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9日

    第03章

    三年前的時候，關麟慕還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那時候他的夢想，是在滬港成家立業。

    那年夏天，他剛在拿到了一家投資銀行的數據挖掘程序員的Ｏｆｆｅｒ，正為自己總算是擠破了頭能夠開始「９９６」

    的「福報生活」

    慶祝而吃著炸雞、喝著氣泡酒時，父親的一通電話，讓他的世界在轉瞬間徹底崩塌：他的母親得了肝癌，而且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是晚期。

    父親老了，作為家中的獨生子，關麟慕必須回到Ｆ市去承擔起照顧母親的責任，他便只能辭退了投資銀行的工作，連夜坐著火車奔回了老家。

    回來以后，白天去醫院照顧病母，夜里跑去茶餐廳打零工補貼家用與醫藥費，這樣的日子熬了半年。

    就是在這半年里的某一天，一杯可樂，改變了關麟慕的一生，更確切地說，是一杯端灑了的可樂。

    「呀……你丫怎么也不看著點！」

    女人瞧了一眼對面的另一個女人，夾槍帶棒怨道：「哎呦……親愛的，你看看你這絲巾都透了……欸呀，我的愛馬仕的包！咱們東北這破地兒的男生也真是忒笨手笨腳的了，我在首都都沒遇到過這破逼事兒，我這為了見你回一趟Ｆ市，這家伙可好，還把我剛買的包給拿可樂給洗了一波哈！」

    「對不起對不起！您……您等下啊！我給您擦擦……」

    「擦？你拿啥擦……去去去！就這破紙巾你給我愣擦？我這可是真皮的！賠錢吧！」

    「呃，那……好吧！那您說多少錢啊？」

    「我去店里清理一下，再重新打個蠟做個保養，一千多都夠嗆能打住你知道嗎？但我看你這樣也不像有錢的，少說得八百塊吧！」

    「八……八百？」

    「不給？那行，把你們店長找來吧，我得投訴你！我這么貴的皮包，三萬多塊錢呢！你這小窮崽子真也確實賠不起，但總得給你點教訓不是……」

    坐在這暴躁女人對面的那個少婦，卻微微一笑——她這次請婁藍從首都回來，其實就是故意給她這個從小跟自己勾心斗角一輩子的發小炫耀炫耀自己現在過的好日子，而自己從小學同學、國中同學再到高中同學的聊天群里，誰不知道婁藍這姐妹兒，就是個燕平城里已然年老色衰、卻還得天天跑到北海酒吧街跟德漢購物中心門口等著給小痞子「拍」

    的東北老娘們兒？這么個水貨提包能值三萬塊？Ｆ市「地下春天」

    小商品市場里，三百塊錢能買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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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關麟慕可不懂這些，那個時候他還是個誰看一眼都能看得出來的老實孩子，剛從象牙塔出來，啥啥都沒吃過也沒見過，當下在他心里只尋思著，怎么著都挺為難的：要說賠錢吧，他還真不是拿不起，至少他覺得那都是應該給母親救命的錢，他是在不甘心拿出來，在餐館累死累活，一天結出來的工錢能有八十塊就算阿彌陀佛了；但是不賠錢，真告到店長那去工作恐怕就沒了。

    能允許他這么個二十六歲的「高齡服務員」，還只在晚上五點到十二點半來上班、而不值全天班的餐廳，全世界恐怕找不到第二家。

    正在關麟慕犯難的時候，對面那位美婦人卻說話了：「怎么啦？你是不是沒有現金？」

    不等他說話，美婦人卻主動幫著關麟慕找補了起來：「哎呀，行了，他們年輕人現在都不帶那么多現金，手機錢包里估計也放得沒多少錢？他要是給你手機轉賬，就你這用了多少年的小翻蓋能收么？」

    婁藍一聽這話，臉上立刻冒出了能給幾斤粉底都沖開的汗：「我這……我這是Ｔｃｌ當年最金貴的手機，我是舍不得換！你看我這手機，蓋上這些都是鱷魚皮！上面這么一圈，這是純金的，這兒還鑲著藍寶石呢……不是，我說邱婕，你啥意思？你咋還幫上外人了？你這絲巾……」

    「哎呀，你跟一小屁孩一般見識干嘛？你聽我的……」

    說著，美少婦直接從錢夾里掏出來八百塊新政府幣遞到了婁藍面前，「這份錢我拿……你先別說話，你看我的——」

    接著，她又板著臉對關麟慕說道：「你有微信吧？沒有的話用Ｌｉｎｅ也行。」

    「「哦，有微信。」

    「那你加我吧。這個事兒，我和我朋友就不再跟你追究了，這八百塊錢我先替你墊上，等今晚你沒事兒的時候，轉賬還給我；還有，我這條絲巾雖說倒是沒多少錢，但我也挺喜歡的，你拿去給我洗干凈過后還我。聽明白了么？」

    「這……」

    「嗯，我就當你同意了。」

    隨即，關麟慕只能在大腦一片空白之中掏手機、加好友，接過了絲巾。

    后來關麟慕才知道，那條檸檬黃色的絲巾，市場價平均都在一千塊左右。

    而在看婁藍那邊，那還管自己包上的可樂殘漬了，捧著那八張紅票都不知道是

    該往錢包里塞，還是該往文胸里揣了。

    「行啦。吃好了吧？吃好了咱倆逛街去……」

    「走著，我還想逛逛隆達夢之城去呢，自打高中畢業之后去了首都，我就一直沒去過……」

    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時的關麟慕，手機突然傳來一陣震動。

    點開了對話框后，只見那對著鏡頭嘟著嘴比著剪刀手的美婦人自拍照旁邊的對話氣泡里，發來了一個拋媚眼的標點符號表情：「＞＿－。」

    關麟慕會心地純真一笑，心里也似乎同時感受到了被溫暖的包圍。

    ——倘若純真永遠是純真的，溫暖也真切溫暖，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仍將歸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