內。 任飛光和黃毛丫頭給修行的小巫祝引入一間側殿,先看到的就是盧姑娘。 “小盧你也在這兒,”不知對方閨名,他吃驚地打招呼,接著反應過來,“你是同崔嵬師兄他們一起進城的?” 崔嵬師兄……?那兩位客人,好像一個叫朝霜,一個叫阿云啊。盧姑娘見到他,表情依然沒什么變化,只在心里想著這些,并點點頭。 或許是字或者號。 沒在意這些,任飛光問起那兩位客人的去向,她不做隱瞞,道: “在城門前分開后就不曾見了,他們只給了我這個,要我來想主祭求助。” 說的就是那個有李氏徽記的空藥瓶。 任飛光向同在側殿,滿臉笑瞇瞇的老婆婆主祭,抱拳行禮。 “那應該還在城中吧。” 他猜測,卻不是很有信心。 以崔嵬師兄前兩日的腳程來看,他們的速度……不,該說東皇太一的速度是很快的。 到底為何要去不周山?巨大的疑惑從心底翻起,任飛光沒表現出來,開口問:“既然如此,可否將這孩子寄放在這一會兒?她父親欠債要將她賣出,如今她無家可回。” 她可沒說過她無家可回,八千手救難觀音心想,低下頭朝打量她的幾人,露出一個怯弱的笑容。 側殿里幾人都是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異人,即便是盧姑娘也在養文氣,卻都只看了她兩眼就移開目光,沒有一個認出八千手救難觀音的真身。 照顧個小丫頭不過小事一樁,自然沒有什么不可以的,老婆婆主祭拍手喊徒弟過來照顧。 八千手救難觀音并未因此放松,跟著小巫祝出去時,她還想著要怎么解決眼下的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