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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行宮的時候,戚文櫻看見秋辰站在殿上,眼神淡漠無情,以為他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原本打算敬而遠之,可是方才她看見秋辰笑盈盈地望著怡景,同他說話的聲音也輕輕柔柔的,恍然間便覺得,似乎不應該對秋辰抱有什么偏見。 秋辰聽了戚文櫻的話,微微笑了笑,只是道:“怡景很聰明,也很可愛。” 戚文櫻提起怡景,神色也柔和下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煩擾道:許久之前,陛下把我的夫君調遣到了西北擔任要職,他已經有好些時日沒有回過煙陽了。怡景這個孩子,自幼便和他的父親親近,他這些時日總是吵著要見爹爹,我心中也難受得很。怡景他許久未和長輩親近,今日一直纏著你們,讓你見笑了。” 秋辰見戚文櫻上流露出淡淡的哀傷,最后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道:“哪里。若他愿意,我可以時常過來看他。” 戚文櫻聽了這話,眼睛彎彎地笑起來,道:“那最好了,怡景一定會很高興。” 兩人走過廊下,來到內宮,戚文櫻又轉了一個話題:“其實我并非不知道,父皇將我的夫君調遣到西北的深意。在你沒有回來之前,皇家血脈凋零,父皇只有我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又嫁了一個能文會武的好夫婿,你說,作為當權者會怎么想?” 秋辰心道,自然是忌憚。但是他沒有回答,只是略微遲疑地望向戚文櫻。 戚文櫻淡淡笑了笑:“當權者多疑,可是也不得不多疑。”她頓了一頓,又道:“若換做是我,興許也會如此。” 秋辰心中微微詫異,后宮女眷甚少討論政事,一般也對此鮮少感興趣。可是戚文櫻卻給他的感覺大不相同,對方行事溫柔似水,性格卻很開朗大方,最為難得的是,她很明事理,思維邏輯清晰冷靜,又十分通情達理。 秋辰抿了抿嘴,正不知如何回應,兩人已經來到了皇后所在的沁悅宮。戚文櫻也沒再深入討論這個話題,只是帶他進了殿內。 皇后已經坐在座上等候了他們一會兒,看見兩人走進殿中,臉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秋辰跟著戚文櫻簡單行過禮,便落座了。 皇后吩咐下人將做好的菜肴擺上桌,轉過頭望著秋辰道:“這些年你一直都被養在宮外,我也不曾知曉。要怪就怪你的父皇,這樣大的事,竟然從未和我提過。這許多年來,宮中都沒有新的孩子出生,我也知曉他的心里不好受。” 秋辰在心中微微冷笑,心道,那都是他的報應。 皇后說到這兒,抬手用公筷給秋辰夾了菜,又道:“不過,回來了就好。我知道你剛剛回宮,人生地不熟,心中多少也有些芥蒂。若你遇到什么困難,便和我說。” 秋辰只是抿了抿嘴,得體道:“多謝母后。” 皇后見他這副生疏的模樣,便又道:“你母親那邊可還有什么親戚?你若有什么想念的人,都可以叫進宮里來,和你作伴。” 秋辰聽到此處,心中微微吃驚,他面上有些動容,道:“我母親過世的早,親戚也都不在了。” 皇后聽了這話,微微一愣,隨即又道:“既如此,你便時常來我宮里坐坐,陪我說說話。我樂意看到你們這些年輕人。我聽說怡景那小子很喜歡你,你有空便多去教教他。” 秋辰聽皇后對他這樣關切,心中遲疑,忍不住道:“您就不怕我教壞他?” 誰知皇后一哂,不以為意道:“那小子可不會輕易喜歡什么人。你啊,定然是個好孩子。” 她望著秋辰半晌,很是和藹地道:“你和你父皇生得其實不像。你的這雙眉眼,生得這般好看,應當是像你母親。” “若你的母親還在,看見你如今這般俊俏挺拔的模樣,心中應當會很是歡喜吧。” 秋辰聽了這話,只覺得在一瞬間,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得擊中了,眼眶一陣發熱發酸。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過他的母親了。也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長輩對他這般耐心親切地說過話了。 皇后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秋辰的一顆心酸楚不已。他在心中默默地想,若母親還在,定然也會像皇后這般,用和藹慈祥的目光望向自己吧。 只是,他心中并不知曉,若是母親知道自己走過的這一路,看見自己如今的這副模樣,究竟會作何反應。他每每望向鏡中,看見自己那雙酷似白椋的眉眼,總覺得十分懷念,卻又不敢面對。 白椋看向他人的目光總是溫柔似水,可他的這雙眼睛中,卻總也藏著若有似無的戾色,就像一把鋒利的刀,讓人感到徹骨寒冰。 都說人在死后泉下有知,可是秋辰時常不這樣希望。他很想讓父親母親見一見自己,可他也在許多時候,希望父親母親永遠都不要知曉,那之后的一切。 秋辰靜默許久,才堪堪回過神來,聽見皇后向他問道:“孩子,你叫什么?先前似乎不曾聽陛下提起過。” 秋辰聞言,很用力地攥緊了袖子。 寧遠帝已經賜予他國姓戚,可是名字卻遲遲未定。寧遠帝似乎對他原本的名字深惡痛絕,希望盡數替換。可是秋辰卻打心底里不愿意用一個陌生的名字,尤其是這個名字在數年之后,還很可能被載入史冊。 他沉默半晌,最后抬眼望向兩人,十分真誠道:“你們可以喚我子吟。” --